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的袁文龙家住河南省南阳市卷桥方王台村。2004年9月记者见到他时,他表情麻木、精神萎靡。袁文龙告诉记者,自己刚刚经历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噩梦,这场噩梦就开始于一则出国务工的广告。
2003年9月,当地电视台播放了一则广告。上面说,招收年轻男性到国外出海打鱼,每月除了140美元的工资以外,还有奖金福利等收入。看了广告,小伙子算了一下,一个月相当于人民币1200多元钱,这个收入在农村的话相当于他将近半年的收入,他觉得决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国见世面、挣美金、挣回来钱盖楼房,一个个念头促使袁文龙毫不犹豫就报了名。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改变了他的一生。
父母舍不得,奶奶放不下,可是家人怎么劝也改变不了袁文龙的心意。很快,袁文龙就与刊登广告的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签订了4年的出国务工合同。那时袁文龙的眼里只有出国、挣美金这几个字,对于合同中其它苛刻条款都没有注意。例如合同中约定:渔工没有得到船主同意,而擅自辞职离开渔船的就属于违约,也就意味着想提前离开渔船的渔工不但挣不到钱,还要赔偿几万元的差旅费和违约金。
于是,袁文龙想都没想就将自己4年的命运交给了合同中提到的船主。签订合同之后,袁文龙等10名渔工被送到了位于南美洲的多巴哥岛,随后10个人又被分到不同的渔船上。自从袁文龙登上了渔船后,他的噩梦就真正开始了。船长让他们每天都工作18个小时,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袁文龙到现在连船长的名字都叫不出,因为船长对渔工特别狠,大家都暗地里叫他“变态船长”。袁文龙说,工作时间长,劳动强度大,这些苦他都能吃,可就是受不了“变态船长”天天打人。干活慢要挨打,打瞌睡要挨打,就连吃饭时说话也要挨打。袁文龙刚来第一个月就挨了船长3个耳光。
因为合同中规定要是和船长起冲突被送回国就算是违约,就要赔几万块钱,所以渔工们只能默默忍耐。可是船长对渔工的虐待更加变本加厉,袁文龙在船上坚持了8个月就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和几个渔工一商量决定一起向船长提出辞职。谁知船长得到了消息就对他下了狠手,先把袁文龙捆起来打了一顿,后来又用链子把他拴在船甲板上,让他在大太阳下晒了整整14个小时,还嘲笑他像一条狗。
对于袁文龙来说,殴打后的疼痛,40度的高温,饥饿口渴,这一切与内心受到的折磨相比似乎都不算什么。屈辱,无尽的屈辱让袁文龙彻底绝望。袁文龙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船长怕闹出人命,就把他送回到岸上。离开渔船之前,一名同船的渔工偷偷塞给袁文龙一个胶卷,里面就记录了袁文龙受辱的情况。
今年6月26日,因精神受到刺激,而不适宜继续工作,袁文龙被送回国,那时的他遍体鳞伤,而且很害怕提到大海、渔船之类的话题。袁文龙回国后,经常有要自杀的想法,家人很害怕,就把他送进了医院。一检查,果然是精神上出了问题,需要药物和心理两个方面同时进行治疗。至于以后会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和工作,这要看治疗的效果。
说好要出国4年,可是才干了8个月就回来了,而且还患有精神病。家人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袁文龙只是掉眼泪,不说话。随后他拿出一卷胶卷,照片一洗出来,家人看了心如刀绞。看到袁文龙被折磨成这样,家人都有要跟船长拼命的心思。可是对方远在国外,于是他们去找送袁文龙出国的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谁知对方不但没有对受虐的事说什么,还要找袁文龙要违约赔偿款。
辛辛苦苦干了8个月,挨了打,受了屈辱,不但一分钱没挣到还要倒赔几万块。袁家人咽不下这口气,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就把照片寄到了当地的一家报社。报社将袁文龙的遭遇刊登了出来,看到的人都气愤不已,纷纷表示以后再也不敢去国外打工了。
袁文龙受到如此虐待,难道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真的就无动于衷吗?在他们和袁文龙签订的合同中,记者没有找到渔工受到虐待该如何处理的条款。那么,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会怎样处理此事?记者找到了这家公司,可是却碰上大门紧锁,连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然而碰巧的是,记者在这里遇到了坐在楼梯上的渔工和渔工家属,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3个多小时了。渔工们告诉记者,他们也是和袁文龙一样经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的介绍,被送到渔船上打鱼,都因不堪忍受船主虐待而提前回乡。回来后,不但拿不到一分工资,还被告知自己违约,要赔偿公司几万块。
记者看到渔工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孙孟堂,耳朵被打变形,腿部多处受伤;张富保,手指被打变形,门牙被打掉;程尚山,锁骨被打骨折;周庆宾,被关在冷库4小时,神经麻木。这些渔工早就已经回国,却不敢到公司要工资,也不敢提出挨打受伤的赔偿,因为都怕公司向他们要违约金。如果不是袁文龙事件被报道,他们还不敢来要钱。
合同中的违约条款就像一道紧箍咒,渔工们一想讨工资,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就拿出来念。不过,有一位愿意为渔工们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给他们解开了紧箍咒。他说渔工们根本不必担心违约的事,因为他们手上的合同就是一份无效合同。经律师调查,南阳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没有对外输出劳务合作经营权的资格。为了证实律师的说法,记者来到了负责劳务输出的主管单位河南省商务厅。
对方告诉记者,早在2002年,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就因种种原因被暂停了外派劳务的业务。现在他们外派劳务就属于违规。
主持人:这家公司到现在我们记者调查是没有资质,而他又和袁文龙他们签了一个外输劳务的协议。是不是我们就可以理解这个协议是一纸空文,无效的?
黎建飞(法律专家):对。他在主体上是不合法的,当然合同是无效。
主持人:我手里面的这份合同的复印件第6条专门是违约责任,不许打架斗殴,不许消极待工,不许不适应海上的生活等等,所有列出来的这些全都是针对袁文龙他们的,但是没有任何一条去说甲方,也就是佣工的这一方。
黎建飞:这就是合同内容违法的问题。这个合同应该规定劳动者所去的国家,他的工作性质、工作条件、工作时间以及薪金待遇、社会保险。现在这个合同规定一切条件下都是劳动者的责任,这就是违法的,它把劳动者放在了一个不平等的地位。
除了违规操作外,记者还发现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有克扣渔工工资的行为。袁文龙等渔工在海上所工作的渔船都属于一家名为国迁贸易的公司。国迁贸易公司的渔船需要渔工,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负责输出渔工。
在两家公司签订的合同中,记者看到国迁贸易公司每个月付给渔工的工资是200美元,然而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每月仅支付渔工140美元,每个月每个渔工就被克扣60美元。按照合同上规定的输出100名渔工工作3年计算,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将非法获利216000美元,约人民币170多万元。而这170多万每一分都是渔工们血汗钱。
河南省商务厅表示,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目前已经被暂停营业,关于最终的处理结果还需等待上级主管部门的批示。有关袁文龙受虐待赔偿以及工资支付问题,河南省商务厅已经要求这家公司尽快处理。
目前,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已经按照合同,支付了袁文龙8个月的工资,报销了3000元医疗费。关于袁文龙受虐赔偿,双方却没有达成协议。目前,负责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已经代表袁文龙和其他渔工到南阳市卧龙区法院立案,要求南阳市国际经济合作有限公司对受虐渔工作出赔偿。
南阳国际(公司)不光不去保护这些务工者的合法权益,而且在每个人的身上他们都会扣60美金,几百人加起来这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它的这种行为究竟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我们记者专门采访了中国对外承包商会。商会负责人说,对这家公司他们会向政府主管部门提出建议,要求政府主管部门对它给予进一步的行政处罚,暂停经营权,或者直至撤销经营资格。
主持人:袁文龙现在是打工8个月,但是在这8个月中间没拿到钱,回来之后刚开始还不敢要钱怕因为自己违约,对方跟自己还要求索赔。现在他的工资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黎建飞:劳动者的工资必须按月足额支付给本人,如果没有这样做的话,责任人应该加付25%的滞纳金,并且承担由此造成的损失。另外,他的身心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他可以要求精神赔偿,因为跟你签订这些合同也迫使他去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你是有责任的。
主持人:南阳公司之所以敢这么干,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觉得已经把这些外输务工者送到外国了,外国根本管不了这些事情,在这个空挡上来牟取暴利。但是现在我们通过今天的个案,需要澄清的一点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劳动输出,每一个程序都必须要在中国的法律许可范围内来进行,而每一个外输务工者的合法权益,也都在受到中国法律的强有力地保护。
(据9月14日央视《今日说法》) 链接
我国对外输出劳务行业发展了20多年，累计向189个国家和地区派出了300多万劳务人员，但是目前在一些劳务市场出现了侵害劳务人员的事件，因此劳务人员要在3大环节上加强注意、防止受骗。一、核实经营公司本身，您可以上商务部网站，查找企业名录，所有有资质输出劳务的公司都列在其中，也可以向当地商务厅电话查询。二、查看合同。输出劳务的公司招人前往往已经与雇佣单位，签好合作合同，您有权要求查看，注意这份合同是否与您签的其它合同一致，小心对方克扣工资，或者有其它欺诈行为。三、看证件。正规公司输出劳务办理的必定是工作签证，如果用旅游签证或商务签证到国外打工都不合法，您的很多权益将因此得不到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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