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魏后凯教授

　　本刊记者：图丫

　　记者：东北重轻工业比重不协调是东北落后的原因之一吗？

　　魏：东北地区的重工业比重比较大，轻工业比重比较小，从一个地区来讲这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个地区跟一个国家的经济不一样,轻重工业不一定要协调。

　　从技术结构来看，东北的很多企业，尤其是国有企业，其生产设备已经比较老化，生产技术创新相对比较薄弱，产品技术含量相对比较低。从外贸上的结构来看，东北地区的外向型经济发展缓慢，利用外资比重比较小，外资的依存度，外贸的依存度，出口的依存度都比较小，所以它的产品出口利用外资对地区经济的拉动比较小。

　　东北地区的问题体现在能源原材料占有比重比较大，加工制造业，高新技术产业比重比较小，产品的加工层次比较低，产业链条比较短，没有进行精细加工，这是一个产业资源集合型问题。

　　记者：产业资源集合型问题能迎刃而解吗？

　　魏：不单单是产业资源集合型问题，东北地区的问题是一个综合的，它形成的原因包括历史的，观念的，体制的，政策的，还包括过去国家对东北改革开放的支持的力度不够大。比如深圳浦东那样重大的举措，东北就没有。上海原来也是老工业基地，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上海的经济带动起来了，中央一个大的举措对上海的作用是是很大的。

　　问题形成的原因是综合的，所以要解决东北问题的措施跟途径也应该是多方面的，综合型的。

　　记者：您长期从事西部发展的研究，在您看来，开发西部与振兴东北有关联吗？

　　魏：东北地区的问题跟西部开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西部开发是一个全局的发展战略，西部大开发主要解决的是落后经济的发展和社会发展的问题，解决的是西部跟其它地区发展不平衡的问题。任何一个国家，尤其是市场经济国家都要解决这个问题，都要对落后经济地区进行支持。

　　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在市场力量的作用下，资金，人才，技术都会由经济落后地区向经济发达地区转移，由增长缓慢的地区向增长迅速的地区转移，中央要弥补这种市场的缺陷，中央政府的区域性政策应该是逆市场条件，而不是顺市场条件。过去对东南沿海，对深圳，对上海的支持在转轨时期是可以的，但在市场经济情况下是不对的，经济发达的地区，你不鼓励它，人才和资金也会向那里流。

　　市场存在很多的缺陷，它导致资金技术人才由落后地区转向发达地区，会扩大地区的差距，中央政府要缩小地区差距，要平衡地区发展，必须要采取逆市场条件，这是刺激落后地区发展，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西部开发国家采取这种政策实际是解决西部地区落后的问题，促进落后地区发展，这符合市场经济发展的规律。但要解决这个问题难度非常大，因为它是跟市场的力量对着干，这是一个长期的战略，不是两个五年计划能解决的，所以说西部开发50年。

　　东北主要是解决萧条病，老工业基地出现了经济衰退，产业竞争力下降，失业率增加，造成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这个问题也要由中央政府解决。主要是解决它的经济衰退问题，解决它的就业失业的问题，萧条病也是中央区域政策要解决的一类问题，落后地区是一类问题，萧条地区也是一类问题，这是相辅相成的。

　　东北基础比较好，人均GDP，人均收入水平跟西部不是一个概念，它的产业，工人的素质，工业的基础相当不错，只要国家给予一定的支持，东北就能相对比较快的取得成效。但东北地区的老工业基地改造或者东北地区的经济问题至少是一个中期的发展战略，而不是三五年马上就能解决的问题，至少也是一二十年。

　　记者：据了解，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第一批100个项目已经正式启动。 国家这次启动的100个工业项目，总投资610亿元。这一举措是顺市场条件还是逆市场条件？

　　魏：现在发改委的100个项目很大一部分是集中在现有的国有企业，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假如投下去以后东北地区的民营经济没有一个快速的发展，可能东北地区过不了一两年它的国有企业比重更高，现在黑龙江就是这种情况，国有企业的比重在提高，能源原材料的比重在提高，其它的没有起来，民营经济没有发展起来，外商投资民营经济没有大规模的向东北地区推进。可能你这一投下去国有企业的比重会更高，

　　这100个项目我们能否保证投下去以后都能搞活。我们现在的这些企业不都是过去国家投的吗？假如五年十年以后很多企业又没搞活怎么办呢？假如我们的机制，观念，体制都没有搞活怎么办？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今后还要再解决这些问题。包括东北很多国有企业都在改造，改造了多少年了，现在还是没有解决这个问题，靠以前的老思路，没法从根本上解决。

　　更多的是要在体制改革，在开放上给他们创造一个条件，给他们更多的机会，给他们更多的政策支持。比如国有企业的退出，中央政府应该给予一些支持，比如退出的成本，比如改革开放方面是不是可以密度大一点，是不是可以搞一些自由贸易区，胆子大一点。珠江三角洲国家定得很快，对西部地区，对东北地区就很犹豫，不敢跟，为什么那些地区敢跟，到了西部地区东北地区需要帮助就不敢跟？

　　记者：您对进一步加大对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支持力度有些什么样的建议？

　　魏：有5点建议：

　　（1）设立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指导委员会。由于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是一项综合性的治理工程，涉及到诸多部门和地区的利益，为协调各方面的利盖，建议由国家发改委、国资委、国土资源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等有关部门，共同成立全国老土业基地调整改造指导委员会，负责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规划的制定和实施、部门间协调，以及资金的管理和效果评价。

　　（2）对衰退产业的退出实行援助政策。为支持老工业基地加快调整改造，当前可以考虑实行两类援助政策：一是对煤炭、森林、有色金属等资源性衰退产业的退出实行援助政策，重点放在因资源枯竭而导致矿井关闭以及相关产业的援助上；二是对那些缺乏竞争优势、长期亏损、资不抵债的国有企业的退出实行援助政策。政府通过设立专项资金或者产业退出准备金，主要用于退出人员的安置、再就业培训、社会保障以及冲销呆坏帐。该资金的来源应由地方、企业和社会等多方面筹措，中央财政根据具体情况给予一定比例的补助。

　　（3）实行国家支持下的就业转移政策。目前，我国一些单一资源型和原材料老工业基地，大都因资源枯竭面临着经济转型问题。这些老工业基地的调整与改造，重点是扶持新兴产业发展，发展接续产业，推进地区再工业化和产业多元化，改变单一性的产业结构。为此，建议国家在总结辽宁阜新经验的基础上，逐步扩大资源型城市经济转型试点市的范围，继续在政策上给予扶持。

　　（4）支持老工业基地装备制造业的发展。建议国家对老工业基地装备制造业给予一定的政策支持，在政府采购、买方信贷、卖方信贷、招投标等方面，给老工业基地以较多的机会。同时，在重大装备国产化项目、高技术产业化项目等方面，按照“同等优先、适当放宽”的原则向老工业基地倾斜。当然，老工业基地装备制造业的发展，必须重视企业技术创新和专业化分工协作，逐步向产业集群的方向发展，以逐步形成完善的产业配套条件和产业链体系。

　　（5）设立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基金。从国际经验看，支持老工业基地加快调整改造，必须有稳定的资金来源和渠道。如英国政府设立“城市规划援助”，专门用于治理区域产业衰落和城市衰败问题；意大利为支持老工业区的改造与振兴，设立了“工业设备更新和结构调整基金”、“应用研究特别基金”。借鉴国外经验，建议国家设立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基金，专项用于老工业基地衰退产业的退出、接替产业的培育、就业安置和职工培训等。该项基金由中央财政提供，但省级财政和老工业基地城市应各提供15%—20%的配套资金。

　　（来源于《中国改革》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