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

　　那个春天，在许多中国人的心中，深圳和邓小平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和中国改革的方向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记录小平深圳之行的《东方风来满眼春》的作者陈锡添，曾接受美国CNN电视台的采访：“如果没有小平南方谈话，中国会怎么样？”他的回答很干脆：“小平的讲话指明了方向，中国的发展道路更顺了。”

　　也是一个春天，深圳和小平之间开始了最初的联系。那是1979年4月，在听取中共广东省委主要负责人的汇报后，小平同志说：可以划出一块地方叫做特区；陕甘宁就是特区嘛；中央没有钱，要你们自己搞，杀出一条“血路”。次年8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正式通过并颁布《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中国经济特区诞生了！

　　小平南巡讲话12年后，记者来到深圳，寻觅小平1992年在这里的足迹。走近深圳，走近改革开放的“活标本”……

　　“这里的高度与海拔无关”

　　国贸中心大厦，高高耸立，直插云霄。这是深圳人民的骄傲。深圳的建设者曾在这里创下了“三天一层楼”的纪录，成了“深圳速度”的象征。到深圳来的中外人士，总要登上楼顶旋转餐厅，远眺深圳城市的景色。

　　1992年1月20日上午9时35分，在国贸53层的旋转餐厅，小平同志俯瞰深圳市容。今天记者走入旋转餐厅，这里挂着小平同志视察时的照片，小平同志当时歇脚的地方，如今已被命名为“邓公厅”。

　　站在这里，可近览深圳市容，远眺香港风物。12年过去，国贸早已不再鹤立鸡群。放眼望：地王大厦等新的一批摩天大楼，钻天耸起，成了深圳今日新城景。然而，历史将记住国贸，她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关键一刻，见证了中国发展进程的那一步鸿沟跨越……

　　当87岁的小平，登上这里———国贸53层时，正是1992年的春天，其时国内被一种紧张而微妙的氛围笼罩着。记者翻开12年前纸页已经泛黄的《深圳特区报》，一篇篇讨论“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理论文章被高密度推出———《股份经济姓“资”还是姓“社”》、《严格区分科学社会主义与民主社会主义》、《加强意识形态工作反对和平演变阴谋》……就在这一二年里，国际风云变幻，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崩离，加之国内的舆论也起了变化，对特区，自然有了许多特别的关注。

　　深圳到底姓“资”还是姓“社”？先行尝试市场经济运作的深圳，遇到了很大的压力，不少人甚至对改革开放的前途表示担忧。中国，到底往何处去？

　　小平在国贸大厦时，深圳特区报副总编辑陈锡添，离小平只有数步之遥。职业的敏感，使他意识到，这是对深圳未来发展至关重要的关键时刻。小平上次来深圳，已经是8年前的事了，正是在他亲自关怀下，深圳从一个小渔村，迅速崛起为现代化大都市。

　　“就站在这里，小平充分肯定了深圳的成绩！”十多年过去了，回忆起当年的讲话，陈锡添仍然掩饰不住激动，那一句句后来传遍全国的话，当时撞击着他的心：———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

　　———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

　　———深圳发展这么快，是靠实干干出来的，不是靠讲话讲出来的，不是靠写文章写出来的……

　　在国贸大厦旋转餐厅，小平30多分钟的谈话，听得周围的人心潮澎湃。

　　今天读来，小平的南巡讲话，每一句仍是如此鞭辟入里。是伟人的睿智和勇气，才造就了这12年如此辉煌的成就。

　　仍然是在深圳的国贸大厦，窗外春色满园。深圳在发展，中国在发展。站在小平曾经站过的地方，记者深刻领悟了国贸的广告语：“这里的高度与海拔无关”。是的，陈锡添说，当年小平在这里挥手纵论改革大义的时候，他所站的高度，确实与海拔无关。那是历史的高度！

　　闯出一番新天地

　　小平同志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深圳的重要经验就是敢闯。没有一点闯的精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

　　“闯”，是深圳的精神，更是小平的精神。地王大厦，深圳的新地标。地王的顶楼，有一个深圳市中心的城市模型，模型上方，巨人分开双臂，辟出一条大路。寓意为“闯”。

　　深圳的“闯”，为中国的改革提供了先进经验———

　　是深圳，敲响了土地使用权拍卖的第一槌，拉开了土地利用市场化的序幕；

　　是深圳，发行了改革开放后的第一张股票，吹响了我国发展资本市场的前奏；

　　是深圳，率先引进外资、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奏响了公有制实现形式多样化的序曲；

　　是深圳，率先推行招聘录用、竞争上岗、合同用工，开了劳动力商品化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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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这些大胆实践的背后，是邓小平所讲的“一股气”、“一股劲”。1992年在深圳，小平曾用浓重的川音鼓励人们“闯”：

　　———不冒点风险，办什么事情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万无一失，谁敢说这样的话？

　　———一开始就自以为是，认为百分之百正确，没那么回事，我就从来没有那么认为。

　　———证券、股市，这些东西究竟好不好，有没有危险，是不是资本主义独有的东西，社会主义能不能用？允许看，但要坚决地试。看对了，搞一两年对了，放开；错了，纠正，关了就是了。

　　这些话，从一个年近90的老人口中说出，却有无尽的活力。它给了一座城市“闯”的勇气，它成为一个国家蓬勃向上的精神动力。

　　闯，让一座城市焕发青春，也给许多同样具有闯劲的人一片新天地。陈锡添说，他曾遇到过《春天的故事》的作曲者王佑贵，王佑贵说，他的艺术春天就是在深圳“闯”出来的，没有邓小平的南巡，就没有他的事业。

　　获得发展的何止王佑贵一人？邓小平南巡讲话以后，深圳的人口迅速增加，全国各地的人都来“闯”深圳，而深圳也创造良好的环境，让形形色色的“新”深圳人安心创业。在街头，一位从湖南来的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他放弃家乡的稳定生活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好几年了，吃过苦，也挣了钱，但增加的并不止是收入，还有眼光和魄力。

　　甚至，全程报道邓小平深圳之行的《东方风来满眼春》面世，也是“闯”的结果。小平深圳之行，有关方面告知“暂不作公开报道”。作为一名记者，陈锡添不甘心。不久，党内通过中央文件的形式对小平同志南方谈话进行了传达。没有报道的要求，但小平的深圳之行能否争取见报？陈锡添告诉记者，这一幕历历在目，宛如昨日。1992年3月25日上午，陈锡添和当时的社长区汇文，拿着已经打印出来的长篇通讯稿小样一起到市委宣传部送审，时任市委宣传部部长的杨广慧说：“发吧，稿子我就不看了，你们社里自己把关，但一定注意，要把小平同志写成人，不要写成神。”

　　听到可发的消息，陈锡添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心头喜滋滋的。可蓦然回首惊从中来：会有什么地方写得不准确吗？会出什么纰漏吗？……做了20多年记者，他第一次为即将见报的一篇稿件失眠了。

　　3月26日，通讯在《深圳特区报》一版头条刊出。全国范围的媒体上，顿时春风满眼。

　　要搞得更快一点

　　小平同志同深圳市负责人李灏、郑良玉、厉有为一一握别。

　　小平同志向码头走了几步，突然又转回来，向李灏说：“你们要搞快一点！”

　　1992年1月22日，深圳阳光明媚，仙湖植物园内春意盎然。邓小平和杨尚昆带领两家三代人到仙湖植物园种树和游览，并亲手种下了一棵高山榕。12年后，这棵树早已长得茂密而葱茏。

　　从小渔村到大都市，和仙湖植物园里的高山榕一样，深圳这株小平亲手种下的幼苗，迅速成长。1992年，时任深圳市委书记的李灏向小平汇报，深圳的经济建设发展很快，人民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1984年人均收入为600元，现在是2000元。10多年过去了，根据《深圳市200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深圳市人均

　　GDP6510美元。你们要搞快一点！深圳人没有忘记小平在蛇口港码头的嘱托，快马加鞭，不敢松劲！

　　“没有小平1992年的南巡谈话，深圳就很可能长期陷入姓‘资’姓‘社’的泥潭里，不仅深圳难以发展，还会影响到全国。”深圳市委党校的袁晓江研究员如是说。

　　10多年后，深圳的许多政策已经不“特”了。但是“发展快一步”，仍然是深圳的追求。“原先特区的所谓‘政策优势’，早已演化为现在的‘制度优势’、‘体制优势’”，袁晓江说，“只要深圳‘允许试’、‘鼓励创新’的精气神没有丢，携手香港、背靠珠三角，我对深圳的未来，信心满怀。”

　　陈锡添引用了这么一段比喻：蜂窝煤没有燃烧的时候，需要柴火来点燃；烧着之后，继续燃烧就要靠自身的内力。

　　“我们的路还很长！”袁晓江说，特区是创新的地区，并不就是使用优惠政策的地区，还有许多的东西需要尝试，仍要为全国的快速发展发挥特区应有的作用。

　　深圳的街头，有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小平，慈祥地微笑着，画像上写着：坚持党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

　　画像的前方，那是一条大道———深圳最繁华的深南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