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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未止忧长在 记最后一批出院的芥子气中毒患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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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S.SOHU.COM 2003年11月20日07:37 东北新闻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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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了，我该去哪里呢？”依靠着站在芥子气中毒病房墙下晒太阳的江苏民工董粉宏留下的这一造型以及他那无助的眼神在记者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最后一周，却让整日盼望出院的芥子气中毒患者们变得更加烦燥不安。这种烦燥与平日是不同的。他们整日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他们渴望出院可又害怕出院，因为，走出了芥子气病房这个衣食无忧的地方，他们面对的将是现实，他们将无法回避令他们一直惊恐不安问题：工作、生活、后续医疗。
痛苦不仅仅是生理上的
11月13日晚上，江苏民工董粉宏又失眠了。
这晚他失眠的理由很简单，他看到左医生上班时带来了她4岁的女儿。左医生告诉记者：“那么大个男人，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就哭了，他跟我说，他的女儿也4岁了，他说他害怕，他害怕得后遗症，怕将来干不了活而无法养家。”
左医生的第N次耐心开导生效之后，回到病房的董粉宏还是一夜未眠。
据左医生介绍，董粉宏是所有幸存患者中身体最虚弱的一个，一打眼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医生说他的虚弱与他的身体素质有关。
36岁的董粉宏，家住江苏省扬州市吴桥镇董兴村，全家5口人，2个孩子，3亩耕地。全家人靠在外打工的他维持生计。董粉宏的“误工”使这个本来就生活在贫困线上的5口之家雪上加霜。
“晚上睡觉不脱得溜光根本不行。”民工丁树文说，“如果不脱掉裤衩，晚上睡一宿觉第二天早上裤衩就粘在阴囊上，一拽就会钻心地疼。”所以，中毒患者都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内裤每日一换。
据医生介绍，在中毒患者中，男性大多数出现阴部皮肤损伤。由于此处皮肤比较脆弱，创面总有体液渗出，患者必须每日换一次内裤以保持清洁。
丁树文皮肤的损伤在中毒患者中比较严重，他右腿里侧较好的皮肤全都被移植到了外侧的损伤处，看起来像鱼鳞一样，用手一摸硬硬的。他说，隔一段时间要蜕一层皮，像蛇一样。
丁树文袜子内穿着一双厚厚的脚套，脚套是用宽大的松紧带做成的，用来勒紧脚部创面以免行走时用力过大挣裂创面。丁树文告诉记者，从此以后他就告别皮鞋了，因为只有穿布鞋脚面才不会被磨疼。
他告诉记者，每逢阴天下雨，皮肤愈合面痛痒难耐。痛苦不仅仅是来自身体的。一次他到医院外的一家浴池洗澡，他的大面积植皮吓得浴客不敢与他同浴，当浴池老板得知他是芥子气中毒患者时，立即将他赶出了浴池。
像丁树文这样的芥子气中毒者还有许多。患者高占义告诉记者，他走到哪儿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次，参加朋友的婚礼，朋友们都不愿意和他坐在一个桌吃饭。
给小泉首相的一封信
9岁的高明是这次中毒患者中年龄最小的。她是光脚在染毒的残土上玩耍时中毒的。9月15日，高明作为第二批出院患者回家后，背上书包急急返校要求上学，班主任老师却面露难色：“这病是不是会传染啊？”高明母亲反复解释，班主任老师还是让母女俩去找校长。好说歹说校长终于吐口：回医院开证明，只要不会发生传染，就可以复学。第二天，高明拿着医院的证明上学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记者在203医院芥子气病房见到了高明和陈子微。母亲讲，高明现在好多了。只是下雨阴天时脚部的伤会发痒。
13岁的陈子微是因跟在倒运残土的爸爸陈荣喜身后跑来跑去染毒入院的。当时，她的眼睛疼痛，流泪不止，现在仍然不敢长时间看电视，怕见强光。今年开学，高个子的陈子微从班级里的最后一排调到了第一排，原因是视力下降，还伴有散光。
爸爸陈荣喜说，由于住院耽误了学习，学习成绩一向优秀的陈子微在期中考试时没有考好，回家哭了一晚上。
13岁的王磊休学了。这是老师的建议。
王磊是帮爸爸王宇亮往自家院子里运染毒残土中毒的。与医护人员混得滥熟的王磊，就是不愿意见记者，你一端起相机，他就飞快地跑掉。
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小王磊内心也有伤痛，只是“男人有泪不轻弹”罢了。他住院期间给日本政府写了一封信。
日本国政府并小泉首相：
我是生活在芥子气中毒救治隔离病房的中国儿童王磊。2003年8月4日，你们埋藏在中国领土的毒剂桶泄漏造成我8月5日和爸爸一同入院，现在我已在医院躺了83天，由于跟不上课程，我休学了，看着同学们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我心里难过极了……
小泉首相，您也有儿女，或许您的孙子和我同岁吧，如果您的孙子遭此劫难，您不心疼吗？
我希望日本政府能尽快给予我们受伤的中国人赔偿，并公开道歉……
中国受害学生：王磊
初一学生盖遵旭是较早出院的患者，出院后的他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记者按照家长留给医院的电话拨打，没有应答。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当4名投保了学平险的学生要求理赔时，却遭到了当地保险公司的拒赔，理由是“日本人不赔，保险公司再赔。”
中毒患者遭受心理困扰
“在我们眼里，他们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因为他们的劫难是二战期间日遗化武伤害造成的。我们心中久已积存的同胞之情在这一非常时期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护士高山是芥子气中毒隔离病房53名医护人员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她只有21岁。她和她的同事们一样已经在芥子气病房连续工作了三个多月。
“我和王成（中毒患者）现在成了好朋友，他是中毒患者当中最重的一个。”高山说，“王成能下地行走时总想往外跑，我总管他，不让他离开病房，他便以为我和他过不去，和我结仇。有一次，他把我惹急了，我就冲他喊：‘谁愿意管你！你又不是我哥、我的亲人，你的死活和我有啥关系！’从此，王成再也不和我较劲了。”王成对记者说：“出院前一天，我对高山说，等出院时，我好好地拥抱每一位护士。”
芥子气中毒病房主任周景艳告诉记者，由于这些人中毒后神经系统受到损伤，导致了他们心理和精神异常，表现出的症状就是：心焦、多疑、性格暴躁。比如，患者崔金生出院后到单位上班也遇到了和高明一样的问题，单位让他到医院开证明，否则不许他上班，把他气得直骂娘。
接受采访时，203医院医务处主任闵新歌对记者说，小剂量芥子气就会对中枢神经系统有明显的影响。一般先兴奋，后抑制、麻痹。病人有时失去知觉，伴有呼喊等。芥子气中毒还可引起高级神经活动障碍，中毒者可出现注意力、记忆力、言语、运动和感觉障碍以及失眠、幻听等。
闵新歌对记者说：“从我院这次收治的芥子气中毒患者临床表现看，早期抑郁、躁动等情况较多，可能就与芥子气吸收中毒有关。”
闵新歌分析认为，中毒者的心理困扰归纳起来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对和平时期遭受化学毒剂染毒这种无妄之灾的痛苦；疾病本身的痛苦和对中毒可能导致的终生损害的恐惧；患者大多是民工和下岗人员，住院后无法工作失去经济来源而产生的焦虑和压抑；对社会如何看待中毒患者，出院后会否遭受歧视，是否影响工作和生活的担忧；对日方的态度和赔偿问题的关注；对医疗环境的不适应等。
出院了，他们不肯回家
11月15日，按照齐齐哈尔市政府的统一安排，“8·4”芥子气中毒最后一批14名患者全部出院。这天，习惯了睡懒觉的14名患者早早起床帮助医护人员收拾床铺，整理衣物，准备离开生活了100天的芥子气中毒隔离病房。
对于中毒患者中的一些人来说，这里不仅仅是挽救他们生命的地方，更是他们栖身之所。离开医院，他们走向何方呢？
董粉宏便是其中一个。
15日上午，在病房，记者看到董粉宏默默地帮护士们干这干那，这一切对他竟是这样的熟悉，什么东西该放在什么地方，他都不需要问护士。
“出院后去哪儿？”记者问。
“先上工地，工地呆不下再说。”要出院了，董粉宏的脸上没有一丝兴奋的表情，相反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无奈与焦虑。许多外地民工不知道他们将去向何方。
“赔偿什么时候能下来？”“能赔多少钱？”“今后复发费用谁来承担？”
民工们一连串的问题记者全然不能作答。他们围着他们信赖的医护人员仨一帮俩一伙地窃窃私语。
9时，203医院的领导来为患者送行。鲜花抱在每个人的怀里却显得那样沉重，大家没有喜悦的笑容。一遍遍地送行之后，14名患者沉重的脚步迈不出芥子气病房的大门。身着单薄的董粉宏在寒风中怀抱鲜花竟不停地发抖。
要出院的这些天，记者成了他们最信任的人。不断有患者请求记者：到保险公司问一问，像他们这样的人可不可以投保医疗保险，以便今后治疗有保障；政府能不能给他们办个残疾证，以便将来生活享受照顾；而4个孩子的家长还委托记者到保险公司采访，问问为什么他们的孩子得不到赔偿；几名民工还要求记者到工地找老板要工钱，要路费，要保险……
这些请求，记者都一一答应了，可是令他们信任的记者并不是万能的，有时除了一篇铅印的文字和一捧同情的泪水，记者能做的也许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15日的送别活动一直持续到了中午，“靠”走了各路记者之后，还有董粉宏、王成、李长乐、李长胜没有离开病房，他们都来自江苏和安徽两省。这时，李贵珍（“8·4”事件中中毒死亡者）的弟弟李爱民打来电话寻问有关赔偿的问题。哥哥死后，李爱民一直没有离开齐齐哈尔，他在203医院附近租房，一边收废品一边随时到203医院打听对哥哥的赔偿事宜。
203医院成了“8·4”患者的“家”和“大本营”。这天中午，医院给不肯离去的董粉宏、王成、李长乐、李长胜又准备了一顿免费的午餐，4个人相拥而泣……吃过午饭，4人各奔东西。
后续医疗，谁为他们负责？
据了解，此次救治芥子气中毒患者，203医院共为其垫付医疗费700余万元。记者在出院患者的医疗结算单上看到，每位患者的医疗费平均在十几万元。其中，此次出院的王成医疗费高达22万元，丁树文16.13万元，高权18万元，董粉宏14万元。
203医院给每位出院中毒患者出具了医嘱，在可能出现的后遗症中提示：皮肤损伤愈后的患者皮肤较易过敏、搔痒，对理化刺激敏感；眼损伤者对理化刺激比较敏感，有时可能有怕光、流泪甚至有疤痕形成；芥子气中毒容易使一些慢性病加重，有可能反复发作或引起其他后遗症。现在，中毒患者不敢吃刺激性食物，不敢喝酒，一旦犯戒就会胸闷，伤口红痒，眼睛充血。
203医院医务处主任闵新歌介绍，为救治这批中毒伤员，203医院已经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如继续投入医院也不堪重负，所以后续治疗是要收费的。而中毒患者们则普遍心存疑惑：今后一旦复发，如此高昂的医疗费他们能负担得起吗？
另据有关人士透露，日方付给“8·4”事件的3亿日元慰问金已经到位，这笔折合2000余万元人民币的慰问金要支付包括事故处理、残毒清理等诸多费用，具体如何发放？“8·4”事件受害人能得多少？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43名中毒患者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能得到保障吗？他们表示将拿起法律武器向日方讨个公道。( 生活报 崔立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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