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在泉语录
1.来到泉州,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2.将来你们这里出一个大作家接下来写(武侠小说)不就得了,我愿意做他们的读者。
3.凡做大事成功者便可称为英雄。
4.我在小说中多次寄予这样的希望:年轻人不要老想着怎么样赚钱、怎么样成功,而应该为整个社会的进步多做点事。
5.泉州是一个很浪漫很可爱的地方,我想你们这里应该出现很多的艺术家,出现很多文学家!
6.从《泉州晚报》的办报质量看出泉州历史文化积淀丰厚,读者水平高!(吴道淼整理)
金庸先生是一位奇人,其多姿多彩的人生经历并不亚于他笔下的任何一位武侠人物:他不仅是记者、编辑、翻译、专栏作家、影评人、电影编剧、电影导演、武侠小说作家、企业家、报人、政论家、社会活动家,而且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学者,在国际法、中国历史、佛学、政治学等领域均有建树。因此与金庸对话,如同翻阅一部翰墨飘香的典籍,精神充满愉悦。
昨日下午4时,金庸先生在泉州酒店接受了泉州晚报社与厦门日报社记者的联合采访,时长近半个小时。我们的话题从《天龙八部》开始。
《天龙八部》反复修改了五次
记者:金庸先生您好!很高兴能有机会采访您。最近看了广州出版社发行的36册《金庸作品集》,部分作品改动过,但像《笑傲江湖》等大部分作品还是旧版。您曾表示对自己的全部武侠小说将进行修改,目前这项工作的进展如何?
金庸:现在我正在改《天龙八部》。《天龙八部》已经改了四次了,现在是第五次,最后一次了。第五次修改我已经改了两遍。《天龙八部》我从前年就开始修改了,现在差不多要结束了。《倚天屠龙记》已经改完了,《笑傲江湖》没有改,《鹿鼎记》没有改。
记者:在您的这些作品中哪几部有重大的改动设想?
金庸:本来《天龙八部》改得更多,后来和北京的一位朋友交流,他讲了很多理由,说原著更好、不要修改了。我很同意,所以原来有很多修改的地方我把它删掉,又不改了。
记者:有人说,《天龙八部》充盈着古希腊悲剧的色彩?
金庸:我写《天龙八部》是照一个中国的武侠小说来写,不是按照古希腊悲剧来写。古希腊悲剧与神话结合比较密切,人的命运取决于上天,这与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天龙八部》还是写人间的事情,当然有一点古怪的事情古怪的人,比如天山童姥,但大体还是写人间的事情。
为写《中国通史》苦练“内功”
记者:目前您的《中国通史》写作进展如何?
金庸:《中国通史》啊,我还在“进修”。
记者:您曾多次表示将站在人民的立场上,用白话文、用小说体撰写一部通俗易懂的《中国通史》,但您在写作中可能会遇到一个技术上的难题:千年以来的史书上关于普通人际遇的记录很少,野史杂记也多关注“帝王将相”的逸事,像杜甫《三吏》、《三别》这样关注人民的文字不多,这样您在写作前如何选择、完成资料的搜集?
金庸:这方面的历史资料的确很少,但可以借助考古发现(来搜集)。比如从地下挖掘出三百年前泉州人的房子,通过当时的人穿什么衣服、住什么样的房子,对当时的社会可以产生大致了解。另外从一些文献上可以看到一些当时的税收政策等,关于当时农民的生活怎么样,大概也可以估计到。当然做这个工作将面临很多的困难,但随着我国考古工作的新进展,我的工作(即撰写《中国通史》)也许会继续发展下去。
记者:这种史学观及写作的角度跟您以前写武侠小说、注重英雄人物和宏大叙述有没有什么矛盾?
金庸:也不是矛盾,关系不同了。武侠小说的主角是个人,而过去历史都将英雄人物、帝王将相拿来做主角,这样的《中国通史》是“帝王将相史”。这次我想用人民的观点去看历史,不知道可不可以。除了资料的搜集,这其中还有更大的困难,但我会试试看。
记者:您认为,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是一部“民族融合史”,这种史学观得到了许多学者的赞同,在您的小说《鹿鼎记》、《碧血剑》中也有体现。但在民族融合过程中的血腥磨合,比如清初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文字狱等,您不认为,斗争与融合是两条相互博弈的主线,一起推动历史的发展吗?
金庸:我准备将这个问题拿到华侨大学做演讲主题,今天就不详细谈了。
金著改编为影视作品要慎重
记者:据说您对改编您武侠小说的大部分影视作品都不是很满意,但是您对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有过比较好的评价。您有没有想过请他来拍您的作品?
金庸:我从来不会说“我请你来拍我的作品”(之类的话),他(指李安)现在如果要拍我的作品,要来跟我商量可不可以。
记者:香港上世纪80年代刘德华与陈玉莲主演的《神雕侠侣》和上世纪70年代郑少秋版的《书剑恩仇录》据说是您最满意的电视剧,但大多数大陆的观众是从香港1983版的《射雕英雄传》开始接触您的影视作品,黄日华和翁美玲的表演也深入人心,您是怎么评价这部电视剧?
金庸:我觉得他们都改编太多,翁美玲当然活泼可爱,但读小说就完全不同了。
记者: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您曾写过很多剧本,还获过奖。有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小说改编成剧本、或者自己当导演?
金庸:编剧和导演是很辛苦的,我现在不做这种事情。
武侠小说应有更好的形式
记者:从唐朝的传奇发展至今,有人说武侠文学到您这里达到了顶峰。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武侠小说创作领域您有没有自己笔下“独孤求败”的感觉?
金庸:没有。武侠小说这种形式在唐朝的跟现在的有很大不同,时代进展之后,将来可以发育出更新更好的形式来写。
记者:目前您认为现代的新派武侠小说是否已经完成其历史使命,它还有没有突破的可能?如果有,应该从哪方面突破?
金庸(思索片刻):在有人突破的时候它会突破,如果没人突破叫它也没用。
记者:宏扬武侠文学,您是否设想过成立一个基金会来鼓励创作?
金庸:没有没有,这绝对不做。那些文艺创作、艺术创作基金会没用的。你有钱就拿钱出来捐给穷人、办学校,拿给基金会半点意思都没有。
记者:《鹿鼎记》之后,很多人关心您为什么不写第16部武侠小说。
金庸(微笑):据说泉州也有一些小作家在写小说,将来你们这里出一个大作家接下来写(武侠小说)不就得了,我愿意做他们的读者。
泉州是一个浪漫可爱的地方
记者:您的家乡杭州充满浪漫气息,比如许仙与白娘子、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浙江民间文学是否给予您后来文学创作中丰富的想象力?
金庸(微笑):这次我到你们泉州来,我觉得泉州是一个很浪漫很可爱的地方,我想你们这里应该出现很多的艺术家和文学家。
作品能传世多久无法预料
记者:从1955年您开始动笔写武侠小说到1972年写完《鹿鼎记》封笔,在17年的时间里您几乎每天都不间断地坚持写作,这需要很大的毅力来坚持。在此期间,您有没有遇到特别困难的时候?当时又是如何舒缓创作的焦虑?
金庸:我的武侠小说是为报纸而写的,当时报纸遇到的困难很大。我写得不好,就马马虎虎今天先写一些明天再想,想不出了也没说放弃,放弃了就等于报纸也放弃了。我办报纸时面临很多的困难,比如跟当初的办报理想有冲突有矛盾,但不能放弃、总要坚持下去,一个人做事情总要负责到底的。
记者:那么,是什么力量支持您坚持了17年,出自爱好还是工作义务?
金庸:写小说是为了什么?爱好还是第一的。我从小就喜欢武侠小说,后来小说看完后,没得看了,自己想象、苦想,有时自己睡在床上空想一番,想象一下自己是侠客怎么样?然后写出来。
记者:请您作个设想,设想100年、200年甚至500年后,您的哪些作品仍能传世?哪些人物仍受到读者欢迎?
金庸:这个预言很困难,现在科技进步太快了———本来是用书法写字的,现在电脑代替了传统的书写,500年后有没有人用中文都不知道,所以现在你的问题很难答复。我觉得我是很喜欢读书的,也很希望很多年轻人也爱读书。但现在的读书风气不好,有很多年轻人爱玩电脑、玩游戏,不读书了。所以我有些悲观了,也不高兴。希望念书的风气越来越好,不要整天玩电脑、玩游戏,但将来人家看不看小说还不知道。
熬夜喜看女排奥运夺冠
记者:据说您在学生时代体育成绩很好,爱好运动,今年的夏季奥运会期间看比赛吗?
金庸(笑):不是体育很好,我很喜欢体育。这次奥运会我也看,很高兴,咱们金牌拿了许多。女排比赛也看,但看到最紧张时不敢看。(众人笑)特别是最后一局,才差几分,不敢看。
邓小平先生是“侠之大者”
记者:说到武侠,您认为“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当今世界,在您的心中有没有人配得上“侠之大者”这四个字?为什么?
金庸:邓小平先生就是“侠之大者”其中之一,他主张改革开放,使亿万人富裕起来;他为整个社会,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巨大贡献,是很大的“侠客”。
老顽童不是理想的侠士
记者:在您笔下有许多有趣的老人,比如老顽童、洪七公,他们的身上是否寄托了您的理想?
金庸(微笑):我希望自己也能够做老顽童、做洪七公,不过可惜武功没有他们好。老顽童很好玩,无忧无虑的,后来段皇爷原谅他了,女朋友也和他在一起了。但老顽童不是理想的侠士,只是为了自己好玩。侠义之士,应该为别人着想。中华民族是一个很好的民族,有一部分人富有正义感,能够牺牲自己的利益,为社会为群众为别人做点好事,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侠士。我在小说中多次寄予这样的希望:年轻人不要老想着怎么样赚钱、怎么样成功,而应该为整个社会的进步多做点事。
韦小宝不值得学习
记者:听说您这次修改小说中给韦小宝一点教训。
金庸:这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因为韦小宝这个人物是写得较为成功的,是一个典型人物。许多年轻读者喜欢,这个人不是好人,但他身上还有一些优点。但我常外出,走来走去碰到许多年轻朋友,他们说我学韦小宝就好了。韦小宝不值得学习的,大家都学韦小宝,中华民族就没有前途。所以我想给他的结局修改一下,不让他太圆满了,可是很多读者表示抗议。
记者:您觉得您的小说中哪个人物的武功最高?
金庸:这是不可比的。中国古代有个笑话“关公战秦琼”,意思是三国的关公和隋唐时的秦琼是不能比的。在我的小说中,你可以说《射雕英雄传》里谁的武功最高,《天龙八部》里谁的武功最高,但你不好说《射雕英雄传》和《天龙八部》里所有人物中谁的武功最高,没有可比性。
最爱沈从文与《资治通鉴》
记者:在中国现当代作家中,您对沈从文还喜欢吗?
金庸:到现在我对沈从文仍是喜欢的,他有一种罗曼蒂克的想法,对风景的爱好、对人物的感情爱好,沈从文本身是一个很可亲的人。
记者:您博览群书,有哪些著作可能在您的一生中曾多次阅读?
金庸:我看得最多的书是《资治通鉴》。《资治通鉴》很好看,司马光的文字非常之好,看了非常享受,很舒服的。同时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中国历史上的真实故事,每个故事都用最简单最生动的文章来写。我在床上放了几本,休息的时候,常拿来看一看。
我也觉得最大的享受就是看武侠小说,旧的武侠小说我都看得很熟的,新的基本没有,我以前再年轻一点喜欢看还珠楼主的小说。本报记者吴泽华/文本版图片:本报记者永志水坤劲峰实习记者松青柏峰晓东朝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