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市沿海的一些县（市）是我国偷私渡的高发区，尤以福清市、长乐市、连江县、平潭县最为突出。在高额利润支撑下，偷私渡在这些地方已形成一个地下“链条”。新华社记者日前对这一“链条”进行了追踪调查。记者发现，尽管福州市对偷私渡保持“高压”态势，但仍有一些不法中介人和机构组织偷私渡活动，而且偷私渡“链条”的各环节间分工明晰、联系隐秘。更令记者吃惊的是，一些“蛇头”竟然挂靠中介公司获取“合法”身份。通过挂靠合法中介组织偷私渡在福州市具有一定的普遍性，这也使偷私渡活动呈现出“合法化”的新趋势。

　　只要出去了你想干啥我们管不着

　　据线人提供的线索，福清市一个叫翁金宝的人在从事非法出国中介业务。记者赶到福清市，先请线人用福清本地话打通了翁金宝的电话。线人告诉翁金宝，他和另外两个朋友“想出去”。翁金宝在电话里说，现正在组织两批人员去意大利和韩国，“中介费”都是13万元。

　　线人问：“以什么名义出去？”

　　翁答：“去意大利是以‘商务考察’的名义出境，去韩国则要先到新加坡‘留学’一个多月，然后再转道去韩国。”

　　线人问：“怎么交费？”

　　翁答：“先交3000元报名费，出发时再交3万元至5万元，到了目的地后交清13万元。”

　　通过114查号系统，记者查到翁金宝的电话是“福清市联谊劳务信息咨询中心”的电话，“中心”设在渔溪镇仑头路6号。按照这个地址，记者找到了在一处民宅内的这家咨询中心。

　　听到记者是外地口音，翁金宝改口说他只从事一般的劳务中介。记者一再称自己是当地一位朋友介绍来的，翁金宝这才说出一个电话，让记者直接与福州市的卓小姐联系。记者当着翁金宝的面拨通了卓小姐的电话。在电话里，卓小姐说现在就可以办理去意大利的“商务考察”，“只要出去了，你想干什么我们就管不着了，也不用再回来。”

　　只要交够费用一切手续都由我们办

　　卓小姐还特意告诉记者：“我们和老翁是老关系户，在价格上可以给你一些优惠。”

　　卓小姐的办公地点位于福州市华林路壮安大厦701室。记者赶到时发现，这里是福州壮安经济开发有限公司的“海外移民部”。一名叫陈桂华的男子说，现在风声紧，想出去有些难，不过还是有办法去日本、意大利和韩国等地。

　　记者声称在福州打工“挣不到大钱”，想出国赚钱。陈说，去外面虽然很苦，但比国内挣钱多，干上几年不仅可以还上出去的费用，还可以挣几十万元回来。

　　记者：“那怎么走法？需要办什么样的签证？”

　　陈桂华：“一般是旅游签证或者商务签证。旅游公司组团时会通知我们，我们就开始组织人。办商务签证的话，在对方国家会有一个负责接应的公司，他们会给这边发邀请函，然后就可以办商务考察的手续了。你们只要交够费用，一切手续都由我们来办。”

　　记者：“要是到不了，我的钱不就白交了？”

　　陈桂华：“这你绝对放心，我们会和你的家人在银行办个联名存款，把‘中介费’存在户头上，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取出来。到达目的地12小时内你打电话回来，我们再和你的家人一起去银行取钱，人不到不收钱。”在壮安公司内

　　有许多“海外移民部”

　　记者发现，在壮安公司内有十几个像“海外移民部”这样的部门，里面设施十分简陋：一张桌子、几张凳子。陈桂华说，每个部门都是私人承包的，大家只是租个摊位挂靠一下而已。

　　在福州市，壮安公司因出入境中介业务而闻名。知情人透露，壮安公司将业务承包给私人，而一些承包人就是福州下属各县的“蛇头”，这在福州是“半公开的秘密”。进一步调查发现，这家壮安经济开发有限公司营业执照上的经营范围很广，从糖、烟、酒到电脑等，出入境中介业务只是其中一项。

　　一名多年从事出国中介的业内人士透露，原来偷私渡多数是通过海上，用“装船”的方式走，但中国公民因私出国护照放开后，偷私渡的主要形式已变成“合法出境，非法滞留”，组织者通过各种手段骗取合法的出国手续，偷私渡者合法出境后再逾期不归，这也为“壮安公司”之类有着合法资质的中介公司带来了“商机”。

　　于是，一个偷私渡“链条”形成了：最底端的是各类“中介人”，他们活跃在县乡负责组织偷私渡人员；中间是那些挂靠在合法中介公司下的“蛇头”，他们通过挂靠披上了“合法”外衣，负责具体办理出国签证，组织偷私渡；被挂靠的合法中介公司负责提供营业执照和公司印章供“蛇头”们使用，收取高额的挂靠费，实际上沦为偷私渡的最后“出口”。在这一“链条”中每一个环节都有高额利润。

　　合法中介公司与“蛇头”勾结紧密

　　记者在福清市暗访时发现，当地的“中介人”都与福州的多家合法中介公司有着紧密的“合作”关系，一名挂靠在合法公司下的承包人告诉记者，目前骗取出国签证的方式主要有三种：旅游、商务考察、出国留学。不少合法的旅游公司、出国中介、留学中介与各县市的“蛇头”、“中介人”勾结紧密。

　　今年4月以来，福建省开展了清理整顿非法出入境中介的“春雷行动”，由多家单位共同组成统一的领导小组。6月16日，这一领导小组向社会发布了“福建省具有特许经营资格的出入境中介机构、外派劳务公司的通告”，福州壮安经济开发有限公司也名列其中，继续拥有从事因私出入境中介业务的合法资质。

　　一些基层人士认为，福建省近年来对非法偷私渡活动始终保持“高压态势”，但仍有人提着脑袋从事这一暴利行业，原因之一就是有关部门的打击往往是“打下不打上、治标不治本”。县乡基层的治理整顿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整治一些有着合法身份、从事违法勾当的各类中介公司，最后“出口”把不住，偷私渡的势头就无法有效遏制。

　　对偷私渡者要进行身份“包装”

　　“合法出境、逾期不归”已成为偷私渡最主要的方式，而骗取合法签证则是其中最关键的环节。现在我国公民办理因私护照较为方便，但并非每个人都能顺利地拿到出国签证，福州沿海地区想偷私渡出境的大都是当地农民，组织者一般都对他们进行身份“包装”，然后骗取签证。

　　小陈曾挂靠在福州市一家合法中介公司下从事出国中介业务，他向记者介绍了“包装出国”的内幕。

　　记者：出国中介的业务有哪些？

　　小陈：劳务、商务、留学，有的公司什么都做。所谓的劳务、商务、留学，其实说白了，都是偷渡出国。

　　一般年轻人可以申请留学签证，年纪大的可以做商务签证或旅游签证。你只要交清钱，其他的中介人全替你办了，主要是包装一下。

　　记者：什么叫包装？

　　小陈：一般想出去的都在20岁到40岁之间，20岁左右的说留学还可以，30岁以上的就不太像，就要包装成商务人士，申请商务考察签证。先给你弄个假公司，你就是公司老总，福清那边有做假证的，公司公章、公证文件、身份证什么都能做，所有资料都准备好。再在网络上随便查找一家外国公司，精心打印一张这家公司所谓的“邀请函”，拿着包装好的一整套资料就可以去申请签证了。所谓的公司电话其实就是组织者自己的电话，签证机构要是打电话过来查问，自己人就接上了，不会露馅儿。假留学也一样，也要包装，帮你准备学历文件什么的。

　　记者：包装一套材料要多少钱？

　　小陈：也就3000元至5000元。

　　配合“包装”造假证十分猖獗

　　记者在偷私渡严重的福清市发现，配合“身份包装”的造假证活动十分猖獗。在假证贩子集中的一拂路邮政营业部前，假证贩子公开招揽生意。一假证贩子介绍，她那里防伪身份证50元一个，假公章80元一个，出国需要的出生公证、结婚公证、学历公证、亲属关系公证等都能做，一般是200元一个。

　　虽然“包装”费加签证费不超5000元，但偷渡客最后支付的远高于这个价。在福州，去美国要价最高50万元，日本20万元，韩国或欧洲国家一般十几万元，东南亚国家三五万元。想偷渡的人也按经济条件分几等，有钱的就“搏”美国、日本、加拿大，中等的“冲”欧洲，经济条件不好的只好去东南亚国家。

　　记者：现在去马来西亚的好像很多？

　　小陈：去马来西亚最容易，办个旅游签证就可以。马来西亚华人多，组织者一般在那里可以找到人来接应，下飞机后跟着走就行了。

　　记者：其他国家可以通过旅游走吗？

　　小陈：也可以，但代价高一些。以前有一个去韩国的旅游团，到了韩国后跑得只剩下导游一个人。现在去韩国旅游，旅行社都要收8万元到10万元的押金，你真跑了，旅行社就没收押金，交完罚款还有赚头，所以也不怕你跑。

　　合法签证出境花样可谓“层出不穷”

　　综合相关部门提供的信息，我国公民因私出国护照放开后，一些中介公司通过旅游、商务、留学的名义骗取合法签证出境的花样可谓“层出不穷”。

　　一是“跳机”。比如，中介公司替偷渡客办好去马来西亚的签证，需要经香港转机，但偷渡客到达香港机场后，香港的接应者将预先准备好的到真正目的地的签证交给偷渡客，从机场直接飞到目的地。

　　二是第三国转道。以旅游、商务考察、出国劳务、探亲、留学等名义，先办理相对容易入境的国家的签证，然后再通过伪造护照或其他手段，转往目的地国家。

　　三是“对照”人头。偷私渡组织者在国外购买一些真护照，然后再到国内组织与护照上照片相似的人员偷渡。

　　四是买关。贿赂进入国机场、港口的海关监管人员，持假护照进入该国。

　　五是异地护照。为了获取签证，一些福州人将户口迁往其他省份，在当地申请签证。

　　六是换护照上的照片，俗称“杀头”。偷渡者出国后，“蛇头”将其照片贴在预先准备好的外国人的真实护照上，然后“闯关”。

　　七、包装身份。目前出国签证主要有商务、旅游、留学几种，分别需要提供相关的身份资料。通过伪造相关的资料、证件，包装成不同的身份，骗取签证。

　　新华社记者吴亮/项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