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不能罢免你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9月日23:30首播

　　主持人阿丘：我不知道，在您的心目中对律师是个什么看法，不过就我知道的而言，他们很厉害哦，思维敏捷，能言善辩，听说在美国的议会里，70％的议员都是律师出身，40届总统有28届也都曾经当过律师，他们的管理能力，看来的确很不一般。不过，今天我讲的故事，倒不是律师如何去管理别人，而是他们自己管理自己，而且还管出了麻烦。

　　深圳六十多名律师联名罢免深圳律师协会的会长，这个消息最近一下子上了许多报纸的头版。六十多名律师，好家伙，这是多么强大的一个阵容，据说当年辛普森花费上千万美金为自己请来的律师团也只有一二十位成员，看来这个会长要麻烦了，不过有趣的事情就在这，这个会长麻烦不大，因为看起来声势浩大的罢免并没有成功。

　　徐建采访：铺天盖地的报纸，什么60个律师要拉会长下马，甚至有一个记者写了篇文章叫我看，写的是最短命的会长，他准备第二天弹劾成功了就上报纸，看到这些当然是很气愤，尤其是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我52岁了，我觉得是今年是我有史以来最辛苦的一年，

　　刘子龙： 你辛苦大家不满意，这能划等号吗？这能抵消掉吗？

　　主持人 阿丘：刚才说话的第一个人名叫徐建，他就是深圳市律师协会的会长，60多位律师要罢免的就是他。第二个人名叫刘子龙，是深圳市的一名律师，他就是这次罢免案的牵头人。看来双方的对立情绪还很强烈，徐建觉得挺委屈，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不但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反而招来了令人尴尬的罢免，而刘律师也那么不易不饶。当然这也没啥好稀奇的，觉得不好了，不合适了，要罢免，这也是人家的权力，倒也犯不着大惊小怪。

　　不过怪的是，这位徐会长，可是被这些要罢免他的律师们亲手一票一票选出来的。去年7月21日，深圳市律师协会在全国率先实行了直选会长，在这里我先补充一下，律师协会是干嘛的，它是律师的自律性组织，每个律师都必须加入当地的律师协会，成为协会的会员。据徐建会长说，他们深圳律师协会的任务就是三大块，替律师维权，纪律查处，和搞律师培训。 原来律师协会的会长都是由司法局来任命，而现在深圳却在全国进行了会长直选，当时许多媒体都进行了报道，认为这是律师协会逐渐走向自治的开端，也就是在那一天，徐建高票当选为深圳市律师协会首届直选的会长，任期是3年。对于这个事实，即便是现在嚷着要罢免的他的律师刘子龙，回忆当初的情形，兴奋之情，也是溢于言表的。

　　刘子龙采访：徐建当初一当选的时候，我非常开心，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去年7月21号星期一，我进了办公室打开报纸，深圳律协直选会长，我当时眼睛一亮。

　　主持人阿丘：这就怪了！这样一个曾经深得律师信赖的会长，怎么一年不到，选他的律师就要罢免他呢？一会儿选，一会儿又要罢，这可不比小孩子玩游戏，高兴了咱们就玩，不高兴咱们拉倒。律师可向来都是我们这个社会上最讲究规则的人哪，那选了又要罢免，究竟是为什么呢？

　　对，18宗罪！这就是60多位律师要罢免徐建的原因

　　影像：办公楼镜头

　　这是深圳时代金融中心20楼的整个楼层，也就是深圳律师协会现在的办公楼场所。从徐建会长的办公室望出去，新落成的深圳市人民政府的办公大楼，深圳繁华的深南大道，尽收眼底，视野极其开阔，似乎有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味道，楼里其他的办公室，会议室，活动室，会所，多功能厅，方便，舒适，充满了现代化气息。在这样的办公环境里干活，想必定是心旷神怡啊！不过，这个心旷神怡的办公室却并没有给徐建会长带来心旷神怡般的感觉，相反，却给他带来了18宗罪里面的16宗。

　　徐建采访：这个买楼是怎么一个问题呢，就是去年以后司法局就通知我们，房子要搬了，你们要另外找这个地方来办公，真的没有地方住了，要么你就租，要么你就买。

　　主持人阿丘：这里的空房子是徐健会长曾经办公的旧律协，现在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是呀，这刚刚完成选举的律师协会总得有地方办公吧，所以徐健会长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工夫，经过一番考察，他便看上了位于深圳市市中心的时代金融广场。当然，这样气派的办公楼，价格也是不菲的，首付400万，每年按揭140万，20年按揭，加上利息，差不多总共得4000万啊，不过，徐健会长说，考虑最多的倒不是钱的问题，他手头有往届律协结余的1200万，关键是他觉得这房子地段好，价格又很公道，错过了可惜，所以当时自己是当机立断，决定买楼。

　　徐建采访：

　　如果买的话付400万首期，每个月供楼是12万，如果你租同样的楼要17万，每个月可以省5万，那么一年就是60万，如果7年就是420万，就相当于400万的首期了，就是不到7年就可以白赚回了这座楼。

　　主持人阿丘：看来徐建会长还挺会算帐的，据他说，当时律师协会有22个理事，除了一位以外，其他21位都支持他买楼的决定。不过，也有人反对，有位名叫冯友的律师，反对的态度还很坚决。我的同事在深圳采访的时候，曾经设法联系那位冯律师，但他一直不愿意接受采访，我们不妨来听听和冯友意见一致的其他律师对协会买楼的看法。

　　蒋律师采访：你说16万租得太贵，供楼才12万 便宜，，但是你16万是假定你要用这个1600平米，开玩笑是不是啊。那如果说你决定要用3200平米，那就更划算了是不是啊，不能这样来假定嘛。一个律协十几个人办公，需要1600米这样豪华的办公楼吗？这是一个问题，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们的会长所有的解释，都没有解释这一点。

　　刘子龙采访：现在的问题在哪里，他20年供楼款按接钱哪里来呢？就是律师的会费，现在我们每个律师每年交2500元的会费，每个律师所每年交5000元的会费，现在河南省已经有法院判决，作出终审判决，这种收费法律是不予支持的，这种收费一旦丧失依据，就像很多协会一样，每人每年交年检费10元钱，你一年的100万将近200万的按接款从哪里来？

　　主持人阿丘：看来双方的分歧还挺大，一方主张买，另一方坚决反对。有分歧不要紧，解决就是了，当时冯律师提出来召开律师临时代表大会，让律师协会的代表对买楼进行表决。因为在协会的章程里有规定，涉及到协会的重大事项，可以召开临时代表大会，由律师代表作出决定。但临时代表大会，也不是说开就能开的，得有22位代表提出动议。冯律师在找这些代表的过程中，不太顺利，一直到去年的8月份，才凑够22位代表，而此时，律师协会买楼的合同已经签署了，也就是说，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徐建采访：不光要民主而且要集中，既然章程里规定了有这项权利，我们就不能贻误战机，千秋功罪后人评说吧。当时我就拍板了。

　　主持人阿丘：拍板了，楼是买定了。不过，那位现在不愿意出面的冯律师，当时却没有罢手，还是坚持要开会，让大家对买楼进行表决，不过，第二次要求开会，这会还是没能开起来，因为找来的律师代表后来有人退出了，为什么退出去，因为有律师协会的工作人员来核实他们的身份。这些举动让冯律师很愤怒，导致和徐建会长爆发了冲突，争论中冯律师言词也很激烈，徐建会长有些受不了，随后以律师协会的名义提请司法局对冯律师进行立案调查，可能是因为无法抵挡这样的压力，冯律师最终退出了反对买楼的队伍。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2003年9月19号，另一位律师站了出来，也就是我们节目开头见过的刘子龙，他，接过了冯友反对徐建的旗帜。这个刘子龙，在深圳律师界也是个人物，1998年，深圳市罗湖区，消委会的杨剑昌，和在经营中有重大诈骗嫌疑的彭海生，也就是当时深圳泰明国贸商场有限公司总经理打官司，官司打得很艰难，刘子龙律师拔刀相助，最终以杨剑昌胜诉而告终，刘子龙也因此闻名深圳律师界。这一次，刘子龙将注意力集中到律师协会和徐建的身上，于是一场新的较量又开始了。

　　在刘子龙律师接手反对买楼的这个事情以后，他开始搜集有关徐建会长，有关深圳律协的信息在买楼事件上的相关信息，不过令刘子龙感到意外的是，越搜集问题越多，越调查问题越严重，刘子龙律师最终决定把反对买楼上升到对许建会长的罢免。

　　刘子龙采访：这样的信息搜集的越来越多，就不得不开始冷静的思考，出问题了，出了问题之后我当时也没拿准，当时就是那种担心担忧，怕这事情处理不好对一些人让一些人对我们的民主制度看看搞民主吧，他妈的这就是深圳的民主，律师的民主，律师都搞不了，这是我最担心的。

　　主持人阿丘：诚如刘律师所说，因为害怕自己做不好而给民主本身招来非议，做事情自然要低调谨慎一些，也没有嚷着要求开会，只是整理信息，也就是后来的18条罢免理由。到了今年的7月25号，深圳市律师协会代表大会召开，他才找到六十多位律师，一起签名，提交了罢免徐建的提案。不过，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来势汹汹的罢免，徐健会长倒是显得镇定自若。

　　徐建采访：我事先知道消息也给他通过电话，我说刘子龙呀，咱们是不是对个话，这18个问题我都能给你解释清楚，这里面我认为都是假的，刘律师他说，这些材料都是别人给他提供的，他有义务把这些材料做成罢免案放到大会上去，至于是能不能成功，后果他不太考虑，他要得是过程。

　　主持人阿丘：“要的是过程”，这话说的挺有意思。刘子龙律师自己也承认，提出罢免案，一方面是出于对徐建会长在买楼问题上的不满，另一方面，也是想试一试普通会员能不能罢免会长。但这一试，还真试出了问题。

　　解说：2004年7月25号，深圳市律师协会召开年会，在这次会议上，刘子龙正式向大会提出了罢免许建的提案。但就在这个时候，问题出现了。

　　我手上这本册子，就是深圳市律师协会的章程，在这里面黑字白字规定了会员有罢免会长的权力，不过，却没有规定罢免的程序，也就是说，怎么罢免并不知道。

　　这时，大会主席团在许建的主导下起草了一份议案规则，对如何罢免会长进行了程序上的规定，并在开会的第一天在大会上对这个议案规则进行表决。我这画了个图来帮助咱们看看。注意哦，这个议案规则很重要，要是它通过了，那么罢免提案如何处理就会有章可循。但是，在当天的大会上，这个规则并没有通过。为什么没有通过呢？因为代表们觉得这个规则有问题，比如，规则里说，提案要先经过大会主席团同意，然后才能供代表表决，代表们就觉得这个规定实际上不民主，限制了代表的权力。所以在稍后进行的无记名投票过程中，否决了这个规则。

　　这样一来，因为议案规则被否定了，罢免案要想进入大会也就没了程序依据，但刘律师他们还是没有放弃，当天下午，刘子龙把罢免案再次提交给主席团，希望主席团将罢免案直接列入本次大会的议程，在全体代表中进行表决，但是最终，大会主席团并没有将罢免案列入大会议程。

　　徐建采访：这个不应该列入大会议程，因为大会议程有很多提案的，象全国人大一年能收到2000多个议案，真正能上大会的不过10件8件

　　记者：假如当时把这个罢免案列入大会的议程，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写入大会的议程，我觉得大多数人还是拥护我的，我觉得还是我得以连任，不会罢免成功的。我曾经就在大会上表示，虽然罢免案没有列入大会的议程，但是我的工作报告就是，实际上对我的一个考验 ，一个罢免，如果我的工作报告不过半数，我自己就当然辞职，引咎辞职。

　　主持人阿丘：

　　徐建会长的工作报告最终以72票赞成，42票反对，12票弃权的结果获得通过。所以，在徐建会长看来，这相当于是罢免他的提案遭到了否决。但是，刘子龙律师却并不这样看。

　　刘子龙采访：这里面徐建会长使用了障眼法，通过的报告不是徐建的工作报告，是理事会工作报告，他在大会上讲，如果我的理事会工作报告通不过，我和20几个理事一起共同辞职，这是抱着20几个理事一起跳楼的这种方式。所以这20多个理事，也不可能说被否决啊，因为他们做了很多工作。

　　主持人阿丘：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理事会的工作报告在代表大会上表决之后不久，徐建会长又做了上一年度财务预算报告和结算报告，这其中包括了律协买楼的财务支出，这个报告，没有获得大会通过。但是，新的问题再次随之而来，协会章程中同样没有规定财务报告没有通过之后该如何处理。是该会长辞职？还是重新修改财务报告然后再召开大会审议？全都不知道。一次轰轰烈烈的罢免事件，终于以流产而告终。

　　刘子龙采访：你不能开一次代表大会，只是做了这么一件事，罢免提案，引起了公众的注意，这不是我们的目的，你这一年的工作得有个总结吧，你的财务支出你得有个说法，你下年想怎么花钱，你不能随便就花，对吧。你没有通过代表大会，你再敢花钱，这都是属于违法的事情。

　　记者：那你个人觉得为什么这罢免没有成功？

　　这里面第一个，我们这个民主，在开始实施的时候，它就是不完善的，是一个有缺陷的民主，第一你应该首先建立制度，然后再进行选举，把选举完成了，把权力交给了会长，然后让会长去制定能够约束他权利的制度，简直是不可能的。

　　徐建采访：如果回过头来想，如果真的开一个代表大会，大家表决一下，如果表决的结果也是同意买楼，我想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所以我们这次要修改章程，就是把重大预算，怎样花钱都交给代表大会。

　　主持人阿丘：民主，是我的同事在深圳采访期间听到的最多的两个字，无论是徐建和刘子龙，都认为自己是在捍卫民主，但是，双方也都在指责对方破坏民主。但好在争论的双方都认识到章程规定的漏洞，而双方也都主张通过章程的完善来力求弥补制度上的漏洞。这可能就是深圳律师罢免会长事件的最大收获吧。今天的故事到这里就算是讲完了，现如今，刘子龙在律师代表大会结束后，仍然在积极地努力召开一次临时代表大会。而徐建还在担任着深圳律师协会的会长，他仍坐在新买的时代金融中心20楼的办公室里。据说，深圳市律师协会的章程正在修改当中。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3:30首播，次日4:40，16: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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