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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华裔老人的风霜容颜：青春逝去沧桑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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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S.SOHU.COM 2004年03月01日11:51 中国日报网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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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日报网站消息：人说美国是儿童的天堂、年轻人的战场、老年人的坟墓，从某方面来说，我不得不认同这个说法，特别是华人老移民的遭遇。在这个被认为社会福利健全，拥有大同世界所谓幼有所养、壮有所用、老有所终理想的国度里，却也有10%的65岁以上的银发族过着困顿的老年生活，这些人将年轻岁月贡献给社会与家庭，期待着可以在美国安享无忧的晚年；也许他们有过风光岁月，却无法抵挡不测的变故袭击，使得生活顿失经济依靠，当他们已失去在滚滚红尘中拼斗的体力与能力，我看到的，除了一张张风霜的脸，还有更多的无奈与懊悔。
夏日清晨，我依例起个大早，在厨房内享受浓郁的咖啡，同时快速翻阅《纽约时报》，一个醒目的标题立即吸引我的目光：“黄金年岁的银发族，月收入不足700美元：迈向老年，也同时落入贫困”。文中报道了纽约老年人口中一种不寻常的现象，许多银发族，在退休时却一贫如洗，没有条件继续工作，还有生活的开支需要负担，而健康又一日日恶化。在这个社会的阴暗角落，有太多尘满面、鬓如霜、齿牙动摇，却依然生活困顿的老者，过着没有尊严的退休生活。我看着报纸上一张老妇人的照片，手上的咖啡却再也香浓不起来，因为她让我忆起在纽约医疗补助申请机构担任中英文翻译员的时期，所见到许多华人老移民在美国生活的无依与无奈。
纽约医疗补助申请中心在接受申请案件时，会特地为许多不谙英文的华人安排中文翻译，负责双边的沟通工作，通常一天会有三四件需要翻译员的面谈案例。申请医疗补助的华人以老年人居多，他们多半是身体有疾病但无医疗保险，同时家庭收入符合低收入户的标准，市政府通过审核后，会发给一张医疗保险卡，让他们得以免费就医。
中文翻译员的工作并不固定，我原单纯地只为多赚取外快而接受不定时的征召，然而，短短半年期间，我见到许多华人老者苍白、布满皱纹的脸，有的举步维艰，有的看似身强体壮，却饱受慢性病的折磨。这些人多半已来美数十年，有的是年轻时到美国打拼，如今年老力衰；有的是被孝顺的子女从中国接来美国，以为可以安享天年，没想到最后却成了美国的赤贫阶级。那一张张愁苦无助的脸，至今仍让我无法释怀。
这一天，我按指示来到曼哈顿下城一所附设在医院内的医疗补助申请中心。这一年纽约的冬天特别冷，那日也下着雪，在等候时，我经常看窗外的一片白，想着今天会遇到何种人与事。黑人承办员从等候室唤来一位华人老先生，他身形相当高，穿着一件长风衣，头戴呢帽，脖子上圈着格子呢的围巾，皮鞋虽旧但擦得很亮。老先生看上去没有老态，从穿着看来可以说相当体面，脸上带着笑意，与我所见到其它来申请的老华人不同。
审查员的面试很公式化，目前有无收入？住在何处？房屋是自有还是租赁？月租多少？租金由谁负担？有无与子女同住？子女有无提供生活费？目前有无工作？若无工作，生活费来源如何？目前有无特殊疾病等。另外得提出最近3个月内的银行存款明细。
老先生提到自己的遭遇：来了美国20多年，与太太离婚，唯一的女儿已经嫁人住在外州，自己的亲戚可怜他，把地下室腾出来给他住，他每个月负担300多元的房租。去年起因为脊椎犯病，无法久站，只好辞掉原来在餐厅的工作，他发现体力一日不如一日，无法长期工作，加上年老力衰，工作也不好找，已经失业一年多。“我本来想就这样过吧，但是每次看医生要花钱，所以才来申请医疗保险，不然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这里申请这个免费的东西。”他脸上略带歉意地对我说。我告诉他既然是美国公民，美国政府有义务要照顾他，但是他仍然难以接受自己竟是一个需要救济的老人。
当他把过去3个月的银行存款证明摊在桌上时，上头的数字让我心惊：756美元，原来这是他仅有的财产。审查员问他，这些钱用完后要怎么办？老先生此时收敛起微笑的脸，侧过脸去，顿时变得无声，他极力隐忍着情绪，仿佛瞬间就会迸发似的。对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我与承办员都不知所措，只有等待他平静下来。而他终究无法压抑，一时悲从中来，抽噎着无法言语。那种难过至极，却忍着不让自己哭的处境，是压抑了多久的苦楚？顿时我也感到一阵揪心的痛，如果坐在眼前的是我的父亲，我会有多愧疚，有多么难过！
老先生想要解释，但就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也许没有想到今天的情况会是如此，并没有随身带手帕或面纸。我立即拿出面纸递给他，从我手上接过面纸的他，情绪终于溃堤，眼角的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一发不可收拾。我想他在如此处境下，最害怕有人怜悯他，于是我什么也没说，也不安慰，而是给他时间让情绪平静下来。他因为一直忍着，原来略显苍白的脸因为忍着泪而涨红了。
老先生已经67岁，一个人独居在纽约，没有亲友。我心理思忖着，她的女儿知不知道自己已快迈入70岁的父亲，必须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小角落，没有钱享受一顿美食，得自己拖着老病的身体到医院，面对语言的障碍，却有苦说不出？从他刻意打点的穿着看来，这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不得不抛下颜面，到这里来申请社会补助。
面试结束后，老先生道过谢，又恢复到方才的体面姿态，频频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知道他要的不只是一张医疗补助卡，而是一份作为一个古稀老人的尊严。我留了电话给他，请他有困难时打电会给我，不过我从未接过他的电话，我想他的自尊并不允许他向一个陌生人求救吧。
像他这样孤苦无依的老人，我在医疗补助申请处遇到的只是其中之一。两周后的一个清晨，我正在等待当天上午的翻译工作，无意间瞥见另一间办公室内，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在一位女士的搀扶下，努力用他的英语向承办员解释什么，承办员不耐烦地要他走开，“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手上的医疗补助卡已经被取消，不能用了！”承办员站起来对他说。老先生不知道原因，只是无助地站着不走，他见到我，像是遇到救兵一样，央我帮他向承办员解释，“他们说这张卡不能用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我每个星期都需要去看医师，没有医疗补助的话，我们实在没钱负担。”
我试图向承办员说明他的疑问，不料承办员不让我把话说完，便对着我大吼，要我别管闲事；接着另一名承办员也走过来，向我解释，他们所持的理由很简单：已经解释过了，为何他还是听不明白，这等于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原来老先生并不知道可以要求一名翻译作陪，才出现这番局面，最后老先生夫妇俩几乎是被哄出办公室。
公家机关的公仆们多半缺乏耐心，他们面对每天堆积如山的工作，不会因为一个语言沟通有问题的老人而多花时间，我因为有工作在身，也爱莫能助，心想他们应该有家人可以帮忙，不过是多花一些时间吧。
待我完成翻译工作下楼，我见到他们站在一楼医院大厅的角落，仿佛不知何去何从。我不禁怀疑，他们的子女呢？有哪个子女忍心见行动不便的父亲在一个语言不通的陌生环境中，被人大声斥责耽误他们的时间呢？
他们见到我，走过来频频向我道歉，认为连累了我，让我受到承办员无礼的对待。
老先生的手里握着一个电话号码，是当初发放这张医疗卡给他的单位，但是因为不会说英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自己原来身体很硬朗，没想到两年前得了肝病，得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如今必须拿着拐杖走路，生活则依赖太太做家庭看护来维持两人的生活。至于子女是在美国出生长大，有自己的生活，又住得远，他们偶尔会打电话要儿子帮些忙，例如协助打电话询问一些事，但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儿子作风却不是传统的华人子女，老先生总觉得不好意思经常麻烦他。
我为他们打电话询问出医疗补助卡失效的原因，他必须重新申请，再经过面试与审查才可以取得新卡，但是这个程序恐怕至少得6星期以上。听完，老先生的神情显得更落寞。这样的表情与眼神，我在这个地方已见过太多，我能做的只有在面试时，尽力地协助他们，此外也只有徒叹奈何。最后他们走出医院，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在这栋弥漫着老病残气味的医院大楼，每天在出发来到这里前，我都在想，今天所服务的华人又会是何种遭遇？每次当我为他们填完表格，要求他们在表格上签名时，经常看到许多人吃力地在表格上画着也许自己都不懂的英文线条，像是画一张不熟悉的画。
对于生活优越的老人，美国是个天堂，他们可以没有语言障碍地享受各种美国政府为他们提供的活动、软硬体设施、服务，然而对于那些年迈无依的华人老者，这些精心安排的退休生活他们根本无能力去享有。在曼哈顿的公车上，我看到那些打扮光鲜亮丽的美国白人银发族，谈论着方才的音乐会有多么精彩，而在法拉盛与华埠中国城的公园内，我也看到华人老者坐在公园座椅上，两眼无神地看着茫茫的远方，他们可以在公园坐一个下午，不是因为公园特别有吸引力，只是因为他们无处可去。他们也想有尊严地走在街上，随意购买店内的物品；他们不会哭丧着脸对你说自己付不出房租或没钱吃饭，他们在意的是孙子女生日时却买不起一件像样的礼物，而他们未来还有20至30年要过。
我的视线回到《纽约时报》上，此时咖啡已经冷却，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泄而入，映在报上妇人那张落寞的脸。她走在人群中，然而在这片扰嚷的街道上，她却仿佛是陌生人，因为这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文章转至下一页继续，照片上的她，68岁，每月只有687美元收入，住在一个储藏间，过去她也曾年有过收入达5万美元风光岁月，因为一连串变故而孓然一身。每天中午，她会像今天一样，散步走到住家附近的购物商场，因为这是可以免费享受的一项娱乐，她在这个熙来攘往的商场内，缅怀过去的风光，品味着仅有的休闲，然后在下午的时候，她去工作。她不担心自己工作辛苦，害怕只的是一份得来不易的工作，有朝一日也会失去。
什么是自由？许多人以为移民到美国是追求自由，憧憬美好的未来会在自己眼前展开，然而，不管身在何处，经济的独立才是一个人最大的自由。这些风霜的容颜曾是人间最有价值的风景，当岁月带走他们的青春，甚或梦想，如今他们却陷在一方窄窄的个人世界里，成了一幅停格的、悲叹的特写。（来源：美国《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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