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佳

　　4月28日，我国第23家野生动物园在昆明开业。此事是云南省招商引资的重要项目，被当地媒体隆重报道。与此相关，经营了51年、效益相当不错的昆明动物园正面临“摘牌”境地———

　　此前，昆明市政府要求其与昆明野生动物园签订合同，以后除了部分鸟类，不再驯养、繁殖野生动物。

　　昆明动物园是“全国十佳动物园”之一，在全国178家城市动物园中经营效益名列前茅，年上交利税1000多万元。

　　这样一个动物园，为何面临如此境地？昆明市政协近期邀请15位政协委员就此专门调查。调查组负责人、市政协城乡建设环境保护委员会主任岳卫平介绍：

　　云南省16个州市，仅有一个正规动物园。上世纪80年代，昆明市政府认为昆明动物园在市区内已没有更大发展空间，难以更好地展示云南野生动物王国的优势，也不利于动物福利的实现，希望将其迁到条件更理想的地方。但因缺乏资金被一再拖延下来。

　　上世纪90年代后期，在全国纷纷开办“野生动物园”的浪潮中，昆明市决定招商引资，圆了这个梦，先后与香港和内地多个开发商洽谈，最后与浙江金洲集团有限公司谈妥———由省林业厅出地皮，金洲集团出资金，昆明动物园出动物，在昆明郊外金甸林场建一个由金洲集团经营的野生动物园。

　　“本来，这是件好事，后来却变了味儿。”岳卫平说，“问题的核心是，省里惟一一家动物园经营得很好，为什么不是搬迁而是撤销？而且，公众不知道，主管部门省建设局不知道，负责环境影响评估的省环保局也不知道。”

　　岳卫平说：“投资野生动物园，但以牺牲城市动物园为代价的决策是不妥当的。因为城市动物园与野生动物园的性质、功能、经营管理模式不一样，不可互相取代。另外，昆明动物园的建设，用的是纳税人的钱，属于社会公益性质；而民营野生动物园是企业家的投入，以追求最大利润为目的。昆明动物园的门票价格为儿童5元，成人10元，尽管其成本要35元方可满足养育动物的基本成本需求；而金洲集团却可以按市场决定野生动物园票价，对非昆明游客定价100元，对本地人定价25元或35元。”

　　对此，金洲集团老总对15位政协委员表示，我们不会傻到用上亿元的投资去做公益事业，我们当然要追求投资利润。由政府给野生动物园定价依据不足。

　　租赁动物运作中的问题

　　记者问昆明动物园领导：既然昆明动物园希望保留，那么两次合同又是怎么签订的？为什么认为条件苛刻还要签字？

　　据悉，第一次合同规定：昆明动物园要把大中型动物全部租赁给野生动物园，租赁期60年（事实上多数动物活不过20年），动物自然死亡不追究责任，新生动物属于野生动物园。本合同签订生效后乙方（昆明动物园）不再建立新的动物园。当时昆明动物园领导认为有些条款不平等，结果是园林局领导签的字。

　　中国动物园协会一份调查报告中有这样的记录———公证处指出合同主体有问题。昆明市园林绿化局作为一级政府机构不能签订此类商业合同：甲方的租赁期60年，违反合同法，因此不予公证。

　　中国动物园协会的调查补充指出，虽园林绿化局与动物园有隶属关系，但昆明动物园是一个独立的法人单位，园林绿化局无权代动物园向外签订商业合同，尤其是在昆明动物园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其二，合同中以动物租金买断了昆明动物园的经营权和品牌，实质上使昆明动物园的品牌等无形资产自动转让，国有优良资产严重流失。当动物陆续死亡后，国有资产动物部分的价值将为零。

　　于是出现了第二份合同。据说，昆明动物园领导含泪签了字。这一合同是“按照2004年3月31日市长办公会精神，经浙江湖州金京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昆明市园林绿化局协商并授权双方所属单位（云南野生动物园有限公司、昆明动物园）”……签订的。昆明动物园之所以难以接受，主要是因为此合同仍保留了“乙方不再建立新的动物园”的条款。岳卫平说，这是野生动物园要保证自己独家的经营效益，通过政府实现垄断经营而提出的苛刻条件。

　　国家亟须野生动物园标准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昆明野生动物园的问题远不止上面这些。

　　该项目主要评审专家、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兽类学部主任王应祥教授介绍，今年3月16日，他主持参加的野生动物园工程验收中发现很多问题，致使那次验收会改为协调会。4月初，又进行了一次验收。两次验收中间只有十几天，很多笼舍安全隐患不可能解决，一些不适宜某类动物生存环境的问题也没能给予解决，但验收还是通过了。

　　王应祥教授举例说，在猛兽笼舍区，老虎的隔离沟深应达到4．5米，至少要3．8米以上，但专家们看到的高度仅有2．2米；人行参观栈道仅设有一个出入口，无应急疏散设施；固定隔离网的钢钉稀疏，深度不够，难于承受凶猛动物的冲击、摇晃；未见不同猛兽场地分隔。长臂猿、云豹等动物室外活动场所环境单一，无任何适宜动物栖息的环境和支架；没有为滇金丝猴准备一些避开游人的环境，不利于它们的繁育和交配。

　　中科院昆明动物所马世来研究员负责食草动物区的验收。他说，在长颈鹿、斑马、角马等食草动物区，野生动物园为它们提供的，不是模仿非洲老家的稀树草原或类似的开阔地和灌丛、草甸，相反，是密密的人工造桉树林，这种环境会使动物精神和身体受到伤害，影响它们的繁育和生长。专家们还提出一些涉及饲养员安全的问题。

　　王应祥和岳卫平都强调，不应将饲料加工房、检疫区、繁育中心、兽医院建在一起，因为这样做不安全也不科学。但因整个工程从开工到建成并无工程设计图纸，房子都已盖完，专家们担心他们的意见还能否被采纳。

　　与本报记者一同前往昆明采访的，还有《中国环境报》和《科技日报》记者。记者们多次致电野生动物园总经理和市场部经理，请求采访，但均被拒绝。而当天当地媒体上“野生动物园将于4月28日开业”的报道中，大家发现，那天总经理并没拒绝所有记者的采访。

　　据了解，这个野生动物园缺少各项建设许可，工程也没有监理，没报动物检疫部门审查，所谓“已通过”的“环评”，是5年前当地另一工程、另一公司做的，而该企业早已倒闭。该省环保局在报纸上看到“野生动物园即将开业”的消息，赶紧向其追要补办环评手续，但金洲公司至今未予理会。

　　记者发稿前，云南省林业厅一位官员透露，国家林业局刚刚表示，将同意向昆明野生动物园发放国家一级野生动物繁殖驯养证。这样，该园收养老虎、大熊猫、亚洲象、金丝猴等动物便将有了法律依据，昆明动物园也将按“合同”把园内所有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交给野生动物园。

　　岳卫平认为，鉴于各地野生动物园批准、建设和管理中存在的种种问题，国家亟须出台一个野生动物园标准。这对于做好野生动物的迁地保护和规范管理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