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周刊：加拿大－中国大学堂？

　　完善的社会体系以及相对低的教育收费标准，使越来越多的中国人选择去加拿大留学

　　文·图/本刊记者 叶青

　　从中国内地飞往渥太华，没有直达的航班，所有的旅行者都要在温哥华转机。18岁的大连男孩王新拿着一张面值5加元的长途电话卡在候机厅的付费电话上拨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搞不清如何完成全部程序。没有同行的伙伴，而他又腼腆，不肯询问旁人。

　　大连到北京的火车，行程10小时；北京到温哥华，飞行10小时30分钟；再候机3小时左右，4个半小时后才能飞抵渥太华。

　　王新要去渥太华一所私立学校上大学，他的父母在四年中至少要为他交付40～50万元人民币的费用，他们是公务员，在渥太华没有亲戚或朋友。

　　“你瞧，我连电话都不会用，看不懂那上面怎么说的。”父母为王新设计的新生活开始了，压力也随之而来。

　　亚裔先行的北美陆地

　　出机舱，就再没遇见王新，按照一般的常规，他的学校会来接机。

　　从未谋面的丽萨在出港口等着我们，她手举一张纸，上写：DFAIT，是她供职的加拿大外交和国际贸易部（Department of Foreign Affair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的缩写。

　　这是一次短暂的加拿大教育之旅。经过综合测评，加拿大外交和国际贸易部邀请5个亚洲国家的7家平面媒体在2002年11月中旬，赴加参观采访其高等教育。除了中国《新闻周刊》外，另外6人分别是上海《文汇报》、台湾《快乐职业人》杂志、日本《每日新闻》、孟加拉《星报》（《Daily Star》）、印度尼西亚《雅加达邮报》（《Jakarta Post》）的记者和韩国的专栏作者。

　　此后8天的匆匆行程中，我们参观了渥太华、多伦多、温哥华的17家机构和大学，在一些学校的国际学生中心与亚洲学生短暂交谈，对于加拿大高等教育体系和当地亚洲学生现状，印象初浅而直接。

　　一条运河贯穿首都渥太华，丽萨说，结冰的时候，学生们会一路滑冰去往他们的校园。但是我们没有看见冰，更没有遇见滑冰的学生，不过，只是想象一下那样的情景，也足以让人兴奋和浮想联翩了。大连来的王新，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在后来的冬日里，成为河流冰道上的一员。

　　同样的季节里，加拿大版图另一端的维多利亚岛却温暖湿润，细雨霏霏。

　　在9975000平方公里的疆域中，加拿大10个省及3个托管地的气候截然不同，可贵的是，它的文化也真正多元。

　　400年前，在16世纪初英、法旅行者到这里探险后，分别建立了他们的殖民地，到目前它的影响之一，是英法双语应用在加拿大的官方语言、教育系统和日常生活中。加拿大在1867年自治，它的国旗在1965年才升起在渥太华国会山上。根据最新的人口普查结果，在多元移民的加拿大，3400万人口中42％的人祖先为英、法以外的民族；在1991年至1996年间；大约有500万移民定居在加拿大，到1996年至2001年的5年中，从世界各地迁来的移民总数已超过了加拿大人口总量的一半，其中最大的部分来自亚太地区。

　　远在英、法人之前，加拿大最早的土著来自亚洲，他们在几千年前穿越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到达这片土地，至今那种显著亚洲风格的图腾仍随处可见，并且与枫叶同被视为加拿大的象征，亚洲人见了，知道那是祖先游走北美由来已久的佐证。

　　同行的台湾记者苏岱仑曾在英国学习一年，比较彼时彼地的切身体会，她觉得亚洲学生在加拿大的文化压力应该相对小于欧洲学生。在并不厚重的历史和杂融的人文环境中，从古老东方涉海而来的聪慧亚洲人或许能够得到更多一点的平等和尊重。

　　但是，再选择留学，会来加拿大吗？

　　“不知道啊，要综合考虑吧。”苏岱仑说。其时，亚洲记者一行正在参观滑铁卢大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中，明显地有很多亚洲人。

　　中国留学族

　　滑铁卢大学距离多伦多机场车程1个半小时。这所大学所有建筑的外墙和楼道里，环绕着分不清是金属还是塑料或其它什么材料的管道，在鲜红明黄宝蓝的高饱和度颜色装饰下透出理工科的单纯和理性。

　　滑铁卢大学的电子和计算机工程学院里有太多的亚洲面孔、太多的中国人，多得让即使第一次到访的中国人，也会在15分钟之后就没了“老乡见老乡”的喜悦。在研究室，在楼道，在餐厅，在大阅览室，甚至在洗手间，几乎在所有看得见人的地方就看得见亚洲学生。

　　在其中一间研究室，十几个硕士生沿三面墙面对电脑而坐。教授是亚洲人，英语中有中国口音，学生回头，只有一张脸是西亚的特征，其他都像“亲戚”。

　　教授沈学民19年前从上海出国，先去美国，后移民加拿大，现在他是这个研究室的负责人。我问，这个房间中有多少人来自中国，包括大陆、香港和台湾？他回答说，大多数都是吧。学生们互相讨论谈笑着，除了那个有西亚特征的学生，其他的人全部用的是 中文！

　　有50年历史的滑铁卢大学设有6个系、4个学院，是目前加拿大最好的综合大学之一，在其国内有“教育质量最高”、“最具创新精神”等美誉。加拿大的电脑、信息技术国际领先，国际留学生要进入滑铁卢大学的电子和计算机工程学院并取得学位，不是一件易事。滑铁卢大学不同系和专业对来自非英语国家并且未在加学习满5年的本科国际学生的英语入学要求是：托福600分（机考250分）或雅思7分；研究生以上则要求托福550分（机考213分）或雅思7分。否则，学生必须用其他方式表现出极好的英语水平，并且通过一个专门的委员会审核，才能被录取。

　　国际留学生一学年的学费，本科在12666～20678加元（约66496～108559元人民币）之间，研究生在4162～8324加元（约21850～45276元人民币）之间。

　　2001年，滑铁卢大学录取中国本科留学生196名，其中数学系161名、科学系18名；录取本科以上中国留学生101名，其中工程系48名、数学系29名、科学系17名；而在1998年，两项总数分别为10名和53名。

　　“中国学生聪明、勤奋，所以他们能够参加并且完成这种难度大的学科；而且随着中国的发展，中国人支付学费和生活费也越来越不是问题。”几乎我们所到的每一所学校和机构，对中国学生的评价和对他们越洋求学驱动原因的猜测无不一致。

　　“我是觉得在国内走不上去了，一眼看到自己几十年以后的定位，挺可怕的。所以就决定出来学习。”正在渥太华大学读计算机硕士的夏金枝，出国前在青岛一家公司工作，收入不错，“不充电也不行啊，我已经32岁了，再不学就来不及了。”

　　在访加期间遇到的中国留学生中，有工作经历的，动因大多和夏金枝相似。

　　28岁的顾振梅现在是滑铁卢大学的计算机系博士研究生，她说：“我出来前在北京工作。原来在苹果公司做过，后来又在SUN工作，但是，一直这样做下去也没什么发展，所以就出来了。”她的男朋友也同在一所学校读博。“我来得挺顺利的，出来后先读硕士，然后读博士。博士后？也许吧，还没想好，如果有好的机会，也许会先工作。”

　　“这儿还不错，主要是学的东西实用，不像国内，学的知识和实际的工作很脱节；还有就是单纯，除了学习以外不特别需要考虑别的事情。这儿对学生的评判标准也和国内有很大不同，虽然平时导师看似不给你什么压力，但是每一次作业、每一次考试，都在考察你是不是真的掌握了所有的知识环节，像国内上学时平时不看书，临到考试突击一下就混过去的情况，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夏金枝、顾振梅，在不同城市，不同学校，来自中国不同地区，但都这样说。

　　容易进退的门？

　　“选择加拿大，是因为这里生活比欧洲容易一些，签证也相对容易些吧。美国？太不容易得到签证啦！”和很多来加拿大的中国学生一样，原来在河北电视台工作的张文君就这样得到了约克大学传播与文化专业的硕士留学生签证，这是从2000年才开始招生的新专业。

　　在加拿大外交和国际贸易部提供的数据中，自1998年至2001年间，亚洲国家赴加留学生逐年大幅增多；2001年，赴加中国留学生数量首次超过韩国，位居第一。

　　许多计划出国留学的中国人认为，由于赴美国的留学签证很难签得下来，赴加拿大的留学签证也受到影响。但加拿大驻中国使馆教育官员表示，他们的签证政策至今“没有太大变化”，他“不认为赴加留学难度会加大”。在加拿大驻中国使馆教育官员提供的数据中，2000年、2001年和2002年中国赴加的签证率分别为63%、60.6%和55%。

　　历史并不悠久的加拿大，目前有100所综合大学，最古老的多伦多大学校龄175年，但其他很多学校和学科都非常“年轻”。

　　维多利亚岛上的Royal Roads 大学，一只只美丽的孔雀悠闲自得地徜徉在城堡前的草坪上。5年前，Royal Roads 大学还是一所军事学校，现在已经成为包括本科以上至MBA教育及与政府部门合作的培训科目的综合大学。在2002年，这个学校甚至专对中国人开设了一个MBA班，参加11月预备课程的13个学生，全部来自中国大陆和台湾。

　　如果加拿大在地理与文化上与美国的紧密相连，曾是吸引中国及亚洲学生较重要的因素，那么今天更加吸引中国留学生的，则是这里完善的社会体系以及相对优势的教育收费标准。虽然在加拿大著名杂志《MACLEAN’S》2002年教育特刊中指出，加拿大的本科学费自1990年以来平均上涨了85％以上，其中哥伦比亚大学的本科学费在保持6年不变后，2002年上涨了22％～30％，但联合国近年对174个国家200多项指标的调查中，加拿大被评为最适宜居住的地方，尤其在单项的教育、健康保障系统和低犯罪率中得到高分。加拿大的犯罪率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仍在稳步下降，1997年恶性犯罪率只有不到1％。说到治安，顾振梅一脸轻松，并且对渥太华报纸上有关“加拿大被列入恐怖打击名单”的大幅报道毫不为意，“离美国这么近，这样的传言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大家都不怎么在意。我觉得加拿大还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来这里念书有很多层次的学校可以选择。关于学校的各种信息很多很全，而且全部公开，所有学习、生活的程序都很清楚，也就是比较‘人本’吧。”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系的硕士生吴燕莲出国前在上海的媒体工作多年，谈到在这里的学习和生活，她说：“收获蛮大的。”

　　但是，每一个获得都需要付出代价，留学的代价包括精力、经费、孤独和事业的暂时停顿，而对于那些从国内校门直接进入海外校园的年轻学生，特别是人文学科的学生，更难理清的是融入与回归的困惑。

　　同在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系的尹琳，对于留学的感觉远不如吴燕莲轻松，她从南开大学毕业后来到这所加拿大著名大学，正在读硕士一年级：“我觉得现在进退两难，既不能真正融进这里，回国又有好多问题。”

　　对于同样的问题，滑铁卢大学的李峰认为，“最关键的是，出来留学一定要有很明确的计划和目的。”34岁的李峰出来之前在深圳电力公司工作，“我是先移民，再上学，这样选择学校的余地大很多，学费的压力则小很多。” 李峰在滑铁卢的专业仍是电力，他同时还在一家当地的电力公司上班，参加公司项目的招标工作。“我的专业和工作都在继续，以前的经历也没有浪费。我觉得中国今后会有大的机会和发展，我现在的公司招标，有许多公司来应标，但没有来自中国的公司，我觉得以后一定会有的。我现在的想法是，以后有机会回国工作，做和这边合作的项目；或者继续留在这里工作，说不定能有和国内公司合作的机会。”

　　毕业后的去留似乎已经不需要痛苦的抉择：“当然是回去。谁都知道机会更多在国内。” Royal Roads 大学中国MBA班的北京人李泳军更是坦率，“我来加拿大两年了，原来学的是电脑，我根本没想过要一直留在这儿。你看，我这两年在这儿光花钱了，我学完了得回去挣钱吧？在这儿？没机会，不可能。”

　　当留学成为更容易或更自然的选择，学成回国也就更顺理成章。

　　离开哥伦比亚大学的时候，尹琳认真地问：“暑期，我可以去你们杂志实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