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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遥：推光漆悬念(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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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S.SOHU.COM 2004年06月28日07:23 来源：山西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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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遥推光漆器厂要破产了！”2004年5月底，听到这个从世界文化遗产平遥古城传出的消息，许多人的脸上不由掠过几许莫名的惊诧。
平遥推光漆器的名气，很大———中国四大名漆之一、“平遥三宝”之一。而且，这一有着数千年历史的传统工艺能够再放异彩，吸引当今世人惊艳的目光，作为平遥推光漆艺界的旗帜性企业———平遥推光漆器厂，可以说是功莫大焉。
然而，在平遥古城声名日隆，游客渐众，旅游业发展势不可遏的背景下，平遥推光漆器厂的景况却缘何江河日下，穷途末路，沦落到了被迫破产的境地？这样一个企业的存亡，会对整个平遥推光漆产业产生怎样的影响？尤其令人关注的是，作为一种民间传统工艺的平遥推光漆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荣光，无法承受之痛
6月4日上午，平遥县城顺城街74号，“山西省平遥县推光漆集团有限公司”等三块黑底金字的牌子仍然悬挂在大门一侧。
阴沉沉的天空，不时洒落些雨，有寒意丝丝袭来。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没有谁会对这家曾经辉煌，如今气数已尽“泯然众人矣”的企业再多看一眼。让人心中更添几分美人迟暮，“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感伤。
平遥推光漆（集团）有限公司的前身是创建于1958年的平遥推光漆器厂。然而，平遥推光漆器的历史却要久远得多。襄汾县陶寺遗址出土的实物表明，4000多年前的尧、舜、禹时期，我们的祖先就会制作漆器。而今，只有平遥继承了这种传统工艺并发展为推光漆。据《平遥县志》记载，唐开元年间，平遥推光漆器基本形成地方特色，明清时期达到鼎盛；清末，平遥城内推光漆器店铺达14家，产品出口英、俄、马来西亚等国。
“抗战时期，我的师傅乔泉玉就回村里种地去了，1957年平遥推光漆传统艺人任茂林到北京参加了工艺美术界艺人代表大会，县里开始筹建推光漆器厂，才把乔泉玉师傅从村里请回来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薛生金先生对于推光漆器厂的历史，如数家珍，“当时中央号召，把民间艺人组织起来，要尽快抢救经过战乱浩劫几近失传濒临灭绝的民间传统工艺。”
1964年，枯木逢春不久的平遥推光漆器在广交会上就大放异彩———赢得4万余元的定单。从此，出口海外市场的门向平遥这样一个小县城的一个小手工业企业敞开。1990年，平遥推光漆器厂的产值达210万元，销售收入187.3万元，其中出口产品达105.3万元。
与此同时，平遥推光漆厂为山西漆器赢得了荣光和尊重，先后拿下了全国漆器工艺家具产品第一名和第二名、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漆器银质奖和金杯奖等荣誉。
1997年，平遥县推光漆厂和平遥县五金制品厂合并，改制成立平遥县推光漆集团有限公司时，集团公司净资产合计仅仅为38.8万元。改制后的集团公司，并没能扭转颓势。到2003年6月底，企业资产负债率达126.6%，已经是严重资不抵债。
“多么好的产品！多么好的一个企业！如今却到了破产的边缘！”6月2日晚，10多位平遥推光漆器厂老工人说着说着，浑浊的老泪止不住涌了出来。
命运，错失改写良机
“公司艺术、技术力量雄厚，有全国工艺美术大师1人，书法家2人，高级工艺师5人，工艺师10人，经济师5人，会计师6人。”尽管这样的文字，目前仍保留在山西省平遥县推光漆集团有限公司的网站里，但传统推光漆艺骨干技术人才流失严重，已经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采访过程中，该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赵有财无意间讲的一件事，无疑反映了传统工艺技术人才断档的尴尬———前些年永济鹳雀楼修复时，专程来平遥推光漆器厂订做牌匾，要求是用天然大漆加工，厂里只好请了一些老师傅回来，才完成任务。因为“现在厂里的年轻人，没人会用大漆”。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由于厂里效益不好，导致技术人员外流。目前，一些老艺人已经退休了，一些中年技术骨干大都自立门户，搞起了个体或私营的推光漆作坊和店铺。”据了解，目前平遥城里的搞推光漆器的老板，十有八九和推光漆器厂有些渊源。
平遥推光漆业一位资深人士则认为：“表面上是技术人员干个体，冲击了推光漆器厂的市场。其实不然，拉动个体私营推光漆器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真正力量，是平遥古城成功申报世界遗产后，当地“井喷”般爆发的旅游产品市场需求。而当时惨淡经营、处境艰难的推光漆器厂的大量‘闲置’技术人员，不过是提供了技术支持罢了。”
据平遥县经贸局安修友局长介绍，2003年平遥县旅游业仅门票收入就达2000多万元，旅游综合收入接近3亿元。显然，1997年成功申报世界遗产后，平遥古城在由一个闭塞的内陆小县城向一个世界级旅游目的地的蜕变过程中，当地旅游经济呈现出一种“狂飙突进”式的态势。
对于内外交困的平遥推光漆器厂，这无疑是个契机，一个扭转颓势，改写企业命运的契机。让人不无遗憾的是，平遥推光漆器厂在开拓旅游产品市场方面，似乎并没有多大作为。
破产，不是惟一选择
“今年（2003年）以来，由于伊拉克战争和非典的影响，特别是个体经营者的竞争，大大地困扰和冲击了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平遥推光漆厂）被迫于今年5月停产放假，导致企业经济效益严重滑坡……鉴于上述情况，……依法实施破产是企业命运的必然选择。”
在向平遥县政府提交的“破产实施方案”中，平遥县推光漆集团有限公司对于企业的现状有着颇为精炼的概述。
但该企业的一位原高层管理人员对于这些并不认可。这位人士透露，2001年8月以后，平遥县推光漆集团公司就几乎没有什么出口业务。所谓的伊拉克战争影响，更是子虚乌有的事，因为即便是在推光漆厂最为红火的时候，其出口业务主要在西欧、北美以及东南亚地区。
平遥县推光漆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赵有财的说法也证明了这一观点。6月4日，赵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称：“厂里出口最好的时候是上世纪80年代，停产前一两年，全厂一年150多万元的销售额，其中出口不过二三十万元人民币。”
至于非典影响，“主要表现在2003年的后半年，厂里在5月就停产放假了，即便有影响，也不会损失太大。”该人士认为，“破产实施方案中对外部原因刻意夸大，旨在回避和掩饰企业自身在行政干预下领导‘走马灯’式地频繁更换，以及外行人当家深层问题，而且不能排除企业管理层借此逃避管理不善责任的嫌疑。”
尽管，企业的财务状况已经是山穷水尽，但有不少老艺人、老职工认为，破产并不是推光漆厂的惟一出路！
“多少年来，几代推光漆人积累下来的金字招牌，企业一破产，啥都没了！”6月3日，平遥县城郊娃留村，薛生金先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薛先生1958年师从老艺人乔泉玉学习漆艺，曾任厂里总工艺师，授徒逾百，自成一派，1993年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
泡沫，暗藏深层危机
6月3日傍晚，冒着小雨，记者在平遥城里南大街数了一下，仅仅从“薰风南来”牌坊到市楼不到200米的街道两旁，专门经营平遥推光漆器的店铺就达11家。显然，托平遥古城被列入世界遗产之福，平遥推光漆器市场已一派风生水起。
“现在是平遥推光漆的最好时期。”一位漆器店老板如是说。然而，在许多推光漆老艺人眼里，目前正宗的平遥推光漆器，已近绝种。在色彩绚烂的泡沫下，平遥推光漆器潜伏着深层次的危机。
“您了解平遥推光漆器吗？我给您介绍一下吧！首先它所用的漆，是生漆，也叫大漆，是从漆树上割出来的天然材料，经过提炼才能用的……它的特点是耐热防潮，经久耐用，有历千年而不毁的说法！”到平遥旅游过的人，在推光漆器店里，相信都听到过类似的介绍。
事实上，传统大漆被弃之不用，有了些时日，在当地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2002年冬天，一台湾中华伦理学会组织的两岸传统文化访问团打算购买20多万元的山西旅游漆艺品，人家托我采购，要求是真正的平遥推光漆器。受人之托，我从衙门街跑到了南大街，又到了西大街，竟然没有一件用天然生漆制作的推光漆器。”一位平遥推光漆老艺人侯林辉告诉记者一件至今仍让他感到汗颜的的故事。这位年过六旬，貌不惊人的老人还顶着两个头衔：中国生漆科技情报中心理事和山西省化工学会晋漆专业委员会主任。
“如果是正宗的平遥推光漆器，点着一根香烟后，放在漆面上任其着完，拂去烟灰，不会留下任何疤痕的。”6月3日，按当地一位业内人士指点的鉴别平遥推光漆器真假的办法，记者在平遥城内南大街的多家经营推光漆器的店铺里，很少有人接招。
“长此以往，平遥推光漆器将难免重蹈当年袜子产业的覆辙！”一位推光漆老艺人忧心如焚。据了解，改革开放之初，平遥袜子曾一度占领北到漠河，南到海南岛，西到乌鲁木齐的广阔市场，到了后来由于以次充好，弄虚作假，自己砸了招牌，“现在，市场上是温州袜子的天下，哪里还有平遥袜子的踪影？”
拯救，仍在不停奔走
“没有什么影响！”如果平遥推光漆器厂破产后不复存在，将会给整个平遥推光漆产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平遥城里明清一条街上个体推光漆的老板们，还有一些当地的政府官员们，都这样回答。
他们的理由有二：一是平遥推光漆器厂已经名存实亡多年了；其次是一个平遥推光漆器厂倒下了，许多个体户顶上来了。
“包括推光漆器在内的平遥三宝，随着平遥古城旅游经济的蓬勃发展，肯定是可以走向世界的阳光产业。”平遥县经贸局安修友局长对推光漆器的未来相当看好。
然而，老艺人们认为，“如果听任平遥推光漆厂破产拍卖，对于整个平遥推光漆产业将无异残酷的‘斩首行动’！一盘散沙，群龙无首，作为一个产业何谈发展？”
显然，仅仅依靠仍处于原始积累阶段的个体户作坊，能否引领平遥推光漆器突破困局，继续书写它绵延几千年的传奇？这在许多人心里无疑是个悬念。因为在他们心中和眼里，目前那些个体手工作坊，除了个别几家，根本不能代表平遥推光漆器；在他们心中和眼里，仅仅依靠这些个体漆器厂来传承有几千年历史的平遥推光漆艺，无疑是痴人说梦；在他们心中和眼里，保留平遥推光漆厂就是为平遥推光漆这一民间传统工艺保留一脉骨血……
“不说别的，光说生产正宗平遥推光漆器的窨房，除了平遥推光漆厂，目前哪家个体户会有？”原来大漆必须阴干，所以能够保持一定温度和湿度的窨房是生宗推光漆器的必要设施。一位老艺人想借此一点，来说明平遥推光漆厂对于保护传统正宗平遥推光漆艺的价值。
据了解，平遥推光漆厂拥有全套的生产工艺流程、齐全的检测设备，无论是从管理上，还是从规模上，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如果任其破产，几代推光漆艺人心血和智慧的结晶将化为乌有。正是忧心于此，薛生金先生发出紧急呼吁：“救救推光漆厂！救救推光漆！我们决不能做历史的罪人！”
显然，平遥推光漆人的奔走呼号，与其说他们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失落感伤，倒不如说是一种出于和推光漆艺相融于血液，乃至生命的关切和痛楚。
本报记者 陈志 文/图(山西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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