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赤桦／山西报道

　　她们为何患上宫颈癌

　　已是宫颈癌晚期的她,记不起自己最后一次痛痛快快洗澡是什么时候了，只是不停地说:“如果有多余的现钱，我会到县城的公共浴池洗澡的”

　　福音终于出现了:2005年2月2日，中国在富庶的深圳市和贫困的山西襄垣县，分别成立了两个国家宫颈癌防治示范中心。

　　宫颈癌──相对于艾滋病什么的，听上去仿佛是一种“普通疾病”，但该疾病在山西等地造成的死亡率，竟然比全国平均死亡率高出了10倍。这使得一些刚走上劳动致富大道的女农民，陷入了因病返贫的苦难中。

　　李凤襄就是其中一个。对大多数城里人来说，定期洗澡真是微不足道的要求，但是对襄垣县的这位女农民而言，它是消受不起的奢侈。

　　她就是没有洗澡的那3块钱

　　“缺水呵，”40岁的李凤襄无可奈何地说,“冬天里，10天洗一回澡。夏天，两三天洗一次，也就是用湿毛巾擦擦。”

　　长年累月在恶劣卫生条件下生活，终于使这位两个儿子的母亲染上了一种要命的病毒──人乳头状瘤病毒，简称HPV。病毒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子宫颈的上皮细胞，然后再破坏附近的细胞组织。李凤襄遭受HPV侵害的身体完全没有异样感觉或症状，直至子宫颈发生了癌变。

　　在妇科恶性肿瘤中，宫颈癌是世界范围内仅次于乳腺癌的威胁妇女健康的第二杀手。全世界每年大约有46.6万妇女患宫颈癌，中国约占十几万，其中70%是农村妇女。

　　其实宫颈癌已经不是什么疑难病症。北京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流行病学研究室主任乔友林博士说，导致宫颈癌的原因已经比较清楚，对HPV的持续性感染、不良生活环境和生活行为等一些致癌的危险因素也十分明了，而“HPV是诱发宫颈癌的必要条件。这个病毒几乎在所有宫颈癌病例中都存在”。

　　由于HPV基本上是通过性行为传播，因此，“有多个性伙伴的女性，过早有性行为的女性，或性伴侣是HPV携带者和性病感染者的女性，都有更大的危险得宫颈癌。”乔博士说。他是国家宫颈癌防治示范中心的发起人之一，同时还是比尔·盖茨基金资助的宫颈癌防治项目的中国组项目负责人。

　　乔博士指出，恶劣的卫生条件，不良的卫生习惯──性生活之后不洗涤，一家人共用一个盆子等，都可能增加HPV感染的机会。与此同时，营养不良会削弱免疫系统抵御HPV感染的能力，从而增加HPV病毒发展成宫颈癌的危险性。

　　很多农村妇女就是由于这些原因得了宫颈癌的。襄垣县姬家沟村36岁的崔兰花就是其中的一个。已经是宫颈癌晚期的她记不起自己最后一次痛痛快快洗澡是什么时候了，只是不停地说:“如果有多余的现钱，我会到县城的公共浴池洗澡的。”

　　县城离她家有20里地。在公共浴池洗澡，一次3块钱，但她就是没有那3块钱。崔家4口人，靠几亩玉米地过活，全家共用一个铁桶洗澡，洗衣服。

　　“她还年轻，却不得不做子宫切除。” 北京肿瘤医院知名的妇科肿瘤科专家章文华说，“去年我们给她做HPV和妇科检查时，发现HPV呈强阳性。病理结果表明，崔桂花已经是浸润癌，也就是癌细胞已经扩散。”

　　发展中国家的“特种病”

　　如果崔桂花能定期接受妇科检查，她本来很有可能避免患上浸润宫颈癌的悲剧。然而，中国农村9亿人口现在有医疗保障的不超过10%，崔桂花和众多像她一样的农村姐妹没有途径做免费筛查，因此失去了早诊早治的机会，而据乔博士说，早诊早治能够挽救99%的患者。

　　绝大多数宫颈癌患者是农村妇女，她们终身都没有做过一次“巴氏涂片”检查，章医生说，这是目前既无疼痛而又能诊断宫颈癌前病变的好方法。

　　巴氏涂片1941年问世以来，已经成为最常用的筛查手段。它的应用使宫颈癌病发率在世界范围内下降了90%。然而，来自医学科学院肿瘤研究所的最新数字表明，尽管在过去20年里全国宫颈癌的死亡率下降了69%，但在中国中西部一些地区，它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几十年来仍居高不下。

　　巴氏涂片虽然对预防宫颈癌非常成功，但在发展中国家广泛推行该技术却比较困难。乔友林博士说，“首先，它需要建立高标准的细胞学检测系统，以及培养训练有素、能准确判定巴氏涂片的细胞学技术人员。这两方面所需的费用都相当可观。”

　　乔博士认为，巴氏涂片更适应美国那样的发达国家。美国有50%的妇女至少每5年做一次巴氏涂片检查，超过85%的妇女一生中至少进行过一次巴氏涂片检查。而发展中国家的妇女，95%终身没有做过这种检查。其结果是，全世界的宫颈癌病例中，有80%是在发展中国家。

　　乔博士同时介绍，和农村妇女一样，中国一些发达地区的城市妇女由于无知也成了HPV 的感染者。被称为“亚洲麦当娜”的梅艳芳，在2003年40岁的时候，被宫颈癌夺去了生命。

　　救治的新希望

　　幸运的是，李凤襄遇到了北京来的医生。他们给她做了诊断，说，“癌症早期，可以治好。”

　　李凤襄很感激这些医生。她和其他20多个被诊断出有子宫癌前病变的农村妇女，来到了襄垣县妇幼保健院，等候着全国各地来的专家免费为她们做Leep手术──高频电刀环形电切术，切除子宫内遭受HPV感染的癌前病变组织。

　　为了遏制宫颈癌的蔓延，由中国、印度、南非、秘鲁和几内亚5个发展中国家参加的“全球多中心宫颈癌快速筛查技术与预防研究（START）”世界癌症合作研究项目，已经获得盖茨基金1300万美元经费的支持。

　　该项目研究将历时5年（2003－2007年），目的是研究及发展预防宫颈癌的快速生化筛查技术。正是由于这个项目的开展，李凤襄和其他农村姐妹们才得以接受专家的免费检查和治疗。

　　为了帮助推动中国的宫颈癌防治，世界卫生组织在中国举办了宫颈癌前病变诊断与治疗培训班。来自全国20个省的妇科肿瘤科医生已经接受了培训。湖南省人民医院妇瘤科主任李颉说，“中国幅员广大，资源有限。培训具有星火燎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