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丫头
如果把中国版图比作一只昂首挺立的公鸡,从这只公鸡的颈椎以上的绝大部分,就是东北地区。这里是中国大地太阳最早升起的地方。
亚细亚,即东方太阳升起之地。如同太阳每天在东方升起一样,东北人的祖先开始在这片土地上,为了生存,为了生命的繁衍而劳作奔波。
东北是中国最北的地方,也是温度最低的地方,但是偏偏这块冻土地上有着热呼呼的人情味,实际上,正是这样的严寒和冰霜,才冻掉了自然条件上固有的冷漠,使得这里升腾起火焰般的热心肠。
东北人的热情,是“举世公认”的。
东北人豪放直爽。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少,说话办事都是擀面杖捅驴,直来直去。东北话里有一句口头语叫“少跟我扯哩哏儿棱”,意思就是别扯淡。张学良在临潼兵谏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话算话”,只身随蒋介石飞往南京。张学良对许多国民党要员很鄙视,认为他们在西安事变前曾表态支持,但到南京后却背弃前约、翻脸责备,只知道投机取巧找便宜。他说:“我们东北人个性直爽,说话算数,敢做敢当,不像你们朝三暮四,变化无常。”
山东人“闯关东”,曾在中华民族发展史上写下悲壮的一页。迫于兵荒马乱、灾害连年和官府的横征暴敛,一批又一批山东人背井离乡,一路乞讨到地域辽阔的东北大地谋生。
“他们过的完全是野人般的生活。但是他们却总算维持住了生命。”散文作家峻青在《东北纪行》一文中,对“闯关东”人的生活作了这样的描述。在这条漫漫长路上,山东人一走就是两个世纪!资料表明,在解放前东北的三千五百万居民中,山东人就占了二千万。
东北的老人大都有个“闯关东”的故事,如今的东北人有相当部分都和这种故事相关。据说我的祖籍是山东蓬莱的赵各庄,似乎是为了逃避族杀而到了辽宁的义县。
大连一带和吉林省通化一带的人都讲很难听懂的方言,去过胶东的人都知道两种地方的口音很接近,这肯定有血缘的联系,所谓东北大汉一定是山东大汉的后人。但山东和东北形成了很特别的东西,其中最相近的东西便是保守。东北人的保守和生存环境富饶的关系很大,人们活起来容易,进取精神也就受到限制。而山东地域大部分都很贫困,但人们同样比较保守。如果说吃苦耐劳克勤克俭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那么山东人汉中人就是这种传统美德的活化石。中国人最知名的先哲便诞生在山东,如今的曲阜已经成为中国现代人最值得一观的去处,那里的孔庙和孔氏家族的族谱差不多和万里长城一样沉重和漫长。山东人固有孔夫子这样的先人而自豪,也因为孔夫子的思想耳濡目染天长地久而变得既固执又宽厚,既坚决又退让,既渴望变革又恪守中庸。
到了民国,汉人流民闯关东的步伐却并未因此而终止。从辛亥革命到九·一八事变,前后20余年光景,东北地区的人口比清末增加了一倍还多。此时的闯关者尽管已是鸟枪换炮-------封禁取消了,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往来于关内关外。不仅有船可乘而且有火车可坐。只不过,这“闯”字不是那“闯”字。此时的“闯”较之于前清为了逃避关卡阻拦、偷渡过关带有一定冒险性的“闯”,又别有一番辛酸。民国12年到民国19年,关内山东、河南等北方诸省连年遭灾。7年间不仅年年颗粒无收,而且战事连连。走投无路的人们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关外。父母巴望着给幼儿弱女吃顿温饱饭、找件暖和衣服穿,青壮年巴望着给日渐年迈的父母颐养天年,好好地养老送终。三四百万人就这么怀揣着希望辞别了故土,一家人一家人地上路了。有了舟车自然便利,但也不是白坐的。旅费少的,“在船则坐于甲板之上,在车则乘特备之货车”。身无分文的,就一路乞食而行。沿途冻饿而死者不在少数。到了奉天(沈阳),大家的窘迫趋于一致,连相互帮衬一把的可能也没有了。原本是不忍心让孩子挨饿受冻才痛下决心远走关外的父母,此时就只剩下卖儿卖女这一条路。太小的狠不下心,太大的没人要,前思后想,只有把那不大不小的孩子牺牲掉,才能换来全家人的几顿饱饭、一份盘缠。于是,女孩子送人做了童养媳,男孩子送人做了牧羊倌。此时的关外也己不是彼时的关外。经过这么多年,能开垦的荒地已经开垦得差不多了,再想作自耕小农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女的为人作老妈子,缝缝补补、忙前忙后,男的为人伐木、钻矿井,没日没夜的只为到年底能多挣几个工钱。春去秋来,伤的伤了,亡的亡了,余下的坐下来静心一想,忽然发现一个家与其这样各自漂泊、相互分离着不成其为一个家,远不如返回关内,大家厮守在一起苦挨苦熬。于是,一年来的辛苦血泪就只折换成一张小小的返程车票。一家入坐在驶向关内的火车上,心有余悸地享受着重新相聚的喜悦,衰弱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小簇希望之火。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火车上,此时正满载了无数怀揣憧憬的闯关者。来来去去,春夏秋冬,关内关外的故事就这样一直演绎着,直到1931年9月18日日本人全面占领东三省。
清初,虽然对东北实行严厉的封禁政策,但难以阻挡北方省区人口向东北的自发流人。这些急欲出关谋生的流民,冒着风险,忍饥耐苦,冲破封禁关卡,或东出愉关,或北渡渤海,首先闯入辽东和辽西。这些源源到来的流民,逐渐成为东北社会人口的主要来源,成为东北经济开发的主要生产力。
东北由封禁、松禁到开禁,由容民私垦到招民开垦,经历了近200年时间。在这个历史演变过程中,流民们逐渐成为东北的主角。他们使东北的森林荒原逐渐摆脱了远古的洪荒状态,使之充满勃勃生机。东北流民以山东人为最多,其中登州、莱州、青州更占多数,其次是直隶,以铁路沿线的乐亭、滦州、保定、天津等处较多,再次是河南、山西、江西等省。这些流民到达东北后,既无资助,又无保护。他们或投旗人门下,或投官庄之中,或深居荒山草原,搭盖“弓架”、“窝棚”,烧山开荒,披荆斩棘,茹苦含辛,年复一年,聚成村屯,他们保持自己的方言、生活习惯、文化习俗,极力适应这片荒凉但肥沃的土地,他们成为今天东北汉族人的主要来源。
流民到达东北后,绝大多数以农业为主,随着农业经济的发展,许多人重操泥土、木瓦、铁工等旧业,有的流入城镇从事各种力役,或为新兴城镇的居民,有的进山伐木、狞猎、挖煤、淘金、开矿。淘金者韩宪忠(绰号韩边外)后来成为夹皮沟金矿的首领。咸丰同治年间,在他手下有上万名金夫。此外,诸如漠河、呼玛、抚顺、本溪等处都有开掘;近代化的工矿企业都是在这些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他们为自己亲手开拓出来的这个家园感到自豪,但同时又故土难忘,从今天东北开往关内各次列车的爆满中,从东北人一年的收入要有大部分用来返乡探亲的事实中,你能不感到他们的浓浓乡情吗?
如果说最初流入东北,投入旗人官庄门下的闯关东者是地地道道的“役民”的话,那么,通过200年的辛勤劳动,美化了东北的森林、荒原,他们已真正成了东北的主人。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东北在近代异军突起,成为重要的粮食基地和新兴工业基地,是我们的先民辛勤开发的结果。
谁说东北人是因循守旧?在生存危机面前,东北人从来就有冲破网罗的勇气和拨云见日的创造力。从昔日的闯关东到今天的“洋插队”、“全球大串联”,勤劳勇敢的东北人敢于并善于开拓生活的新天地。
然而今天的东北人确实又是东北人,而不是山东人。因为他们那杂糅的灵魂里包含了极丰富的东西;有勤劳的开拓,更有辛酸的被奴役。因为东北没有在中国的半封建半殖民化过程中躲到月球上去。东北人饱尝了沙俄、日本的侵略、蹂躏。
这种杂糅的文化特征,在今天东北的建筑、服饰、语言,甚至相貌、体貌、心理、性格、气质上,都能约略显示出来。
东北,不仅是地理概念上的东北,更是社会概念上的东北。
在黑龙江省,那难以数计的俄式尖顶建筑、汉俄混血的漂亮的哈尔滨姑娘,还有那莽野的性格,疏计寡谋的品性,都暗示俄罗斯文化的残存。
在延边,乃至整个东北,至今还有几百万朝鲜族人繁衍生息。他们的能歌善舞,他们的开放外向,他们的饮食、婚丧嫁娶、迎来送往,无不左右着当地人的生活走向。
在辽东的大连,日本式的精细、小巧玲珑、善于计谋,都已渗入了人们的血液之中。
我们无法把握此时的复杂感觉:是欣喜?是沮丧?是自豪?是悲哀?
历史和现在已融会无间。我们难以说清这个中的奥秘。
这是杂糅的灵魂。
(来源于《中国改革》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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