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皮夹最里层女儿华华的那张彩色照片时，母亲吴慧已泪流满面。女儿，确切地说还是个婴儿，在这个世界上只生存了180多天，就匆匆离去。吴慧忍住哭泣，却抑制不住感情，她突然发问，我已经不幸了，是谁动了我的“心肝”啊！

　　天赐吾女华华

　　2002年底的一天早晨，拂面的千岛湖微风，让人神清气爽，只有刚起床的吴慧感到阵阵恶心，赶忙跑进卫生间，弯着腰干呕了良久。

　　吴慧从医生那里很快得到证实，自己终于怀孕了。走出医院的第一时间，她就给在外地的丈夫打电话：“罗梁，你要当爸爸了！”电话那头，罗先生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十个月后，女儿平安降生，取名华华，家里所有人的爱都倾注在了孩子身上。

　　吴慧和罗梁结婚生女不容易。两人的结合，其实是父辈交情结下的姻缘。当年淳安水库蓄水，罗梁的父亲举家迁往江西。后来，生下了罗梁。二十多年后，父辈一句话，罗梁就到了淳安娶吴慧当了上门女婿。因为罗梁常年在西部做生意，一年都回不了几趟家。结婚2年之后，吴慧才怀上孩子。

　　华华生来像吴慧，漂亮可人、天资聪慧，才两三个月大，就对声音画面特别敏感，盯着电视能看上半天。在华华满月时，吴慧给华华拍了一张照片，她像宝贝似的，夹在钱包里贴身保存。

　　为女上海寻医

　　“华华是不是生病了？”去年3月，6个月大的华华总让人觉得精神不振，按理说吃奶的孩子应该排泄也频繁，但是华华胃口总是不好，小便也很少，家里人都觉得奇怪。

　　第一次去淳安当地医院，医生说没关系，小孩有点消化不良。然而在省儿保医院，诊断结果有些让吴慧夫妇担忧。“肝脏脂肪代谢性障碍”。小华华得的怪病，两人听都没听说过。医生表示，这是一种很难根治的肝病，全看调养，建议去更好的医院。

　　“心肝宝贝”的肝得了病，这成了全家人的心病。名医诊断、民间偏方，吴慧每次都如获珍宝，看着华华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又一天天坏下去，吴慧不知所措。

　　网络上，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某附属医院一位顾教授的一篇文章引起了吴慧的注意。文章对新生儿病情的描述与小华华的状况十分相似，而且这位顾教授是全国著名的新生儿疾病的医学专家。

　　眼见华华的黄疸指数越来越高，身体也日渐憔悴，冲着这家医院和专家的名气，3月26日，华华由父母、外婆带着去上海求医。华华出生后，罗梁还没见过女儿，这次他专程从外地赶回来送女儿去看病的。

　　生死离别就在13个小时。进入医院，华华的病情已十分严重，立即被送进重症监护室，24小时看护。监护室不允许陪护，一家人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安顿下来。次日，华华的病情稳定，医生说如无意外，即可转入普通病房。这一天，吴慧寸步不离病床。

　　一个神秘电话

　　28日一早，吴慧来到医院病床前，却不见女儿，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孩子好像不行了，你们快去见最后一面吧……”护士的话，让吴慧犹如身处冰窖，在隔了一个晚上13个小时，华华病情突然恶化，呼吸骤停，已撒手人寰。

　　冰冷的太平间里，只有全家人的啜泣悲鸣。强忍悲痛的罗梁，一手扶着几乎晕厥的妻子，一手搀着哭天喊地的丈母娘，送华华走完了最后一段路，无奈地接受这一残酷现实。当天下午，一家人办理了“委托医院火化”的手续。不想让妻子再触景伤情，罗梁毅然同意了委托书中“尸体送到火葬场后不看、不要骨灰”的条款。

　　次日上午，一家人准备坐火车返回杭州。可就在上火车前半小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吴慧从恍惚中惊醒。

　　“你们在哪里？”一个自称是医院顾教授的声音突然传到了吴慧的耳朵里，在一番对女儿的不幸表示问候后，他话锋一转，突然问“有没有买好车票回乡？”吴慧知道这个顾教授的名望，当初到上海，其实就是想找他给华华看病，但是没能如愿。现在女儿走了，顾教授却嘘寒问暖起来，吴慧觉得有点奇怪。

　　顾教授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电话后面到底又有怎样的目的？一连串的问号给已在火车上的吴慧带来不良的预感，莫非华华有什么事？

　　“我要下车！我要回去看女儿！”吴慧不管母亲、哥哥和丈夫的劝说，执意要回医院，可这时火车已开出上海。“我不回去看一眼，我不安心！”拗不过倔强的妻子，车行至嘉兴，丈夫只好陪吴慧下火车。

　　这个蹊跷的电话背后，到底有没有隐情？事情是否有如预感的那样？当天下午2时，吴慧冲进了医院的大门……

　　被挡太平间外

　　当天中午从嘉兴下车，两个小时后，吴慧和丈夫急匆匆来到医院的太平间门口。

　　停尸间里只有一名管理人员。“我们想再看女儿最后一面。”吴慧要求他打开冷藏室的大门。华华父母的突然出现，让管理员颇感意外，他脸上闪过的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惊慌，同样使吴慧夫妇感到心惊胆战，事实好像在向她的预感靠拢。

　　“孩子？尸体……昨天已经火化了。”管理员的搪塞让吴慧变得歇斯底里。“瞎说，我们早上还见过女儿的面，你马上给我开门！”吴慧的叫喊让管理员不知所措，他打电话通知了院方。

　　这时，吴慧夫妇面前来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医院保安，他们硬生生地把夫妇俩挡在大门外。只是见一下女儿尸体的要求，招致医院如此强烈而又奇怪的反应，几乎是印证了吴慧的预感。

　　“你们不必这样，再看一眼女儿，我们就回杭州了……”罗梁还在跟那些听不进道理的人讲道理，吴慧却忍不下去了，她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威胁着：“再不开门，我就撞死在这堵墙上，反正女儿没了，我也不想活了！”再僵持下去，眼见情势就要失控，保安中一个干部模样的工作人员无奈地点了头，“让他们进去。”

　　“心肝”肝脏被割

　　“你帮我把冷藏柜一个个打开，我们自己找！”急躁不安的吴慧用命令的口吻要求管理员，不给对方任何拒绝的余地。

　　柜子逐个被打开，到了第三个，吴慧一眼看到了女儿华华。令夫妇俩无法想像的是，女儿身上的衣服有明显被人动过的痕迹。扣子全被解开，胸腹裸露在外面，上面还有一团纱布。撩开纱布，吴慧突然大声痛哭起来。

　　一道口子划过腹部右侧，刀口肌肉向外翻着，上面用黑色丝线缝合。华华的尸体被人解剖过了！吴慧哭着尖叫着，罗梁顾不及瘫倒在地的妻子。跑出停尸间，他向上海市公安局杨浦分局报案的同时，给亲戚朋友打了求助电话。

　　在随后的数个小时里，接踵而来的亲戚、老乡将停尸间前后门堵了起来。在院方的劝说下，事态得到了平息。

　　医生背着家属，盗割了华华的尸体，这极大地伤害了夫妇俩的心，他们要求对华华的尸体进行法医检验。司法部司法鉴定中心最终的《检验报告书》中这样描述：“婴儿尸体腹部右侧偏下见长5.3cm纵向切口右小腿屈侧见长7cm切口。”检验结果：肝脏隔面近下缘处2.7×1.8×3.5cm缺损，右小腿屈侧部分肌肉缺损。也就是说，华华在死亡之后，她的肝脏和小腿部分肌肉被人割走了。

　　讨公道路漫漫

　　尽管夫妇俩授权医院对华华进行火化，但委托书中并没有将尸体任由医院处置的内容。现在女儿的尸体无端受到侵害，他们认为，这不是一种盗割尸体行为又是什么？

　　和丈夫一起，吴慧强忍心中愤怒，三番两次地找医院，一定要院方给个说法。这时吴慧复杂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这个柔弱的女子，实在没有什么勇气去面对发生的事实，但她又不得不让小华华走得安心。在医院和那位顾教授面前，吴慧以自己最坚强的一面据理力争，而在家里却捧着华华的照片，终日以泪洗面。

　　吴慧才不听对方的解释说明，她的脑海里只有华华可爱的身影及她身上的刀痕。她不再工作，一心想的就是为女儿讨回公道。夫妇俩要求公安机关追究相关人员和医院的刑事责任，然而当地公安部门作出的认定是，相关人员无犯罪故意，不构成犯罪。

　　医院擅自剖割死者尸体，难道是合法合理的？一年来，夫妇俩始终没有放弃。今年2月，上海杨浦区人民法院正式受理华华尸体被盗割案。但诉讼之路从一开始就走得不顺畅，原定于3月15日的开庭，被临时取消，拖至本月18日。

　　昨天，吴慧和律师一起，又一次前往上海，又一次要面对女儿尸体被盗割的事实，和医院对簿公堂。据说这是上海首例尸体被盗割案。法庭上，医院和医生能以更有力的言辞来为自己辩护吗？吴慧夫妇能打赢这场官司吗？（文中夫妇为化名）(记者王浩楼时伟 杭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