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刊：我是你的fans

　　铁打的Fans流水的偶像，Fans是一种精神消费。

　　“我是你的Fans”，这是态度，不是信仰。

　　在打倒了权威、取消了传承、强调了后喻文化之后，Fans对传统建构中的社会化的信仰已经“自宫”了，爱偶像其实是爱自己，嚣张地爱，爱比自己更加完美的自己。

　　Fans有共同的爱好团体、共同的收藏、同步的购买、默契的语言切口和多元交流平台，自愿成为标有有效期的时尚消费品的俘虏。

　　有多少Fans成为偶像，又有多少偶像一度是前偶像的Fans!以“我是你的Fans”的名义，永远不乏激情的Fans们支撑起了亢奋的国度和亢奋的世纪。

　　Fans横行的社会，不同偶像孵化出的Fans小团体如同小小的趣味国度，贝克汉姆Fans国、史努比Fans国、张国荣Fans国、李小龙Fans国、布兰妮Fans国、姚明Fans国……汇成大众趣味的Fans联合国，尽情地喜爱、追随、投入与迷醉。

　　文/令狐磊

　　 香港时代广场，星期六，属于 Fans召集日。这天是某数码 产品在此举行现场推广会， 一个非常例牌的商业秀，由于主办方请来一个名叫“梁洛施”的新冒起偶像歌手，现场便演变为一场熙熙攘攘的“Fans会”。“Isabella！”（梁之英文名）的齐声口号中，舞台中央的“新偶像”一脸稚嫩，每个表情都给Fans乱闪的相机拍下，外面的路人想挤进去，根本不可能。但在这个明星偶像制造之城，这样的“Fans会”已构成城市的寻常景象，行人步伐匆匆，一脸麻木。

　　与此同时，在全球大都会中，这样的Fans景象更是在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上、纽约时代广场的霓虹灯中、英格兰超级足球联赛的比赛日各个球场外、日本棒球联赛比赛现场、巴西里约热内卢狂欢节的人群中、西班牙巴塞罗那斗牛节现场内、上海F1赛车场内外以及你和身边人的衣着打扮中……Fans，十面埋伏，一不小心，半路便杀出一个人对你说：“打搅一下，我是你的Fans呢。”

　　“我是你的Fans”与Fans心态变化

　　绝少人知道，包括那些经常把“切”挂在口头、贴在墙上、穿在身上的切·格瓦拉Fans们也不知道“Che（切）”的原义。那是1954年，刚刚踏上革命道路的格瓦拉在离开危地马拉时来自革命战友对他的称呼，“切”在危地马拉语中，意思是“我的东西”。在潘帕斯草原的语言中，“切”可以随语境的不同，代表惊讶、喜悦、悲伤、温存、赞同或抗议等不同的意思。

　　格瓦拉当时便经常使用这个词，以致成了口头禅。后来，作为古巴国家银行行长，他在新发行的钞票上签署的这个名字，成为他个人符号的象征。如今，作为一个时尚符号，“切·格瓦拉”和他那幅著名的贝雷帽肖像正越来越“不代表任何东西”（《纽约时报》语），这位萨特所形容的“完美的人”亦只是他那些越来越泛滥、不明所以的Fans们的共同情感符号。

　　“切！”——如果真的容纳着惊讶、喜悦、悲伤、温存、赞同或抗议等等情感，我们也能看到的是，Fans们心理的复杂性——他们处在一个商业包装社会，总会有令他们“惊讶”的新偶像隆重推出；他们的“喜悦”源自所属Fans群体的壮大；“悲伤”则源于这个快速消费社会“保质期”的越来越短；他们“赞同”，是因为认同与确信；他们“抗议”，则是排他性的偏执。

　　Fan是他自己，Fans则是一帮有着同好、同迷之人与物，找到共同归属感的族群。Fans们学着偶像的外形，留着一样的发型，穿着偶像钟情的衣服及品牌以表示是他的绝对Fans。日本有从事流行文化研究的机构发现，木村拓哉男Fans大多留着像他一样的长发，女Fans则对这样打扮的男子情有独钟。日本物学研究会更为此评价道：“像木村拓哉这种由流行现象的本质所支配的强烈归属意识，也可以说是现代人寂寞心灵的一个写照。因为无论是表示共同归属感的服装，或者是象征某种共同叛逆思想的符号，都会使具有同样爱好或是相同价值观的一群人能够彼此互相认同，而且因此感到自身群体的壮大而得以消除寂寞的心情。”

　　一位20多岁的港台流行乐Fans告诉记者，这十年间，他曾经迷上的歌手明星包括：邓丽君、张国荣、Beyond、周慧敏、周华健、刘德华、林忆莲、张信哲、郑秀文、梁咏琪、谢霆锋、F4、Twins……偶像更迭间，他一直在“欣喜与痛苦之间”。爱与不爱，喜爱与厌倦之理由，也许并不在于他本身，而在于“不稳定性”。正如法国社会分析家皮埃尔·布尔迪厄在《当今普遍存在的不稳定性》中所言：“不稳定性和脆弱性是当代生活状况中广泛存在的（也是最痛苦地感受到）的特征。”

　　正是如此，这个时代造就的偶像正在变得像速食面般易用、速效。“人们受到的训练（使之学会那艰难的方式）就是要把世界看做装满可弃置即一次性利用的物品的巨大容器。”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这样说。长期而偏执的信仰可能在软化中消退，与此同时，那些所谓的“偶像”也变得泡沫化。在港台这些娱乐高度产业化的地区，“职业Fans”已经是一个正当的工作。

　　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为“信仰者”作过如此阐释：“一个人如果只崇拜某个神，他还算不上有虔诚的信仰，只有当他把自己的一切思想资源、一切自愿的服从行为、发自肺腑的幻想热情，全部奉献给一项事业或一个人，将其作为自己全部思想和行动的目标与准绳时，才能够说他是个虔诚的人。”这也是严格意义下的Fans定义，但在一般意义上，我们对其作为一个Fans的行为准则判断宽松得多。创下“栋笃笑”表演艺术的香港艺人黄子华直言他从小便是李小龙的Fans，因为“自己觉得像李小龙，走在路上怎么都觉得比别人有型一点”。从某种意义上，Fans其实是对自我崇拜的一种表现，因为他们挑选偶像总会从中找到心理共鸣以致能引以自学的因子。

　　另一方面，对偶像们来说，他们的权力值（Power）完全与其Fans群体的大小成正比。从某一意义上，Fans越难见到的偶像，其偶像的权力越大；Fans越难得到其偶像的东西，偶像的权力亦越大。正如意大利现代艺术家毛里斯奥·卡特兰（Maurizio Cattelan）所言：“要击败权力，必须需要逼近、重新适应和无穷尽的复制。”这名艺术工作者致力于在生活中想象那些历史“英雄人物”和日常偶像们的真实可能状态，比如作品“Him”便把希特勒做成一个蜡像公仔。

　　Fans、Fans社会与Fans共和国

　　一个Zippo打火机的忠实Fans总会觉得用廉价一次性打火机点烟的人庸俗、为人随便没有品质坚持；一个苹果电脑的忠实Fans也总会觉得那些用PC电脑和Windows的人蠢笨无比，没有技术信仰；一个乔丹的忠实Fans总觉得NBA现在剩下来的都是飞不起来的垃圾，尽管现在乔丹已经退隐多时；一个利物浦的忠实Fans总觉得曼联阿森纳切尔西都是二流球队，尽管现在利物浦已经不做老大很多年；只喝百事可乐的Fans觉得喝可口可乐的人老顽固；只听黑胶唱片的Fans觉得听CD、数码音乐的人就一个字——俗。

　　“俗！”——可以是那些有着偏执性心态的Fans对待那些他们着力要区分的物事嘴角边透出的不屑语。日本物学研究会却认为，“商品因为此类心理状态的普遍化而得以使人与物之间存在融解的可能”。而这正好是那些精于区分自我品质、自我性格的品牌热衷的营销方法，就像构建蓝色阵营的百事可乐那样，他们就连选取代言人都是有着其一贯标准的，布兰妮、碧昂丝、贝克汉姆以及大中华区的周杰伦、王菲和F4等，无不带些反叛气质，对比可口可乐选择的乖乖女组合Twins或者滕海滨，他们希望达到哪一类Fans，心中立马可判。

　　更大的偶像江湖还是好莱坞。HOLLYWOOD字样在比弗利山上的钢架如今犹如不断夯实的偶像景象。牛仔裤白恤衫青年、教父马龙·白兰度的Fans尚在黯然神伤，阿诺·施瓦辛格的Fans尚在忧心随时坍塌的加州会不会把他们的英雄毁于一旦，但他们都不该怀疑的是，好莱坞从来不会有偶像空缺的时候。汤姆·克鲁斯们正在划分着他们的Fans。古斯塔夫·勒庞说：“受到某个群体拥戴的英雄，在这个群体看来就是一个真正的神。”对好莱坞而言，拥有Fans就是拥有票房、身价、《名利场》杂志的封面人物机会以至福布斯杂志的“名人权力榜”的资本。

　　“你是谁的Fans？”——一种源于Fans自我趣味区分的人群划分方法正显得益发有效。之前，我们单一地按照社会生产关系来划分，如今我们还可以透过趣味、偶像、品位来划分人群。透过他们的捍卫和排他性，一个个独立的Fans族群正在构成着我们的社会。正如勒庞认为：“群体的信念有着盲目服从、残忍的偏执以及要求狂热的宣传等等这些宗教感情所固有的特点，因此可以说，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具有宗教的形式。”

　　Fans冲突便是此种信念矛盾的激化表现，足球场上的球迷闹事为此提供源源不断的佐证。在这个安逸、物欲享受的商业社会中，Fans的冲突总被控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容忍度里。我们更愿意把Fans冲突看做是一种促进文化多元化从而推动社会进化的催化剂，特别是这个Fans说话的年代，他们之间的争辩更有助于我们看清这个世界时局，就像关于“余秋雨在文革中”的那场争论般。

　　2002年韩日世界杯时，日本记者Yo Sato为日本掀起的“贝克汉姆Fans现象”感到吃惊，他在文章报道中写下：“世界杯就要结束的那一天，日本各地十几岁的男孩子都冲到理发店，要求理发师给他们理一个贝克汉姆式的发型。而成千上万的女孩子则不管贝克汉姆走到哪里都追哪里。据说在他要离开日本的时候，很多女孩子无助地哭叫着请求他不要走。”事实上，一旦他们陷入痴迷小贝的状态中时，偶像所在的国度还重要吗？

　　多少年后，可以想象，某一个偶像的Fans会组成一个认同的国度，超越国界，超越年龄、阶级与身份，这个国度在Fans想象的共同体中成型，他们认同完美的偶像带来理想国。在虚拟互联状态下，再加上商业的虚像，Fans国里面的“公民们”恐怕也不会太认真地计较他们的国度里究竟有多少人，自由松散、无拘无束以及共同趣味标准构成了这个国度的公民的交往关系。

　　在这个未来态的“Fans共和国”中，“我是你的Fans！”也许就像“你好，吃了么？”般脱口而出，不妨，我们可以从今天开始熟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