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三农》及保树
4月初，从《太原晚报》获悉，太原市周边几个大型垃圾填埋场，有人在饲养垃圾猪。且由来已久，颇具规模。
所谓垃圾猪，是指专门在垃圾场放养，靠啃食生活废弃物而长大的肉猪，与“泔水猪”、“大粪猪”不同，垃圾猪除了肉质差，肉味小之外，因其从垃圾中摄入大量有害物质，猪肉已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食用后会对人体产生严重危害。
报选题、约摄像、订车票…… 就在整装待发的时候，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了一条消息，顿时令我既高兴又失望：太原市将在5月份彻底整治垃圾猪现象。高兴的是，危害百姓健康的垃圾猪终于有人出面管管了；失望的是，又一条可能“出彩”的选题与自己失之交臂了。
6月份，我和摄像马永刚到河南安阳采访一个邮购诈骗案，拍摄即将结束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个垃圾猪选题。真的“彻底整治”了吗？百姓就此能吃上“放心肉”了吗？心里总惦着。与小马一商量，干脆绕道太原去看看，如果确实整治好了，也不失为造福百姓的一件好事，拍不成曝光节目，做一期经验介绍的正面报道也好啊。电话请示制片人，同意。
一到太原，我们就包租了一辆出租车，这位当地的司机师傅对太原几大垃圾场的位置相当熟悉，但对究竟还有没有垃圾猪却心里没谱儿。因为前段时间太原市几家媒体曾对垃圾猪现象“轮番轰炸”，政府有关部门也表示痛下决心彻底根治，弄不好现在已经看不到这些垃圾猪了。我心一横：既来之，则安之，不到黄河不死心，还是到实地看看，心里才塌实。
穿城过市，我们直奔位于太原市东郊的东山垃圾场。渐渐地，我们已经感到离垃圾场不远了，因为道路两边的树枝上已经出现塑料袋“树挂”，车窗外也飘来缕缕馊臭味。司机往前一指：“瞧，那就是东山垃圾场。”抬眼望去，几座高大的“垃圾山”赫然在目，气势蔚为壮观，可根本看不到垃圾猪的影子。我想，看来这回曝光节目真要做成“表扬稿”了。
汽车驶进垃圾场，绕过“山梁”，“看，垃圾猪！”摄像小马突然惊叫了一声。顺势望去，只见远处“山”坡上，一大群垃圾猪正在蠕动，黑压压足有几千头，十几名村民挥着鞭子徜徉其间，颇似“五哥放羊”的悠闲与自在。
让司机远远地留在车中，我和小马带上偷拍机，缓缓靠近垃圾猪。时近正午，毒辣辣的太阳照在垃圾上，散发出的气味令人窒息，周围满眼都是你可以想象出的极其恶心的物质。我和小马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用眼睛、也用暗藏在夹包里的偷拍机凝视这些可爱、可憎却又无辜的小动物。眼前这些猪几乎清一色都是臭哄哄泥水满身，在一堆堆垃圾中拱来拱去，遇到可以下咽的东西就摇着尾巴快乐地大嚼一通。垃圾猪们并不惧生人，我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影响它们的胃口，小马的摄像机靠近它们的时候，这些贪吃的家伙还以为是两个陌生人送给他的一块什么美味佳肴，赶紧凑过鼻子闻一闻，发现递过来的并不是沾满泥巴的胡罗卜或烂白菜，便失望地扇着耳朵继续在垃圾里“探索”。
令我不解的是，我们的到来，养猪村民似乎并不在意，任凭我们在猪群中穿梭偷拍，并没有人前来过问或制止。我暗自窃喜：看来我俩临行前换上这身旧衣服是极其英明的，巧妙的伪装让对方并没有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
看空镜拍得差不多了，我决定跟养猪村民聊聊，看能不能“套”出些东西来。按照事先编好的词儿，我告诉一位村民，说我们是某高校伙食科的，听说这儿的猪便宜，来了解一下行情。这位晃着鞭子的村民许久没说话，半晌才眯起眼睛瞅了我们一眼说：“行了，别装了，一来就知道你们是记者。”而旁边另一位村民的话更是让小马惊出了一身冷汗：“把你那个包里的摄像机拿出来吧，偷偷摸摸地干啥？”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当地媒体已经走马灯似地来过很多次了，经过多次“培训”的村民对记者的这些小把戏已经相当“门儿清”了。
“省里的、市里的、报纸的、电台的，记者来的多多了，一回回曝光，屁事不顶，根本没人管！”一位常年在附近捡垃圾卖废品的老汉跟我们道出了一些实情。原来，养猪人都是垃圾场附近村里的村民，在垃圾场养猪也已经有20多年的历史了。垃圾猪不挑食、长肉快，什么剩馒头、烂菜叶，甚至死猫死狗都吃，连人的粪便也可以下咽。只要投入小猪仔的钱，以后就靠它自由生长了，半年多就可以出栏，比圈养猪饲养周期要短一倍。但由于垃圾猪肉味小，而且被各种毒素污染，含有大量病菌，食用后会直接危害人体健康，所以这些猪连养猪村民自己都不吃，过年过节都要到市场上挑好肉买。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垃圾场里养猪的积极性。据说，养猪最多的一户要养百余头，一年能挣十几万，家里连地都撂荒不种了。
知情者告诉我们，垃圾场24小时都有人放猪，他们也实行“倒班制”，上午、下午、前半夜、后半夜，一天四个班。猪吃饱了，就由村民轰回去睡觉，白天还算少的，晚上场面比这还“壮观”。因为城市垃圾多集中在夜间倾倒，晚上的垃圾比较“新鲜”，所以有些村民专门带着自己的猪“昼伏夜出”。
之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赴其他几个垃圾场，情况也大致一样，不仅有垃圾猪，还有垃圾羊，甚至垃圾狗。司机师傅哭笑不得，活了40多年，放羊放牛的见得多了，但放猪放狗的，还是头一回见。
那么，垃圾猪肉危害健康，它们会不会流向市场呢？知情者说，每到秋天就有猪贩子来收猪，成卡车地拉走，据说都拉到国家的正规屠宰场了。记者闻之心中不禁一惊，因为现在国家对生猪实行的是政府监管下的定点加工屠宰，正规的屠宰场掌握着猪肉的质检、宰杀和肉质鉴定权。如果加盖了屠宰场的紫色图章，垃圾猪就会顺顺利利地进入市场，流进百姓的菜篮子。
事情真的会这么恐怖吗？我们又跟随当地一个猪贩子来到太原市政府定点加工屠宰场——中涧河屠宰场，打算看个究竟。没想到这里的工作人员语出惊人：垃圾猪照收不误，只是价格便宜些；没有检疫证明的猪也要，只要你把猪拉来，剩下的事儿就不用你管了，屠宰场什么章也有，什么手续也可以补。
媒体多次报道，猪肉也确实害人，政府部门怎么这么沉得住气？我们来到垃圾场的主管部门——环卫局采访，一位副局长接待了我们，语言也不可谓不诚恳：我们的垃圾总得有处可放，垃圾场建在人家村子的领地，你不让养猪，他就不让你倒垃圾，我们能怎么办？至于危害百姓健康，那是卫生防疫部门的事儿，你去问他们吧。卫生防疫部门负责人也一脸无奈：我们只负责销售环节的食品卫生，饲养过程我们无权监管呐，这你得找找动检部门。动检部门的说法更是无辜：我们只管检疫，农民要养，我们也拦不住，他在垃圾场里养，你当然得找环卫部门解决……
带着一身的疲惫，返京几天，妻子还在抱怨我浑身臭哄哄的垃圾味儿。带着这股味儿，看素材、写解说、剪小片、上字幕…… 8月6日，《谁来管管垃圾猪》顺利播出，可一闭眼睛，那一群群黑色动物就会浮现眼前，闷在胸中的那股恶心总也挥之不去。还有，那条“五月份彻底整治垃圾猪”的消息是怎么回事？在媒体的“轰炸”面前，相关部门为何能泰然处之、无动于衷？政府多个部门难道就治不了一头小小的垃圾猪？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 节目播完了，我却并不觉到轻松，好像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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