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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城是西周初文王庶子毕公高的封地，即古魏国所在地。又是“战国七雄”之一的魏国的重要活动地。魏文侯师卜子夏、更嬴射雁的故事，可能就发生在这里。这里文化积淀深厚，地上地下文物众多，而近年来，这里也成了外县甚至河南灵宝、陕西临潼等外省盗墓团伙觊觎的地方。
距永乐宫不远的坑头村，就是这样一个正在被各色盗墓团伙疯狂盗掘的地方。在方圆40来亩的苹果园里，被贼人炸出50多个四五丈深、黑黢黢的盗墓洞。而在村民刘小虎家的6亩果园内，就有13个洞。
盗墓者现在都是集团犯罪，古墓群所处的境地十分危险
4月25日，记者从芮城县城赶到风陵渡，又租了一辆摩托车跑到西侯渡遗址，在西侯渡文物管理所，见到了省考古所的考古工作者王益人。但此时，和王益人一道考察坑头墓葬情况的省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宋建忠已经赶回太原。得知记者是为坑头村古墓一事而来，王说：“坑头村那个地方，现在盗墓人已经是集团犯罪。古墓群所处的境地十分危险。”
宋建忠和王益人是4月7日接到芮城县公安局文物科的请求来到坑头的。他们在坑头村见到的是一个千疮百孔，被开挖过几十上百次，而未经勘查和划区保护的周代古墓群。王益人的专业不是这一段，他是做史前考古的，但即使在这个“邻近”的专家看来，坑头村的“古墓危情”也十分扎眼。
“这儿的盗挖行为始于1999年左右，那时只是几个‘散兵游勇’在小打小闹。而到去年，情形变得非常糟糕。外地的盗墓贼开着客车来盗挖，工具先进，眼线密布，具有集团犯罪的性质。———现在，古墓遭破坏程度还不清楚，到底丢失过什么也不清楚。而我们的调查材料刚报上去，有关部门采取什么措施，什么时候批下来，也不清楚。”王益人说。
“这一带地下是什么时代的墓？从你们的初步观感看，价值怎么样？”记者问。王益人介绍说：坑头村的地下墓葬是东周古魏国的墓葬群。墓主情况还不清楚。从盗墓贼所遗弃的青铜残片看，这是一些车马的饰件。由此推断，它不是一般平民的墓地。“那你们对于这个现状将做些什么工作？”“我们只是业务单位，拿出材料和建议来，报给省文物局，等着层层审批。”“这个过程有多长？”“不知道。老宋在这里的时候我还问，‘几个月能批下来？’老宋说，半年能回来就是最快的了。”“在这个漫长的‘真空时期’怎么办？”“守着。”
文物和墓地没有“级别”，公安抓到嫌犯只能罚点钱就放了
这“守”的任务主要由当地公安来完成。而芮城公安的难处不仅在于搞“严防死守”对警力的牵扯和消耗，还在于公安抓了人也没办法：墓地不划为一定“级别”的保护区，文物不分出“一二三”等级别，公安抓到嫌犯就面临无法移送公诉的尴尬。由此，老百姓对公安充满了各种猜测：对盗墓贼，公安局抓住后罚点钱就放了，公安和盗墓贼的关系“说不清”。
刘康昶是今年年初刚上任的芮城县公安局文物科科长。他说，坑头村地下古墓被盗墓贼盯上已经好几年了，去年，盗挖行动猖獗到了极点。2月26日，当时的文物科长李耀武在坑头村蹲守10天后与盗贼遭遇，盗墓贼对着公安开枪，李科长腿上还中了一枪。“2·26”案发后，当地新闻媒体对李耀武的事迹进行了报道，没想到，报道之后，更多的盗墓团伙蜂拥而来……有的开着大轿子车，有的开着假军车。
公安和盗贼“斗法”千奇百怪，“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文物科的刘科长和李指导员介绍说。为了专门对付令人头疼的盗墓活动，他们顾不上买警车，先筹几万块钱买了夜视仪，买了网枪。
一般来说，盗墓的人数肯定比公安出动的人多。公安腰杆硬，是因为手里有枪。但盗墓贼现在往往拿着火枪，打钢珠，挨一下也不得了。盗墓贼在“出货”的日子会采取“人海战术”，盯梢的人从公安局门口一直排到坑头村，警方有任何的人员、车辆出动，盗墓的人都能及时知道。“根本就逮不住”。近来，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局面，他们已多半不再从公安局的院里集中行动，而改由各人从自己家里走，约定好到哪里会合，然后行动。盗墓贼还有一个损招，是自己报假案，主动举报“今夜有人挖古墓”。等公安人员都被调动或筋疲力竭了，他们就动手盗墓。
另外，盗墓集团还会花钱收买各种人当“眼线”，比如公安局对面的小理发店里的老板之类。而公安局在金钱方面更是无法和犯罪集团相比。芮城县的百姓间传言，玩文物的“老板”敢拍下二百万元要坑头村的一座中型墓葬，这对召集一批亡命徒来说无疑是轻而易举。可是在公安方面，由于屡抓屡放，正在逐渐失去坑头村老百姓的信任与支持。记者4月24日在坑头村采访时就有三四位村民表示，他们以后再也不举报了，“俺们还想多活两天。他们逮了的人都放了，人家要知道是我们打的电话，还不把我们给捅了？”
而对于警方来说，他们也感到十分无奈。刘科长和李指导说，逮到人，查不到够级别的文物，就得放人。“再拘押我们就违法。”可是谁能保证抓住人，文物就一定也能找到？“文物犯罪者都是精心研究过法律的人”。他们曾经在永乐宫后边逮住过一伙盗墓贼，他们挖的地方正好在古魏古城遗址外边。公安人员问他们为什么不去古城里边盗挖，盗贼们实话实说：里边是“省保”，逮到就是10年以上徒刑；我们不冒那个险。
据了解，在坑头村盗墓的团伙成分复杂，来源众多。有来自周边的闻喜、侯马、襄汾的，更有来自河南灵宝、陕西临潼等地的。公安可以抓到的人，全部是文物探子或只管拿钱干活儿的“下苦人”，真正的老板只遥控指挥，根本不露面。公安局的同志介绍，这些团伙多了，也常有“黑吃黑”的情况发生。而有的时候，一块地里也能有几拨儿人在“干活儿”。有一回，他们逮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却互相不认识。原来，不是一个团伙的。
文物损失的同时，老百姓赖以生存的苹果园也开始奄奄一息
芮城县坑头村的地下墓葬遭盗挖一事，不仅造成了我们迄今还不清楚的文物损失，而且造成当前财产的较大损失。盗墓者在农民的果园挖洞，村民的生产受到了影响，收入会大幅下降。长期的“警匪对峙”，又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不断的惊扰。
芮城是个苹果生产大县，坑头村村民80%以上的收入来源于林果业，而猖獗的盗墓活动已经使苹果园奄奄一息。
记者委托受害较重的刘小虎在村里查访，查访结果为：全村有约10户人家的40多亩果园有盗洞，盗洞总共有五十来个。刘小虎家有6亩果园，这是他家的全部收入来源。而他的6亩地里就有13个盗洞。2003年冬天，刘小虎挨了盗墓贼一铲子，在县医院缝了10针，花了1000多块钱。挨打是因为他去看他的果园，正好碰上盗墓贼在“工作”。
2004年秋天刚下苹果的时候，有河南灵宝家拉来一客车20多人盗墓，两三个人干活，十几个人放哨，客车就在大路上停着。这次之后，又有一辆挂军车牌、带顶灯的车天天来果园，干了半个多月。小虎不敢再报案。
这些盗掘留下的是一个个四五丈深的黑窟窿。这些窟窿，加上每隔一米远就有一个的洛阳铲戳下的探洞，使果园不能再浇水，一浇水就钻到了洞里。2004年一年，他投入两三千元，仅塑料袋就套了40000多个。按平常，这种投入应收入7000－8000元，而他家只收入了4000元，净收入仅1000多元，刘小虎家的果园损失惨重。
刘小虎的损失该向谁讨？他问过公安局，公安局说“那是盗墓的造成的，你问盗墓的吧”。最后，他打听到的结果是：公安局罚了盗墓的，盗墓的放了，罚下的钱“上交了”。没有他什么事儿。
不过，刘小虎在这几年另有一些小“收获”。到目前为止，他共计捡到：洛阳铲一支，白绫布（盗墓者缒土专用）多半匹，硝铵炸药数包，矿泉水瓶4篓子，残破青铜片一堆（当废铁卖了20多元）。最后，他从果树杈上取下一枚青铜残片，送给记者“留念”。
五十眼盗洞向谁诉述，一个“级别”纵容了盗墓者的黑手
当记者跟着坑头村的村民猫腰走进他们的果园时，面对闯入镜头的一个个黑黢黢的窟窿，惊呆了。
这些盗洞靠地面的一两米为人工挖的长方形，再往下数十米，周围全呈“狼牙棒”状。这是炸药炸下的痕迹。炸药一炸，土向周围压缩，就成了这样。文物科的同志介绍，盗墓者用炸药，可以使下面的土层松散，而地面上又看不出来，炸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声音，只是闷闷的一声响。而文物部门的人介绍，盗墓者这么炸墓，会对墓葬造成极大破坏。墓室形制、随葬品陈列形式等信息会被破坏殆尽。
根据各有关部门的陈述，我们的法规和文物保护方式现在是：文物是分级的，地下墓葬也是分级的，这个级别和行政级别相对应，也分为“县级”、“省级”、“国家级”。盗墓贼进了“省级以上”的保护区，动动铲子就是刑事犯罪；而不在“级别”内或尚未勘查确定“级别”的，就是逮住了也不能怎么样，除非他手上有“上级别”的文物。而现实是：文物部门勘查清楚的，毕竟有限。我们不清楚、或者没有认识到其价值的，却是大多数。
———要保护这些文物必须有行政部门批下来的“级别”，可是等到这个“级别”通过必要的程序批下来时，珍贵的、够得上“级别”的文物已经被盗抢殆尽了。
本报记者李旭东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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