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惠州公安局长神秘落马 被扫黄“激流”击倒

　　【周末报报道】 “吴华立敛财的速度疯狂，行事也太乖张，他肯定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落入法网了。”这是惠州当地人在获知原公安局长出事后的议论。

　　十一长假后，惠州官场震动，在10月9日下午惠州市九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二次会议上，惠州市市长黄业斌在会上作《关于提请审议免去吴华立同志职务的说明》，会议经表决免去吴公安局局长职务，免职的原因包括：赴澳赌博、违规签注、收受贿赂。

　　而更早之前，敏感人士已察觉端倪。据说，吴在9月下旬就已经被“采取行动”。

　　吴华立的东窗事发始于香港警方去年底在旺角展开的“激流”扫黄行动，一条“非法性交易惠港黑色通道”惊曝，继而追查出吴涉嫌受贿主持为妓女及黑工签发双程证，9个月已收贿6000万元人民币。

　　对于这个落马公安局长吴华立，广东百姓并不陌生，上世纪90年代末，时任湛江市公安局长的他在当地高调打黑，使当地治安走出腐败书记陈永庆（原湛江市委书记）的阴影，重塑了湛江公安的公众形象。调到惠州后他也曾严厉打击走私，几乎使惠州的走私轿车活动绝迹。当地媒体曾对他的事迹进行了广泛报道。这样一个在群众中有着不错口碑的公安干部，是如何走向犯罪深渊无法自拔的呢？

　　“双高”警官神秘落马

　　当记者和惠州市公安局的相关部门取得联系，询问关于吴华立落马一事时，接受采访的工作人员非常谨慎，拒绝透露关于此案的详情。当问及吴华立的为人时，该工作人员略显轻松了些，表示吴华立到惠州上任不过1年多，其为人不好说。

　　但有知情者透露说，吴对自己跻身广东政法高层一直信心满满，不免开始骄横跋扈。吴经常缺席市委常委会，导致和当地党政关系冷淡。另外一个细节是，吴和惠州一些老板玩牌，在牌桌上耍横，输了竟然不肯付钱。

　　从吴华立的简历上可以看出，其仕途颇顺——

　　吴华立，1956年10月3日出生于广州市，1988年3月到1997年12月任汕尾市公安局副局长，1997年12月到1998年12月任省公安厅刑侦局缉毒法规处副处长，1998年12月到2003年8月任湛江市公安局局长。2003年8月起，任惠州市委常委、市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局局长。

　　1998年12月，吴华立出任湛江市公安局长。当时，原湛江市委书记陈永庆治理下的湛江走私猖獗。该市11个县（市、区）中有5个县（市、区）的公安局领导班子或主要领导犯严重错误，其中湛江市公安局边防分局原局长邓野、原政委陈恩与走私分子权钱交易，被处死缓，公安战线的领导班子几近瘫痪。湛江治安持续恶化，得到广东惟一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黄牌，其中雷州一地公安局长一度空缺，黑社会团伙多达13个，甚至发生“警察跪下来向打手求情不要殴打群众”的事情。

　　在广东省公安厅强力支持下，吴华立在雷州采取非常规手段打黑除恶。104名黑恶势力犯罪嫌疑人被拉到3万人参加的公开宣判执法大会上示众，震惊全国的“4·30”特大枪杀案主犯叶汉林等3人被宣判并执行死刑。“打黑风暴”后的雷州秩序井然。

　　1999年4月，广东省公安厅在湛江召开了全省公安局长会议，推广雷州打黑除恶斗争经验。吴继续坚持重典治乱，“稳、准、狠地打击各类违法犯罪活动”。在两年严打整治中，先后组织6次重大战役，开展了113次大小专项行动，打掉黑恶势力团伙68个。身材魁梧的吴华立也以“打黑英雄”的形象频繁出现在各类媒体。

　　2001年7月，吴华立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苦口婆心地劝阻一个将要跳楼的青年放弃轻生念头的事，感动了无数湛江百姓。

　　2003年8月19日，中共惠州市委的网站上公布了吴华立正式任中共惠州市委委员、常委，惠州市公安局局长的通知。

　　事实上，吴华立已经于当年6月进入惠州市公安局主持工作，并当选为惠州市台商投资企业协会第六届顾问之一。

　　吴华立来到惠州后，非常注重塑造自己的公众形象，不光多次接受媒体采访，同时还亲自撰文，在广东各级媒体上发表。

　　2003年12月11日，吴华立接受广东当地媒体的专访。在这个报道中，充分肯定了吴华立到任后的政绩，“仅仅三个月的时间，犯罪率就比去年同期下降百分之二十。”“以前每天在惠州市区‘两抢’案件有二十五宗左右，现在平均在八至九宗，下降明显。”“特别是今年十一月开展的‘百日破案战役’，效果更为明显，不到半个月全市就破了二百多宗案，打掉了不少犯罪团伙。”

　　同时，吴华立也提出了要由过去的“我为治安管人民”转变为现在的“我为人民管治安”的观点。

　　此时的吴华立，还被公众认为是一个“坦率、朴实、刚强”、“与众不同的敬业”警官。

　　2004年1月，吴华立在湛江市任职时撰写的论文《公安思想政治工作如何应对入世新挑战》，在网上广为转载。他在论文中指出，为应对入世带来的新挑战，公安思想政治工作必须走出长期形成的思维习惯、认为政治建警是空洞说教、“灯下黑”、教育与管理脱节、只“说教”不“帮教”、只从严不从优等误区，正确处理发扬传统与努力创新、政治建警与业务建警、治警与治“长”、思想教育与制度管理、“推销”与“售后服务”、铁腕治警与从优待警等方面的关系。

　　2004年4月，广东省公安厅将惠州市公安局定为全省惟一的深化警务规范化试点，广东媒体在对惠州市公安系统中的10个模范典型进行报道时，吴华立面对媒体侃侃而谈，讲到动情处大发感慨：“警察职业值得我奉献一生。”同年7月，吴华立在广东省一省级媒体上发表了《治安是第一投资环境》的文章，在文章中，他提到为了“打造平安惠州”，当前必须关注三大主要人群。其中之一就是管理社会治安和治安执法的主体——政法公安民警。

　　据广东省一长年跑公安条口的记者透露，吴华立的办案能力以及政治理论水平之高，在整个广东省公安系统中都是名列前茅的。

　　可就是这个前途无量的“双高”警官，2004年10月9日下午，在广东惠州市九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二次会议上突然被免去惠州市公安局局长职务，免职的原因包括：赴澳赌博、违规签证、收受贿赂。

　　10月28日，惠州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黄仕芳通报，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惠州市公安系统已有多人被卷入原局长吴华立一案。在此期间，惠州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科长邱某、吴华立从湛江带来的秘书彭某也被查。

　　被扫黄“激流”击倒

　　从当地纪检部门公开的资料显示，吴华立落马的导火索其实是香港警方的一次扫黄行动。

　　就在2003年12月3日，也就是吴华立声称“我为人民管治安”前一个礼拜，香港警方联同入境处采取联合扫黄行动，大举扫荡旺角“红灯区”70处淫窟及内地女子入住宿舍，拘捕110名持双程证、商务及探亲签证来港卖淫的内地女子，当中并无发现以个人游身份来港卖淫的。

　　扫黄行动由旺角警区特别职务队及入境处特遣队联手执行，动用警员人数超过40多人。据旺角警区行动主任张建光表示，今次扫黄行动代号为“激流”，旨在扫荡黑帮操纵的卖淫活动，并藉此打击黑帮收入来源。

　　警方发现，由于近期多次扫黄行动皆在晚间“内地女子横行”时段进行，黑帮分子为了逃避警方扫荡，于是更改营业时间，提早于下午带领从内地来港卖淫的“北姑”招摇过市。警方有鉴于此，亦采取相应行动，将扫荡时间提前于下午进行，结果成功拘捕逾百名内地女子。

　　张建光称，扫黄行动由12月3日下午3时30分开始，直至晚上9时30分结束，历时6小时。其间警方及入境处人员，突击搜查“红灯区”兰街、上海街及豉油街70处黑点，当中包括卖淫场所及“内地女子入住宿舍”。行动中总共拘捕110名内地女子，年龄由17至41岁，分别持双程证、商务签证及探亲签证，从内地来港从事卖淫业，当中有一半人来自广东，其他来自广西、湖南、湖北及四川。

　　香港警方讯问持惠州签证的非法从业女性时得知，她们并未到过惠州，也不知道惠州地处何方。

　　香港警方据此顺藤摸瓜，联同入境处、海关等多个部门成立跨部门资料库，搜集持惠州证件的娼妓及黑工、盗窃犯在港工作、居住、活动的具体资料，并在第一时间交予内地，督促内地执法部门加强监管发证机构。

　　这些资料经由香港警方交付广东方面后，惠州市公安局长吴华立和出入境管理科科长邱某遂进入省纪委视线。

　　惠州市委书记柳锦州在吴出事后不久召开的“市公安局副科以上干部会议”上的讲话印证了以上情况。柳称，不到一年时间，几千外省人在惠州异地办证，“更主要的是，其中湖北的许多女性办证后到香港去卖淫，香港那边一抓，就暴露出来了”。

　　柳还表示，此次对吴华立的处理，广东省委很坚决，并立即反馈给惠州市委。“如果此时不对吴采取行动，可能要出大事”。

　　有消息人士透露，虽然有关部门准备行动，却因为吴的妻子在相关系统工作，为免走漏消息，惠州市以召开市委会议为名，于9月的某一天将吴华立诱往惠州宾馆小岛会议室。该会议室地处风景绝佳的广东惠州西湖湖心岛上，是当地政府高层举行小范围会议的场所。车至中途，吴华立被武警逮住，当即送往广州。10月9日市人大常委会议上，正式将其职务解除。

　　一手打走私，一手收黑钱

　　据权威人士透露，沿海地区犯罪的公安局长有两个独特敛财渠道：一是给不法分子和某些企事业单位签批走私汽车入户，从中收取好处费；二是通过批准居民出境探亲、旅游、定居，接受当事人贿赂馈赠。

　　11年前——1993年10月29日，惠州市原公安局长洪永林因贪污受贿被处以死刑。洪被查证收受贿赂港币91．4万元、人民币34．89万元。此外，尚有港币144．49万元、人民币69．37万元、美元1150元无法说清合法来源。洪被抄出的家产包括轿车1辆、摩托车5辆、空调机5部、彩电9部、音响9部、摄像机2部、录像机7部、照相机5部、高级手表11块（其中一块价值16万元）、金首饰55件（重600多克）、名酒647瓶、名烟411条，载重1．75吨的货车整整装了两车。据报道，洪暴富的秘密是亲笔签批300多辆走私汽车入户，口头或电话交办500多辆。

　　与此不同的是，吴华立在截堵、打击走私车方面态度坚决，惠州走私轿车几乎绝迹。惠州市一些官员对此表示反对，但吴不为所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吴竟然在出境审批上“翻船”。

　　记者得到消息说，吴利用违规办理赴港澳签证敛财，数额惊人。有人负责在惠州邻近地区搜集内地人员赴港澳信息，然后引领申请人到惠州来办理商务签证、旅游签证和护照。知情人说，这些非惠州本地人员大多按照惠州暂住人员来办理签证，“申请人当中包括相当比例的妓女和黑工。”

　　知情者透露，惠州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科长邱某利用职务操控了签证流程，是违规签证的一个主要执行者。吴、邱等人帮助本不合乎规定的申请人得到了3个月到3年不等的签证和护照，然后按照数千元到万元不等，大肆收取违法费用。因为签证的申请方和审批方在付费和收费上是愿打愿挨的事，惠州公安局违规签证也就比较顺利、安全地进行。

　　有消息显示，吴华立任惠州公安局长的1年内，直接通过邱某违规办证前往港澳的出境者竟达三四千人，其中赴港从事非法性交易的女性有据可查者约500多人。

　　目前，广东省各级纪检监察机关正集中力量对上述现象进行查处，一些领导干部在这几方面的违纪违法行为正在查处之中。

　　嗜赌成性终酿大祸

　　这个口口声声“我为人民管治安”、“警察职业值得我奉献一生”的人，为何一到惠州市就陷入腐败犯罪的深渊呢？

　　据一个与吴华立有过多次接触的公安干部回忆，“吴局”有一个特别爱好，那就是“玩两把”。

　　广东省纪委和惠州相关部门目前都拒绝接受记者采访。但从广东省纪委透露的情况来看，吴华立赴澳门赌博数十次，输掉的赌资保守估计在1000万元以上。吴华立是副厅级干部，工资月收入3000余元。吴的赌资来源成为广东省纪委严密追查的一个焦点。惠州市政府一名官员说：“有一点可以确定，吴从非法渠道获得了巨额资金。”

　　一个现在看来颇有讽刺意味的事是，2004年6月1日下午，吴华立率两级公安机关上百警力在江北、上排两地端掉两个赌窝，还在一个衣柜里揪出一个赌博者。该事件由局宣传科在媒体上报道，说局长亲自坐镇打击惠州赌博。

　　而在吴华立任职惠州的1年时间里曾多次被人举报，内容皆为在酒楼聚众赌博。惠州市委书记柳锦州在前述的“市公安局副科以上干部会议”透露了以上事实，并称他本人及多位市委领导分别找吴华立谈话，但吴置若罔闻。

　　另据权威渠道的消息称，吴华立出入澳门72次，仅有4次向组织进行了报告，其他68次基本上都是为赌博而去。据悉，吴华立巨额贪污虽然一直未被揭发，但有关部门早前却发现他经常未经报告便前往澳门，平均每星期两次，一度以为他与境外特务联系，展开跟踪，意外发现他在澳门赌场豪赌，至今已输掉1000万元左右。

　　关于吴华立案所牵连的惠州公安系统人员，一种说法是，这些人要么陪吴前往港澳赌博，要么陪其打麻将故意输钱。

　　据相关媒体报道，在10月28日的会议上，惠州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黄仕芳严词斥责随吴华立前去赌博的警察：“你们才30来岁，一任局长有5年，你们得花多少钱？”

　　吴华立的赌资据说大都来自违规签证。根据惠州《暂住人员办理往来港澳商务签证、旅游签证和护照的规定》，申请人要想申请成功必须符合两个前提条件：一是要在惠州连续工作半年以上，申请人的暂住证和公安机关户政部门的暂住人口数据均显示暂住半年以上；二是受理暂住人员申请的公安机关，应向申请人所在地公安机关发函调查申请人是否有办理同类证件记录以及是否系法定不准出境人员，待申请人户口所在地公安机关复函后，当地公安机关方可为其办理往来港澳证件。

　　但吴华立、邱某利用职务操控了签证流程，帮助不合规定者得到了3个月到3年不等的签证和护照，然后按照数千元到万元不等，大肆收取违法费用。知情人士披露，违规签证每证收取费用高达7000到10000元，而正规签证收费为120元。如按3000到4000人计算，仅此一项，即可获利2000万到4000万元。

　　非法性交易惠港黑色通道

　　随着吴华立的落马，一条由惠州通往香港的非法性交易通道逐渐明朗。

　　惠州某宾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娱乐业圈内人士介绍，通过惠州市公安局办证前往港澳“做生意”的事，至少两三年前就有了，但没有今年那么“放肆”，今年基本上想办都能办得到。

　　这位圈内人士说，非法从业者们与公安局并不直接接触，她们通过在惠州的四五个“经纪人”办证，“经纪人”负责来往港澳的一条龙服务，这些人一半是香港人，一半是惠州人，但都在惠州置房居住。

　　按这位圈内人士所述，非法办证的第一步是：想去港澳的非法从业者们和“经纪人”的马仔联系，由这些马仔安排去办惠州本地的假户口，而非暂住证。

　　如果她们此时反悔，要交给马仔1000元辛苦费。

　　如“过关”，则交给马仔3000元介绍费。事情并非到此为止。一位获得3个月签证的非法从业女性到港澳后，要拿出250个钟的全部收入给“经纪人”。此后的非法性交易中，每个钟300元人民币的收入，非法从业者得100元，性交易“场子”得80元，剩下的120元归“经纪人”。签证的有效期越长，“经纪人”抽取钟钱越多，一个月为150个钟，3个月为250个钟。

　　“她们很难真正赚到钱”。该圈内人士说，非法从业女性平均每天接10个以上客人才能还清“经纪人”的钱。不少人被坑了，一分钱也拿不到，还倒欠“经纪人”钱。

　　与圈内人士的说法相印证，惠州公安系统了解内情的人士称，香港和内地之间有一个黑色通道，有掮客在中间操持，赚取了绝大部分非法从业者的收入，“吴华立他们仅仅得到了最少的一部分”。

　　据了解，吴华立出事后，违规办证基本上已经停止，但目前尚无“经纪人”涉案的消息。 周末报记者　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