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个消费品

　　人们对城市趋之若鹜，主要是因其提供了比乡村更多的舒适物

　　城市是个消费品

　　消费社会学

　　王宁

　　城市化是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在发达国家，70％以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在我国，城市化进程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城市化水平取得了很大提高。但是，城市化过程也带来了很多问题。例如，空气质量下降、河流污染、自来水水质变差、刑事犯罪率上升、交通日见堵塞、公共消费供给不足(如城市游憩空地很少)，不但给城市管理造成严重的挑战，而且也导致城市居民“好恶交织”的感觉。显然，城市发展必须坚持可持续原则。那么，如何才能实现城市的可持续发展呢？

　　在很大程度上，城市的可持续发展取决于正确的城市规划和政策。而后者则是由正确的观念所决定的。长期以来，城市主要是被当作一个经济的引擎，被看作是一个生产者城市。也就是说，城市决策者主要是从城市的经济功能来规划和管理城市。至于城市的消费功能，则被放到了次要的位置。例如，为了追求产值，不惜引进污染性企业，更不惜放宽排污标准。其结果，就是城市环境污染日益严重，居民的身体健康受到严重威胁。

　　因此，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首要之途，在于改变城市发展的观念。城市不应当仅仅看作是一个生产者城市，而且更重要的应该看作是一个消费者城市。更准确地说，城市是一个消费品，应当作为一个整体性的消费品来进行规划、经营、营销和管理。

　　人们为什么居住在城市？原因很多，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城市化之所以成为世界性趋势，就是因为城市不但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而且提供了更好的生活质量。换句话说，城市提供了比乡村更多的舒适物。判定一个地方的生活质量高不高，舒适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所谓舒适物，就是使人们感觉舒适、快乐和满意的设施和条件。它可以分为三类。第一，自然舒适物，包括气温、湿度、地形地貌、水域、绿化面积、生物多样性，等等。第二，人造舒适物，包括各种风味和特色的餐馆、茶楼、咖啡厅、音乐厅、博物馆、图书馆、书店、城市建筑的美学风格、体育和娱乐设施、通畅的交通基础设施、便利的生活设施(如优质自来水、管道煤气、商店)，优质的学校教育、清洁的环境，等等。第三，社会舒适物，包括公民素质(如文明礼貌)、公共秩序、社会宽容度、友好、好客、邻里关系、社会治安、不排外、普通话普及水平，等等。

　　把城市当作一个消费者城市来进行规划和管理，就是要提供尽可能多的城市舒适物。如果说，自然舒适物是人们难以选择的，那么，自然舒适物的不足(如湿度过大)，可以通过人造舒适物和社会舒适物来弥补。城市舒适物的建设，不但可以大大提高城市居民的生活质量和生活满意感，而且反过来，也可以促进经济的发展。为什么这么说呢？

　　首先，城市整体性的舒适程度和生活质量，往往成为公司选址的一个必要条件。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资金和产业的流动性加剧。各城市为了吸引这些资本和产业，给出了种种优惠的条件，包括土地价格、税收减免、劳动力培训，等等。但是，仅有这些是不够的。根据一些经济学家的研究，在诸多因素中，城市的舒适物往往成为决定产业转移和落户的一个重要考虑因素。美国一学者发现，生活质量位居所有公司选址的十大考虑因素中的第七位，位居高科技公司选址的十大考虑因素中的第三位。还有学者发现，对高科技公司而言，生活质量位居六大考虑因素的第一位。很显然，城市舒适物对吸引高科技公司前来落户，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其次，城市的竞争，不但是对外来投资和产业的竞争，而且也是对外来人才、尤其是高科技人才和熟练劳动力的竞争。人力资本的市场价值越高的人才，其选择的范围就越大，因而舒适物在其流动去向中所起的作用就越大。相反，人力资本的市场价值越小，其选择范围就越小，因而其流动去向就越是就业导向，而不是舒适物导向。例如，民工在流动过程中考虑的是能不能找到工作，工钱高不高，而不是工作地是否舒适。相反，工程师在流动的时候，不但要考虑工资报酬的高低，而且也要考虑城市的舒适程度，尤其要考虑子女的就学环境和发展前途。后者构成他们的“心理收入”。这也就是为什么内地的高端人才大量流向沿海城市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许多大学生不愿到内地寻找工作的一个原因。就一个城市内部来说，哪里的舒适物多，哪里的房地产就畅销，价格就高。上海过去流传的“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再次，城市的舒适物也构成吸引外地游客、尤其是周边居民前来进行观光游览、购物娱乐和休闲度假的重要因素。旅游的经济学实质，在于消费购买力在空间上的重新配置，即：使购买力向旅游目的地转移。正如一个美国市长所说的，发展旅游，有如让飞过城市天空的飞机向地下撒钞票。

　　概括地说，城市作为一个消费品有三重含义。第一，城市是个生产者消费品(投资环境)。第二，城市是个生活者消费品(居住环境)。第三，城市是个旅游消费品(旅游环境)。对所有这三类消费品而言，舒适物都是不可缺少的。坚持把城市作为消费品来规划和管理，就是坚持了以人为本的城市发展观念。它反过来又促进了城市经济(如产业经济、房地产经济和旅游经济)的发展，从而实现了城市的可持续的、良性的发展。

　　作者系中山大学社会学系消费者研究工作室教授、博导，英国谢菲尔德大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