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四月份通过国家发改委的审查以来，虎跳峡水利枢纽规划就一直遭到民间环保组织的反对。近日，9家民间环保组织举行了一场题为《中国西南水电开发热的冷思考》的研讨会，发出名为《留住虎跳峡，留住长江第一湾》的呼吁书，要求停止虎跳峡“一库八级”梯级水电站的建设。清华大学教授汪晖作为活动的发起人之一，在会上由此谈到现代化与发展主义，指出目前中国水电开发必须首先回答“是谁的发展，为了谁而发展”这个问题。
汪晖教授的话让我想起几年前发表在《读书》杂志上面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题目是《发展主义的迷思》，在开篇即提出了一系列令人深思的问题：究竟为什么要发展？经济增长是否就等于改善人们的福利、提高人们的生活素质？经济增长过程中，不同社群所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对弱势群体（如原住民和女性）的影响又如何？（《读书》1999年第7期，许宝强）这样的声音在上个世纪末显得有些孤独和悲凉，现在回过头去看，追求单纯的经济增长、以发展主义为中心而引发的问题已经越来越多，循环经济、绿色GDP、科学发展观等等，都是在对以往发展主义的反思上建立起来的。
回到虎跳峡修大坝这个话题上，一面是高速的经济发展导致电力水力的严重不足，一面是当地丰富的生物资源和文化遗存。到底该不该建？这个两难的选择其实不只是政治家和环保者的命题，也是一个事关经济学的命题。一项发展计划的实施过程只产生赢家而不产生输家，是几乎不可能的，就拿在虎跳峡修建大坝来说吧，不同形式的被迫移民将是这次“发展所留下脚印”的一部分。按照虎跳峡电站高坝方案，近20万亩河坝田将全部淹没，十万人被迫迁徙（其中少数民族占70%以上）。
按照经济学发展计划评价标准“帕累托改进”，一项计划只有达到“至少有一个人的生活得到改善，且没有一个人生活水平下降”，才是可行的。也就是说，在虎跳峡大坝移民过程中，这十万人的生活水平至少要保持现在的水准。我想，这样的工程比起虎跳峡大坝本身的成本，有过之而无不及。经济要发展，在发展过程中必然会导致部分人的利益受损，这些我们都理解。但有一点必须明了：弱者不能老是成为输家，他们是最无力承受失败的人。大坝的修建不要说破坏了当地的生物资源和文化遗存，首先就使某些弱势群体面临生活方式被打乱、原有财产被强行置换的困境。
美国学者P.麦卡利曾出版过一部题为《寂静的河流》（一名为《大坝经济学》）的著作，这部专著详细地阐述了修建大坝将给生态环境带来怎样的危害，甚至还可能引发地震——已经有水库诱发的地震记录在案。从经济学的角度麦卡利也谈及：埃及举世闻名的阿斯旺大坝是带来了利益，发了很多电，遗憾的是，这些电都给了大公司，成了美国公司的动产，而不是给了村里的百姓。倒是阿斯旺大坝泥沙的淤积，给尼罗河两岸的人们带去了无尽灾难。回到中国，还是1986年的数据，中国的大型水坝拥有量已经高居世界第一，而此后的20年，中国水坝的修建数量、规模和牵涉的移民更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比拟。现在发生的各种污染、水旱灾以及泥石流等等，谁又能说与我们惊人的大坝数量毫无干系？
文化符号学的大师罗兰·巴特(Barthes)曾有过一个经典的论述：“迷思(Myth)企图成为社会的共识，使原本是历史和人工生成的文化观念，化成为自有永有的自然法则，将主导群体的利益自然化和普同化，变为所有社会成员的共同利益。”而谈到现在甚嚣尘上的发展主义，香港的一位博士许宝强在他的《资本主义不是什么》中指出：“发展主义如果不是灾难，至少也是一种‘幻象’或者‘迷思’。”这样的观点虽然有点耸人听闻，但现在看来，也应该到了我们反思的时候了。
新闻链接：
民间组织呼吁虎跳峡电站下马来源：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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