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国际 (2004年10月27日 17:28)
CCTV.com消息(新闻调查):
本期人物
张庆黎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员
陈德敏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政委
刘素兰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6团职工
刘贯修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6团职工
晏忠诚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5团团长
刘秉正 石河子第一任市委书记
吴志贤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九师161团职工
晏继芳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九师161团职工
张玉芝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5团职工
李炳清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四师47团职工
王怀德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四师47团职工
汪槐德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四师47团职工
王新全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四师224团职工
演播室: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是50年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人却一直远离我们的视线,他们分布在我国西北边境和沙漠周边最艰苦的地方,他们来自各个省区,操着各地的方言,这些人是怎样汇聚到那个遥远的地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他们是怎样的一群人?最近我们走近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张庆黎:这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分布图,从这个图就可以看出兵团整个分布的状况。
记者:如果有人要问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到底有多大?
张庆黎:我这样说吧,新疆多大兵团多大。兵团现在有14个师、186个团场、254万人,遍及全疆。
记者:你跑完了吗,司令?
张庆黎:我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在我来了四年半的时间全部跑了。
解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国庆前后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穿行在天山南北的戈壁、荒原、沙漠、雪山之间,到各个团场,找寻兵团人的足迹。
记者:是去哪儿啊,你们?
路人:我们去地里。
记者:今天收什么呀?
路人:收葵花。
记者:像你们这样的算是当地的居民还是兵团的战士?
路人:兵团的战士,兵团的职工。
记者:你们都是哪儿的人?
路人:我们都是五湖四海的人,河南、山东、湖南、四川。啰嗦啥,走了。
解说:跟随下地收油葵的兵团职工,我们来到了186团的油葵地,见到了1961年进疆的上海知青刘素兰。
记者:当时到新疆的时候多大年纪?
刘素兰:16岁到的新疆。
记者:16岁
刘素兰:嗯。
记者:是因为什么要到建设兵团来呢?
刘素兰:那时建设兵团正好到上海招生,我们刚刚初中毕业,一些同学说大家走吧,到新疆去,大家都到新疆了。
记者:40多年了,上海在您心目中现在是故乡呢还是自己的……是一个什么地方?
刘素兰:上海等于是我的故乡,从小在那边长大。
记者:那这个地方呢?
刘素兰:这个地方是我扎根的地方,孩子、男的都在这里。
解说:刘素兰的老板刘贯修,1964年从山东转业来到新疆。
记者:老刘,按照你的理解,为什么兵团要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种田、放牧?
刘贯修:一是生产,二是要保卫边疆、建设边疆,两个任务,两个任务,站岗放哨在这个地方,就在这个地方守着。这40多年来一直就在这个地方。
记者:咱们现在坐的地方离边境线还有多远?
刘贯修:离边境线……这就是。
记者:这就是啊?
刘贯修:这就是,就在跟前。
记者:近在咫尺。
解说:在这张兵团分布图上我们可以看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 14个师186个团场很多分布在边境线上,还有一些在新疆两大沙漠的周边,目前共有职工254万人,兵团究竟是一个什么性质的组织,就连现任司令员张庆黎五年前刚刚上任时也比较陌生。
张庆黎:我过去从来没到过兵团一下飞机的时候还出个笑话,(别人)喊了好几遍司令我都没吭声,我没有这个意识,不知是喊的我。
记者:我在来之前听到很多人这么说,说新疆建设生产兵团的司令是全世界最大的一个司令
我们怎么理解这句话?
张庆黎:这个说法也不错,全世界哪一个国家、哪一支部队也没有超过254万的。但同时我也不敢当,因为我统领的这个部队是不带军衔的,是不穿军装的。
陈德敏:成立生产建设兵团就是要既要发展生产又要保卫边疆又要开发边疆。
记者:我们这一路走来会觉得兵团人的身份亦工亦农亦军,那么这个性质怎么来判定他?
陈德敏:兵团是一个特殊的社会,它确实有劳武结合、亦兵亦民的含义,都是部队,它年年要转业,要有复员的,因为成立生产建设兵团,它又是这么一种布局成了永不转业的部队,成了永不移动的有生命的界碑。
解说:新疆屯垦已经有2100多年的历史,但是即使是在最为兴盛的汉唐清三朝,新疆的屯垦事业也始终摆脱不了一代而终的命运。
陈德敏:怎么办呢?就用兵团这种形式解决了历朝历代往往一代而终的问题,那么这个(兵团)有家庭世代繁衍在这儿的,是永不转业的,是永不移动的,所以人家说一个兵团的军垦战士,就是一个哨兵,一家兵团的人家、一间房子就是一个哨所,他们在种地就是在站岗,他们放牧就是巡逻。
串场:1997年,中哈边境勘定以后,在我身后这个地方树立起了66号界碑,在离界碑100米的地方就是刘贯修一家三代耕种了四十多年的土地。那么,在当年这一群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为什么会会聚到这个遥远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怎样的岁月?对于共和国来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解说: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成立的时候,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在转战南北,经历了成百上千次战斗之后,由王震司令员率领进入新疆,这支部队的大部分战士后来成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职工。
刘秉正:我们这个部队原来是保卫延安的一个部队,毛主席指定了到北京当卫戍部队,已经是定了位的。
记者:如果不进新疆那就要当卫戍部队?
刘秉正:卫戍部队,北京卫戍部队,有这个消息。王震要这个部队说这个部队能打仗,新疆去的兵多了不行,要精干能打仗,他那个时候自己请缨,向毛主席请缨我到新疆去。
解说:这是一张当年进疆部队行军的照片,照片拍摄于1949年12月,当时驻扎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的2兵团15团接到紧急情报,沙漠南缘的和田有叛匪正在策动大规模武装暴乱,因此部队必须在元旦前赶到。
串场:我身后就是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现在人们都知道它的意思是进去出不来,然而就是在55年前的冬天,一支由一千八百名官兵组成的解放军部队沿着我身后这条已经被黄沙掩埋的古道步行进入茫茫沙海。
记者:当时这个进军路线是怎么选的?
王怀德:第一条选择就是从喀什走公路,第二条路线是玉田那个路,那个路领队跟我们讲,那个路中间有水有人家,可是那得一个多月才能到那个地方。
记者:路程比较长?
王怀德:长,路程长。走塔里木这个戈壁,路近就是路不好走,中间没有人,没有水。
解说:为了尽快赶到,部队选择了最短也是最危险的路线,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
李炳清:走一步倒半步,到了下午以后脚上就磨起来泡了。穿破以后走上一天好一些,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大泡套小泡。
汪槐德:晚上冻得真够呛,也没有吃的,12个小时没喝上水。
记者:12个小时没喝水那得渴成什么样儿了?
汪槐德:那嘴就干了,眼就红了,12个小时没喝上水,不得了。
解说:在行军第7天,部队遇上了沙漠中最危险的黑风暴。
王怀德:那个黑风像这个小山坡一刮根本就看不见,一个人拉着一个人,走一步退半步,大黑风嘛。
记者:有没有这种担心,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到最后有没有可能牺牲在沙漠里?
王怀德:就是刮大风那天,有个李明,他是个排长,他那天死的,他来的时候有严重的胃病,来的时候领导劝他不要来,他说我是排长,我要不来战士咋办。他是个排长,又是个党员,又是个子弟兵,有这个想法,死也要跟同志们一块儿去。刮黑风那天坚持不住,水也喝不上,那么艰苦,就在牺牲那个地方埋了。
记者:他的坟、他的墓还找得到吗?
王怀德:找不到,那一刮风,我刚才说,一刮风像那个小沙坡都刮平了,现在根本找不着了。
记者:永远就……
王怀德:永远埋在戈壁滩上了,根本找不着,就是刮大风那天……
解说:1949年12月22日,战士们仅仅用了15天时间就赶到了和田,他们不仅征服了沙漠而且还创造了世界行军史上的奇迹。
王怀德:我是个宣传员,我还编了个快板:走进戈壁滩,戈壁滩上无人烟,解放大军才能走,一天不下百二三,脚上大泡坚持走,有病也要向前赶,为了人民的解放,革命战士不怕难。
解说:平定了叛乱,解放了和田,但是让老兵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竟成为他们脱下军装,甚至度过后半生的地方。
解说:你们现在最喜欢的衣服还是军装?
李炳清:还是黄军装,凡是一般的有一套两套换洗换洗,其他的出门穿一穿,逢年过节穿一穿。
王怀德:我跟儿女说了,送我衣服就军装好了,我死了也叫我着,其他衣服不愿意穿。
解说:1952年2月毛泽东在《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命令中提出,大批解放军集体转业,在边疆地区建立军垦农场以后,毛泽东要求他们继续承担屯垦戍边的历史使命。
李炳清:转到兵团这个编制不一样了,编为军垦战士。
记者:当时心里有没有这种想法:自己本来是正规部队打了那么多胜仗,现在一下子要脱下军装变成生产建设军团,心里有没有别扭?
王怀德:也有一少部分。
李炳清:集体转业以后换了军装,穿上跟老百姓的衣服一样了,有的没有家。
记者:我听说你们这个部队当时如果不进疆的话是要去北京当卫戍部队的?
李炳清:对,那个在酒泉听说的,没有定,调了两次。
记者:很有可能去当卫戍部队,去北京?
李炳清:王震不愿意。
记者:他为什么不愿意呢?
李炳清:他说打仗全靠这个三五九旅,因为这支部队遵守纪律好。他就说进疆,在新疆的话是多民族的地方,遵守这个群众纪律严密,遵守点好,所以他不愿意。
刘秉正:王震不仅军事上能打仗并且政治上很有远见,有高风亮节的人,要求部队做到的我要先做到,要求大家安心建设新疆、保卫边疆,那么我王震跟大伙儿讲,我死了以后,骨灰也要埋在新疆,我的母亲接来,接来以后,就在石河子那个地方盖了一间房子,就住那地方。娃娃也来了,王恩茂(第一任政委)父亲也来了,来了以后死在了新疆,埋在了乌鲁木齐。王恩茂也讲了我死了以后跟父亲埋在一起,也在新疆,不离开大家。
解说:1954年10月7日原1兵团和国民党起义部队22兵团,以及民族军第5军官兵成立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陈德敏:十万大军进疆吃什么?当时新疆应该说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下还是民不聊生,老百姓自个儿吃的粮食,衣服、各方面的用品都非常紧张,怎么办?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减轻老百姓的负担。
解说:1957年,10万兵团官兵办理了转业或复员手续,正式走出了人民解放军的行列,开始了长期扎根新疆,建设新疆的新生活。
刘秉正:当时提的口号是什么?安下心,扎下根,长期建设新新疆。王震司令他们了解思想状况怎么样?战士们主要想什么?想家想老婆。汇报的时候跟他讲有了老婆才能安下心,有了儿子我才能扎下根。
记者:这很现实。
刘秉正:他说想家,你们种点稻子,吃上大米饭,吃上家乡饭就是家了,想老婆了,我向毛主席也报告了,口内(内地)要动员大批妇女参军,来新疆。
解说:从1951年开始,兵团从湖南,山东等地招募了近2万名女兵。
解说:从五十年代开始,又有数批上海、江苏等地的知识青年离开内地奔赴兵团、奔赴新疆。
刘素兰:这个皮箱就是我进新疆的时候我父亲给我的。
记者:他拎着这个皮箱送你到新疆?
刘素兰:嗯,就这个皮箱。
记者:当时带的全部的家当都在这儿?
刘素兰:家当都在这里面。
记者:现在已经旧了。
刘素兰:嗯,多少年了!
记者:当时这个在上海算高级皮箱?
刘素兰:嗯,就是,当时这个皮箱蛮好的。
记者:这是不是您从上海带来的惟一的剩下的一个东西?
刘素兰:嗯,就是这一件东西了。
记者:也是一个纪念品。
刘素兰:纪念品,也舍不得扔掉。
解说:1961年,16岁的刘素兰瞒着父亲,悄悄地把户口本偷出来,报名参加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离开上海的那天,父亲亲自到火车站送她。
刘素兰:当时我妈妈就没有了,就剩我父亲一个人,我哥哥、姐姐也都到外地去了。我父亲不叫我走,我父亲哭得不行,他不让我走。
记者:自己把户口本偷出来了?
刘素兰:把户口本偷出来了,直接就迁去了。
记者:父亲嘱咐你点什么?
刘素兰:我父亲嘱咐我,你既然到新疆去就好好干。
记者:还是这么说的,虽然舍不得?
刘素兰:嗯。
刘素兰:走到兰州,那些同学都哭了。
记者:还没到新疆呢。
刘素兰:没有。
记者:一到兰州就不行了,你哭了吗?
刘素兰:哭了,怎么没哭?
记者:你刚来的时候这个地方什么样儿?
刘素兰:过来的时候这个树什么都没有的,就荒凉的戈壁滩,一望无际。
解说:说起兵团生存环境的恶劣,我们采访的每一个团场都不例外,在中哈边境的农10师185团虽然景色优美,但却是蚊虫肆虐的地方。
这个小咬多厉害,它能把天上的乌鸦从树上咬得栽下来,能把鸡一窝一窝地咬死。
记者: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跟听天书一样。
晏忠诚:内地来施工的民工在施工期间咬得都跑了,不在这儿干了,受不了,因为咬得都哭啊!我们这儿有几十年没有穿过裙子的女人。
张庆黎:兵团都是设在风头水尾,水到头电到头路到头的地方,所以兵团人从安营扎寨,从组建那天起就开始意味着要吃苦,要受累,要做难,要奉献,要牺牲,要给各族人民办好事,不与民争利。
记者:具体说的话,不与民争什么利?
陈德敏:不与民争实际的物质利益、生活利益。怎么办?再开垦荒地,哪儿开?你只能到沙漠边缘的前沿地带,你只能到甚至有些的深山、大山深处的一些牧场之类的,你只能在这个地方开,不要与民争利。
解说:这幅照片是当年兵团人在荒原上的住所,它有一个形象的名字叫地窝子,在185团我们找到了一个后来重新修建的标本。
记者:一开始你们刚来的时候都住的这种地窝子?
张玉芝:没有这种房子好,哪有这种房子?
记者:还不如这个地窝子呢?
张玉芝:不如这个,这个主要是搞的纪念,模仿我们来的时候这种房子。我们刚来的时候并不是这种房子,哪有这种房子?没有这种房子,都在偏坡上,找个偏坡一挖,后面是土前面弄个什么,弄个帷子,垒几个墙。
记者:比这个简陋多了?
张玉芝:比这个简陋多了。
记者:这已经是很高级了?
张玉芝:这简直像楼房一样,就这么点小房子可以住两家。
记者:都是在地底下的?
张玉芝:都在地底下。
刘秉正:地下的掏起来拿棍子一插。
记者:地面上冒出一点儿来?
刘秉正:把草、泥巴一糊,在里面住。
记者:我采访了好多兵团的老人,他们都说地窝子住着挺舒服的,说冬暖夏凉,所以我想问您到底舒不舒服?
刘秉正:舒服(笑)……
记者:真像他们说的那么舒服?
刘秉正:恐怕问他可以这样讲,实际上并不舒服,那时候蚊子跑进去了,老鼠跑进去了,有什么舒服呢?
记者:而且一下雨一下雪都往里渗吧?
刘秉正:下雪以后赶快扫雪,下雨这个地方很少,为什么地窝子能够站住脚?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是干旱地区,老司令员,第一任司令员陶峙岳将军,他写了一首诗:头枕石头眠,铺地又盖天,刺刀当犁铲,开出万顷田。
王怀德:那时候生产情绪高得很,劳动的歌声满山飘扬 。那时候的劳动情绪,一天干13个小时的活。
刘素兰:从早上天蒙蒙亮进去,一直到天黑黑的回来,一天三顿都在地里面吃,回去哭啊。
记者:我能看看你现在的手什么样的?
刘素兰:我手都是泡,都是老茧。
记者:哎呀,……这么硬
刘素兰:这都是老茧,你看。
记者:这都是割麦子割的?
刘素兰:割麦子劳动。
记者:父亲知道你在新疆做什么?
刘素兰:我父亲知道,因为我年年把喜报奖金,那时候割麦子有喜报,喜报都寄到上海去。记者:几十年中最让你感到高兴的事、自豪的事是什么?
刘素兰:受奖,我几乎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
解说:1969年上海姑娘刘素兰和和来自山东的复员军人刘贯修在兵团结了婚,上海的同学送了他们一本相册,在相册的扉页上有这样一段话:弓一举起,就必须射出有力的一箭,船一离岸,就必须去迎接狂风和巨浪,人一选定生活的道路,就必须勇往直前。
串场:这里就是国境线,在铁丝网的这一边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大片的牧场和肥沃的良田,也许这片土地在共和国的地图上并不是那么起眼,然而正是有了一代又一代兵团人的坚守,才换得了这片土地的安宁。
解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有58个团场分布在西北边境线上,90年代边境划定以前,兵团人在这里种地放牧,目的就是为了守住这片国土。
晏继芳:我们的羊子必须要走这个路,羊子一定要从这儿路过,那是我们的领土,这是我们的地盘,可是他要夺这个地盘,把我们的羊子弄过去,我们就不让他,我们就得争,就为这块土地,我们非要争一个完整的。
吴志贤:那个备战是经常性的,一天两三次不等,有时间我们在那边,我们的地在那边,在半路上走着呢备战了,有时间回来刚好面条还没下锅就又备战了,有时间刚刚走到连队,娃娃还在托儿所都没接回来又叫备战了,这个备战是家常便饭。
解说:在六七十年代,兵团人把这些边境线上的冲突称为抗膀子。
记者:扛膀子是怎么个扛法?
晏继芳:扛膀子,比如说这是一条线,我们的羊子要转场,从这儿路过,他不让我们走这个地方,他要弄我们,我们就弄他们,他们要动手,我们就只有这样扛,就这样扛,这样的一个意思。打也打不住他,人家是部队,当过兵的人,我们都是女孩就这样扛。
吴志贤:你要动我们就扛,你要过来 我们就这样扛,你要赶我们的羊子,我们没办法,你要赶我们我们就把人这样子,弄成一个人墙,几十个人在平台上,就那样子手拉着手,他骑马的人,你要过来要抢我们的羊子,除非从我们头上跳过去。
解说:1969年9月,一名兵团战士在边境线上放羊时,被对方军队连人带羊一起掳走,兵团战士们前往救人,就在此时,对方开了枪。
吴志贤:一打,高连长就在停车的那个沟沟里指挥我们在那个包包上喊卧倒、卧倒,我们也不知道卧倒是怎么回事,我们看孙龙珍倒下去了,以为她年龄大一点她听懂了她就自卫,看她卧倒了我们也就卧倒,一卧倒看她怎么右边乳房下面穿的白衬衣那么一大块血。
解说:牺牲的战士名叫孙龙珍,江苏泰兴人,从内地支边来到新疆,当她倒向这片土地时,腹中还怀有一个六个月的胎儿。
吴志贤:她可以不来,当天她那个小姑子就说,嫂子,你不要去还是我去,你身子不方便。她说我一定要去,我进部队来是来支援边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我每次都不去我算啥?
解说:1997年,在孙龙珍牺牲28年之后,边境线经两国协商后划定,孙龙珍和她的战友们放牧种地抗膀子的地方毫无争议地成为中国领土。
吴志贤:现在全归我们国家所有了,那时候已经划过来了,已经划过来了,现在就不存在扛膀子的事情了。
晏继芳:孙龙珍为了保护这一块土地的完整,我们那个扛膀子又算个啥呢?你说呢?
张庆黎:什么叫爱国精神呢?这是真正的,这是当之无愧的。
陈德敏:兵团精神的魂,兵团精神的核心是爱国主义,离开了这个,什么屯垦戍边,什么兵团这个,都无从谈起。这个是魂,这个是核心。
张庆黎:这些人从来那一天起就知道了永远也不会再回去了,知道是来不会是来享福的,肯定是来受罪的,是来吃苦的,是来奉献的,是来牺牲的。
解说: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每一个团场都有这样的墓地,埋葬着那些来自内地的战友。
串场:我们采访了很多军垦老战士,在谈话中他们不止一次到告诉我他们马上要到十三连去报到了,刚开始我不太理解,后来才知道在每一个团场都有这样一个特殊的连队——十三连,这里是很多军垦老战士长眠的地方。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兵团人五十年中有很多人都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乡,新疆已经是他们永远的家。
解说:在和田采访期间,几位当年穿越沙漠的老兵把我们带到了他们来时亲手种下的杨树林。
王怀德:现在这个地原来都是小沙包。
记者:地也是你们开的,当时?
王怀德:地也是我们平的。
记者:像这棵树这些树刚栽的时候有多大?
王怀德:小小的就像这个枝子这么大。
记者:也就这样。
王怀德:有的稍微大一点。
记者:现在长得这么粗了。以前这些地是什么样儿?
王怀德: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大沙包。
解说:当年的沙漠如今已经开成了良田了,而当年戈壁滩上一个小小的驿站,石河子,已经发展成为现代化的城市,是展示生产建设兵团成就的一个缩影。2000年获得联合国人居环境改善良好范例称号。
张庆黎:现在新疆六千万亩耕地,兵团人用自己的双手硬是开垦出了四分之一,新疆的农业 大农业,新疆的工业可以说兵团是在这里起了奠基、示范和带动作用。
解说:十月正是丰收的季节,在各个团场我们都能看到收获的场面。各个团场的生活环境已经在兵团人的手中得到了巨大的改变。地窝子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
刘素兰:兵团建设速度是蛮快的,以前都是平房现在建设成楼房,马路修得那么好,大家勤勤恳恳为军垦事业贡献自己的青春,贡献自己的力量,在那么苦的情况下也干下来,心里蛮高兴的。
记者:在想想自己在这个生产建设兵团,自己是个兵呢还是个工人还是个农民?
吴志贤:是名副其实的军垦战士,半工半农。
记者:现在觉得自己是个新疆人还是老家那个地方的人?
李炳清:我现在在新疆起码呆了(生命的)三分之二,当然是新疆人了,老新疆。
记者:还是老新疆了,还真是。您二位呢?觉得自己是哪儿的人?
王怀德:我16岁就离开家,再没回过家,那不是新疆人是哪儿人?我也没回去探过家,我16岁就离开家。
记者:您老家是……?
汪怀德:我家陕西汉中。
记者:那是不错的地方,是更喜欢那边还是觉得自己是新疆人?
汪怀德:我是喜欢这里,我喜欢新疆。
解说:1999年兵团领导来看望老战士,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很多干部落泪,老人们听说乌鲁木齐建设得很漂亮,想去看一看。
记者:为什么要提出来去乌鲁木齐一趟的事情?
李炳清:因为没去过呀,从进疆到1999年没去过,连火车都没见过,所以最后司令员回去了以后商量了一下,就确定下来(去一趟)。
解说: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些老战士终于见到了乌鲁木齐,见到了石河子,见到了老司令员王震的铜像。
李炳清:1999年,在王震司令员铜像跟前,自己当时是这样跟司令员讲的:司令员同志,你给我们的任务基本上算完成了,为啥呢?因为两大任务,就是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嘛,还有一点没有完成,子子孙孙在边疆开花结果,将革命进行到底,而且留给下一辈。我们已经休息了。
记者:现在的树已经特别高了。
陈德敏:人总要有点精神,你们到南疆一看他们说什么:我们诞生在井冈山,成长在南泥湾,转战大西北,最后扎根在天山。就是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面。这种状况没有一点儿奉献精神,献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再献子孙,没有这个奉献精神,你是没法发展这种事业的,你是没法完成这个使命的。
解说:采访中我们得知老兵王传德的儿子也在兵团工作,第二天我们赶往离和田100公里的224团,在一片西瓜地里我们找到了他。
记者:昨天采访你父亲的时候听他的口音还是南方人,我再听你说话已经是新疆话了,新疆口音了,是在这儿出生的吗?
王新全:是在这儿出生的,在新疆出生的。
记者:原来是在哪个连?
王新全:一毕业分配工作就在一连了,四十七团一连。
解说:王新全毕业后前本来可以到地方工作,但是他的父亲阻止了他。
记者:当时你父亲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王新全: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别想出兵团,我死了以后你到哪儿到哪儿去。就说这个话。
解说:224团是目前兵团编号最大的一个团,也是两年前刚刚在塔克拉玛干腹地垦荒的一个团,这个团的职工大多是年轻人,同样是在沙漠上开荒,和老一代兵团人不同的是,他们正在运用现代化手段把沙漠变为绿洲。
陈德敏:兵团咋来的?是靠艰苦创业来的。兵团现在发展到这个规模发展到这个程度,到此为止了吗?不行。要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而且要与时俱进,不断地创新。
记者:将来的兵团是什么样儿,要发展到什么程度?
陈德敏:一句话,你不管怎么发展,兵团的地位、兵团的性质、兵团的作用是不能变的,履行的职能也是不能变的,什么要变呢?履行职能的方式、方法要变。
张庆黎:我相信,如果说兵团过去的50年为这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民族团结、社会稳定、边防巩固、祖国统一做出了很大贡献,已经载入史册的话,那么兵团今后的50年,通过走新型工业化的道路,把屯垦戍边这个伟业、这个使命履行好。
串场:这里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在在前年开始兴建的皮墨垦区,我身边这棵小树还没有我高,而且叶子上落满了灰尘,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小树会越长越高,皮墨垦区会变成像石河子一样的新城,这里终将会成为一片生机勃勃的沙漠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