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底到1984年初,赵超构读到了正式出版的毛泽东关于“短、广、软”三个口号的讲话。这就是收录在新出版的《毛泽东新闻工作文选》中的1957年3月10日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期间《同新闻出版界代表的谈话》一文。赵超构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以前一直听说毛泽东对“软些”的说法是有不同意见的,主张改为“软中有硬”。但没有正式文件,他一直放心不下,所以多少年来,连一个“软”字也不敢再提。读到这篇文章,才知“软中有硬”只是当时传话人邓拓的概括,意思没错,但并不完整。这一次好了,他看到了毛泽东讲话的全文才知原委。《新民晚报》复刊前,改革开放的势头还没有形成,赵超构在作《我们应当怎样办晚报》报告的时候,仍然不敢再用“软些,软些,再软些”的说法,而以“可读性”一词代替。反右、“文革”以来,他不断挨批,他已为此担心二十七八年。把从前的“三字经”,化进了“十六字令”。
1984年8月,赵超构前往乌鲁木齐参加全国晚报工作经验交流会,一向不大愿意接受采访的他,破例接受了人民日报社《新闻战线》杂志记者的采访。他谈得很放松,没有余悸。这一次,他谈了“办晚报要在晚字上做文章”的意见,再一次提到1956—1957年他提出的“短、广、软”口号的时代背景和用意所在。他说:
“‘软些,软些,再软些’那个口号,是鉴于解放后七八年里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的情况提出来的。就拿文化界来说,批判武训、胡风、俞平伯、胡适、红楼梦研究什么的,批个不停,我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三句话来。当然我们当时并不怀疑这些政治运动,不过,报纸上政治性的文章很多,不管晚报还是日报都要登这些文章。如果大家翻翻当时的报纸,能发现那些文章一是冗长;二是概念化,不是摆事实、讲道理,而是将几个概念摆来摆去;第三是千篇一律,大家讲的话都是一个样。这样一来,报纸上地方新闻很少,社会新闻没有。我们《新民晚报》比较早地搞了社会新闻,社会反响很大,但有的人看到社会新闻就是不顺眼。1955年,我在《新闻业务》上写了一篇文章,叫《我对社会新闻的一点意见》,提倡社会新闻。我现在回想起来,文章中提出的意见还是很保守的,但是还受到人们的非难。
“我说的‘广些、广些、再广些’目的,就是指开辟一些地方新闻;‘软些、软些、再软些’就是针对那些长文章、概念化、枯燥无味而提出来的。当时只是报社内部讲讲,后来传到外面去了。所谓‘软些、软些、再软些’,我的主观想法,无非是把文章写得生动活泼一点,不要那么生硬。但是人家听见‘软’字就想到资产阶级报纸上的黄色新闻。到了1957年3月,中央开宣传工作会议,我也去参加了。会上大家对‘软些、软些、再软些’也有议论,这是很自然的。3月10日,毛主席接见参加会议的部分新闻出版界的代表。我也参加了。接见时不知哪一个代表告诉毛主席,《新民晚报》有三句话,问主席的意见怎么样?主席听后非常感兴趣,对三句话中‘短些’、‘广些’,没有意见,‘软些’的问题他说要考虑一下。他说:‘不要太硬,太硬了人家不爱看,可以把软和硬两个东西统一起来。文章写得通俗、亲切,由小讲到大,由近讲到远,引人入胜,这就很好。你们赞成不赞成鲁迅?鲁迅的文章就不太软,但也不太硬、不难看。’毛主席对‘软些、软些、再软些’也不是一棍子打死,他帮我改进。当时,主席接见的是部分代表,接见以后要传达给全体代表,就专门开了一个会,由邓拓同志传达。他告诉大家,主席对软些问题的意见概括起来,就是‘软中有硬’。这个概括,我觉得很有道理。开完会我就把这些话带回去了,传达给报社的同志们。‘软些、软些、再软些’毛主席给改了,现在叫‘软中有硬’。到了反‘右’时候,我的这三句话不好再提了,被说成是大毒草。因为没有本本,没有文件为证,因为当时有点谈‘软’色变,以后这三句话从此就靠边了二十多年。1982年新民晚报复刊的时候,我在报馆讲了一次话,也没有敢再提这个‘软’字,我就换了一个名词,叫做‘可读性’,意思差不多。我这个可读性包括了文章写得短一些,新闻的面要广一些,报纸文章要写得深入浅出,这样来加强晚报文章的可读性。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当然‘软些、软些、再软些’这个提法是有毛病的,作为办报口号来这样提,光讲软、不讲硬,是有片面性的,毛主席这么一改,软硬就统一起来了。‘软中有硬’这个提法,我的体会是硬是指的思想内容,表达形式可以软些。这个‘软’是有流线型意味的。汽车要有流线型嘛,飞机也有流线型嘛。这样的可读性就比较强,也便于流传。
“今天在回顾这个问题时,我感慨很多,毛主席已经不在了,邓拓同志也已去世了,不过现在好在有这本《毛泽东新闻工作文选》为证。‘软中有硬’是有根有据了。拿我个人来说,我的‘软些’的提法在当时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主席对此也发表了他自己的看法,在他的著作中这个问题也占了几行地位,我感到很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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