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动机
近期，金庸《天龙八部》片段首次入选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语文读本（必修），排在第六课。此外，排在该语文读本第五课的还有《卧虎藏龙》片段，两者合成一个单元———“神奇武侠”。
3月1日—3日，此事经本报等媒体报道后，立即引发激烈争鸣，金庸先生本人就此作出回应，一时成为涉及武侠小说价值与教材和教学改革的焦点问题。
对话人物
温儒敏 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人民教育出版社高中语文教材执行主编。
金庸《天龙八部》片段首次入选高中语文读本（必修），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向全国出版发行。昨日上午，本报就此专访了温儒敏。
《天龙八部》入选语文读本没有问题
新京报：《天龙八部》入选高中语文读本，被指定为必修课。你怎么看此事？
温儒敏（以下简称温）：我已注意到此类报道。据我所知，语文读本一般是配合语文必修课的辅助读物，和必修课《语文》是不同的。作为必修课的语文教科书，必须经过教育部严格审定批准才能出版，而语文读本不需要这种审批。如果属于辅助性的读本，应该不会纳入考试范围，现在引起大家关注，只因为是人教社出版的，所以格外引人注目。我觉得语文读本选收金庸优秀的武侠小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这也不违背教育部新颁发的“新课程标准”的要求；让学生课下阅读的范围广一些，学习变得更有趣更主动，这是语文教学改革的方向。
新京报：依你看，必修课语文课本能否也选收金庸的武侠？
温：这当然可以探讨。不过，语文必修课的选文要非常精当，必须充分考虑要适合语文教学，具有较强的人文性和工具性，既要思想内容健全，又要文章有典范性，有思想之美与文字之美，还要考虑到学生不同阶段的接受能力，总之，必须遵循语文学习的规律。有些作品很有名，或者很受孩子们欢迎，但不一定就适合选为课文。
教科书的编写不是个人行为，不能以个人好恶为标准，这是非常庄重谨慎的工作。作为辅助性的语文读本选文就可以宽泛一些，可以多选一些孩子们喜欢读的作品。我看语文读本选收金庸的武侠未尝不可，但必修课不一定要选。
入选片段是经典篇章
新京报：据说你们人民教育出版社“新课标”高中语文实验教材也选了《天龙八部》？
温：我们在编写新版高中语文必修课时，是有人曾经建议选入金庸的武侠小说，但考虑到前面所讲的语文必修课的性质和其他一些原因，最终还是没有选。
这套“新课标”语文教材除必修课外，还有一块是选修课，其中有一种选修课叫《中国小说欣赏》，的确选收了《天龙八部》，也是第41回的一节。在专门讲“中国小说”的选修课上，读一读金庸，引导学生了解武侠小说这种文学类型，这是一种理性的引导。不过，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套新课标高中语文的16种选修教材（包括小说欣赏）目前还在送审，并没有最终定夺。我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就传到社会上了。
新京报：为何都选《天龙八部》第41回的节选？金庸先生担心众学生看不懂，觉得《射雕英雄传》更好。你怎么看？
温：《天龙八部》是金庸的代表作之一，其中第41回文字特别优美，人物刻画活灵活现，主人公萧峰绝世武功与英雄气概都得到了充分展示，是书中比较经典的篇章。金庸作品很多，因为篇幅所限等原因，有些同样也很好的章节则不一定适合阅读教学。当然金庸先生的建议也有道理，值得认真考虑。
评价金庸武侠不应过度阐释
新京报：有人认为武侠小说格调不高、难登大雅之堂，甚至有人把金庸武侠列入所谓的“四大俗”，而支持者则把其和“四大名著”相提并论，你对此怎么评论？
温：这只是某些人的看法。武侠小说是很特别的一种文类，主要是起到愉悦的、游戏的审美功能，评价武侠小说主要应当从这种文类特点出发，看它在这方面所达到的艺术完整性与创造特色。如果把它等同于一般严肃文学，要求它有什么深刻的意义、教育作用呀等等，那给它的“负担”未免太重。这是所谓过度阐释。
对武侠小说的评价，不必套用其他文类以及严肃文学的标准，否则难免走极端，要么把它和鲁迅等文学大师并列，要么把它贬得一钱不值。金庸的武侠小说可以说是通俗文学，但又有相当雅致的一面，当前那些流行时尚的所谓文坛艺坛的“大碗”，恐怕难与金庸同日而语。至于金庸小说能否和“四大名著”并列，还要拉开历史距离来看，取决于后世人的评价。但从当今的读者反应看，金庸的确非常成功，文学史肯定会有他的位置。
新京报：你看过或专门研究过武侠小说吗？你对武侠小说，尤其是对金庸武侠作品及其本人怎么看？
温：1998年，我和钱理群、吴福辉合著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里边专门用3章篇幅来介绍通俗文学，也有部分论述到现代的武侠小说。现代文学史教科书的写作纳入武侠，这可能是头一回，不过没有写到金庸。
我认为金庸是武侠小说的一个高峰，他的小说有较强的文化含量，想像力丰富，文字也美，能把游戏愉悦的文学功能发挥极致。我曾和金庸先生接触过一两次，感觉他是位很谦和的、才华横溢的人。
新京报：武侠作品进入教辅读物，是否会对中学生产生不利影响？老师和家长是否需要做些引导？
温：武侠小说是游戏娱乐功能很强的一种文学类型，是所谓“成人的童话”。特别是上高中的许多男孩子，心理特征带有反叛，向往摆脱束缚、寻求冒险刺激。不让他们接触武侠小说，是不可能的，不如就让他们读，当然最好有些引导。如果在中学开“小说欣赏”选修课，就可以做这种积极的引导。
渲染过多不利语文教改
新京报：有观点认为《天龙八部》入选高中语文读本是语文教育改革的突破，你对此怎么看？
温：这件事情也不必“过度阐释”，这毕竟只是一种尝试。如果动不动把涉及中学教改的事情渲染得沸沸扬扬，对教改试验就会压力过大，并不利于改革。所以，对武侠小说选入读本这件事，大家的关心可以理解，但我还是主张用平常心来看待，不必张扬。现在，有些媒体马上从网上或者街上找一些人调查，用一些数据证明大众对这件事乃至对教改的态度。我认为这是比较轻率的。其实社会调查很复杂，对教学改革这样专业性的问题，是需要做非常细腻的研究和试验，才能得出结论的。
新京报：金庸作品将来是否有可能真正进入语文教材？
温：在正式语文教材的选文方面，更多的选择了现代和古代的作品，当代的作品不多，主要是选择经过历史选择和时间检验，最终成为一种文化积淀，公认的带有经典性的作品，因为这不同于个人著作，不能仅评个人喜好。当然我也希望金庸的武侠作品能够长远流传、成为经典。
本报记者张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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