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毕业于一所特选中学。高中时曾选修华文语文特选课程,大学时期有幸得到奖学金到北京大学深造,后来就到伦敦亚非学院攻读硕士学位。按现在一般人的标准,笔者可被视为人人眼中所谓的“双文化精英”。然而,果真如此?笔者受之有愧。
修读语文特选课程的学生,并不等于就是“华文文化精英”
记得初到中国时,我的确对当地的一些生活习惯抱有怨言。踏入学校食堂,只见眼前排山倒海的人群,毫无秩序可言,想买一碗面要费上很大的功夫。有一次在外用餐,我终于忍不住厉声叫一个企图插队的中年妇女排队,那个妇女当时则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怎么需要排队的呢?”
那件事是一次文化震荡。由于北大近年来正力求发展成一所世界级大学,因此,学校体系经常有所更动以便实验出一个最佳体系。它的制度经常有变化,每一届同学所依据的标准都不同。学生必须时常更新从校方那里所传出的消息,以弄清楚自己必须符合哪些课程标准,否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无法如期毕业。
过去,我经常和朋友开玩笑,假如一个新的学期没有获知学校发生任何变化,我反而会提心吊胆起来,不会相信这种“风平浪静”的现象是真的。其实,这对个人来说,是一次很好的磨练。
两种文化的差异
生活本来就是多变的。来到北京以后,我更认识到这一点。在新加坡,我们经历过的是填鸭式的教育制度,学生只要按照教师的笔记读书,就能确保获得好成绩。这使我们缺乏了对生活问题的思考以及面对变化的应变能力。在本地大学,学生在学期开始时就已经获知考试的日期,而在北大,我们有可能到最后一分钟才明确知道考试的日期以及它的形式。“善变”有可能就是目前北京的生活文化。
留学期间,我在一次旅游中结识了一对老夫妇。在一次谈话中,我和老夫妇的中年儿子聊起了中国人心中所谓的“朋友”,才发现,原来中国人并不轻易称别人为朋友。
当一个中国人称你为朋友时,显然的,你已经在此人的心目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当代人并不会像古人那样,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是中国人对朋友还是相当重情重义的。即使你不认识甲,但因为你是乙的朋友而甲乙两人是朋友的关系,甲也会视你如乙。
老夫妇的儿子说,这是西方人与中国人的不同之处。他更是把话题引伸到当今中国商界的一些现象上。中国商人在做生意时,不像西方人,他们总是希望与对方有着更深一层的朋友关系。
我认为这可能会将公与私混为一谈,将生意伙伴的关系复杂化,有时候这种关系甚至会被人利用来谋取私利。但他们说只有少数的害群之马会这么做,而这种不法之徒不可能得逞太久。中国社会目前正在转型,很多制度尚未定下,但情况会慢慢改善。
最后他还反问了我:“你不觉得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朋友关系才有人情味吗?”当时的我,似懂非懂他话中的意思,只是默然一笑。
到伦敦留学,我才真正了解到中国人所谓的“人情味”。台湾同学就曾向我抱怨,伦敦这个地方只认卡不认人。基于安全理由,每个学生在进出大厦时都必须扫描自己的证件。一次出外旅游,我们几个同学要买博物馆的入门券时,来自大陆的朋友发现忘了带学生证。即使我们后来怎样向售票员解释也无济于事,友人必须多付钱买成人票。当时,朋友深深地叹了一声说:“换成是在中国,我肯定买得到学生票。”
有一次,我为即将到伦敦探望的父母预定学生宿舍,只听见柜台服务员说了一句“EightyPounds,please(请付80英镑)”。当时我颇为惊讶,也许是在中国生活惯了,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需要先付钱才能享用服务的“惯例”。以前在北大为父母预订房间时是不需先付费的,特别是那冷冰冰的一句“EightyPounds,please”,让我刹那间想念在中国所感受到的浓烈人情味。
除了了解,还要接纳
了解是因接触而达到的。一个人只有真真实实地生活在一个环境一段时间,才有可能进一步了解那个地方的文化和居住在那里的人的思维。但这种认识仍只是属于局部的,而非彻底的。由此可见,如果只是单纯从书上吸取文化知识,无法达到精通的地步。
深刻的认识还须来自于生活的实践。同样的语词,在不同的文化中,有着不同的定义。其次,了解了别人的文化之后,还应该以开放的胸襟去接纳别人,尊重他人,而不是以自己的价值观去审视他们。文化教育应该培养学生具有这样的人格,否则将功亏一篑。
过去,每次回国度假,新加坡的朋友就会向我投诉在本地大学读书的中国学生的行为,然后问我为什么他们会那样,仿佛我必定会有答案。即使我有了答案,明白中国人为什么会有某种举动,但是假如我不以体谅的态度去看待彼此之间的不同,双方的友谊也不会有所增进。精通一个文化是一回事,尊重它则是另一回事。“双文化精英”要追求的,不只是对文化的深刻了解,还必须具有宽容心,肯接纳别人的不同。
要培养肩负桥梁重任的双文化精英,千万别让我们的学生空有堂皇外表,而欠缺实质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