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乐相伴，我的幸福同样夹杂许多涩涩的东西。我很幸福，然而太多的是建立在了其他人的痛苦之上；我很幸福，然而它装载着过多的沉重；我很幸福，然而回忆中的点点片断总是挥之不去。

　　一个馒头和一次失算

　　考入重点高中的高兴之余还有一点忧虑，已经告别了九年义务教育，这将意味每年我将花掉从前十倍的钱来继续我的学业，也许是因为有点懂事，也许是因为初到县城的小心翼翼，每天早餐我就只吃一个馒头，“细嚼慢咽”，瞧瞧那么多同学却很笨，明明是昨晚的剩饭掺的白开水做的粥，他们却还要花两毛钱来买，你们上当罗，大果子油炸糕的味道真的好美，可只有傻瓜才会去买，从小妈妈就告诉我，做大果子的人用摸过狗屎的手去和面的，所以从来都敢去吃，只是在别人吃时偷偷抽抽鼻子享受一下它的美好气息，这样才不脏，啊，有位同学可真是很不聪明啊！买那么小的一块红方要用两毛钱，再加一毛就可买个白白的大馒头了，唉呀，他可真不会算帐，也许，也许那个东西真的很好吃吗？每月月底是我最自豪的一天，70元的伙食费足以让我向大家炫耀，30天就可比他们省出好几十元呢！

　　不久，我们要交一项叫做保险费的东西，26元，第一次，这绝对是我十年来第一次在交钱上拖延最后没交，真是鼓足了十足的勇气厚着脸皮拖到最后，因为这实在是浪费，我健康得很，整个家族都没有谁患过除感冒以外的什么病，也许是老天看我太小睢他的能力吗？硬是在十分正常的我身上多弄出一块软骨，他可真会开玩笑。医生说要手术，我知道是良性软骨瘤，但也只是拖了半年，最终还是上了手术台，26元要我付出了1000元的代价！真是个没用的人，白白读了10多年的书，自己怎么这么短浅啊，当初交了那26元，唉…… 失算！

　　沉默的父亲

　　我是特别的怕我老爸，连哥哥现在也是尽管他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们两个，教训的时候都非常少，爸的话很少，总是一副严肃的可怕的表情，甚至他干活时我都不敢去和他说话（往往干活时人的心情不是很轻松）恐怕自我出世以来，近20年饭桌上每天只有我喋喋不休地讲这讲那，只有爷爷奶奶跟我聊得来劲儿，几乎是没听过爸爸唠一句家常话。

　　我讨厌家里来客人，因为一来人，就要吃饭，吃饭就要喝酒，一喝酒爸爸就“失眠”，也不知为什么有很熟的客人，爸爸就会陪着喝好多酒，好不容易才可以劝他去休息，然而他总是躺在炕上翻来覆去，酒精不是催眠吗？可爸爸怎么每一次都睡不着，还不停地用脚踢炕，常常就是一夜，只是力量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弱，爸的胃还不好，但依然一喝酒就过量，我当然是不敢劝，妈总埋怨他：“就不能少喝点，还不像别人那么省事儿，喝多了，吐过了就完事了，每次都要让人跟你一起折腾两三天。”因此我讨厌家里来熟人，更是恨透了酒这东西。因为不知为什么爸爸总会“失眠”看着他翻来覆去，我就会特别难受，踢在炕上的每一脚更像是用几倍的力量踢在了我的心上！

　　高三我成绩下滑得没脸见人，但偏偏要开家长会，知道这次爸刚巧到县里有事儿所以一定参加，我吓得哭了两天，然而开完会爸见我，非但没质问成绩为何如此糟糕，而只是说：“你们班主任人挺好的，真不错，说你这孩子行，就是学习还不够很用功”，然后笑笑告诉我多吃点就走了。这一笑比抽我一耳光让我看了都难受。

　　眼看要到高三复读报名的日子了，一天傍晚在与爸爸一同往家赶鹅子的路上，爸笑了笑，他这种温柔的表情真的难得一见“你想好是走还是回读了吗？问你两次你都不吱声”。我依旧支支吾吾，他只一句话便结束了这次谈话：“你要是有信心，就回读，要是没信心，还是走算了。”最终我选择了复读，我觉得不是为自己，我不希望读到父亲对女儿失去信心。

　　一直总觉得爸爸只是位可怕又普通的父亲，但常听到小学班主任（他们是同事）对我说：“其实你爸爸很难，他承受着太多，其实看到你的成绩，他很担心……”我有些不能理解，因为我吃的不比别人少，穿的不比别人差，甚至比农村中其他同龄孩子的条件都好，我无忧无虑地长大，也没感觉到爸爸忧愁，他从没说过呀！

　　慢慢长大了，见了太多的矛盾、计较、埋怨……有大人、有同龄的年青人，渐渐地觉得爸爸有些不普通，下面的话可能不恰当：相比他符合作为男人的标准，真正拥有了男人的魅力，他为人子、人夫、人父都是最优秀的！曾经因为某种原因，爸曾对奶奶说：“妈你是哈吐气乡最受苦的人，但也是全乡最享福的人！”试问有几个人可以这样问心无愧？有人说：没有秘密的人，便没有魅力。我想，爸的一切伟大也许都只缘于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吧！

　　我有一个愿望，等到长大了，有出息的那一天，要好好报答父亲，送他一份礼物：放弃害怕，陪他聊天。“陪他聊天”我觉得这是对于他最好的礼物，那时子女成人，他不在肩负什么责任了，我要陪他好好聊聊天，几十年的沉默，让他倾诉个够，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不要再让您“失眠”，不要再那样默默承受！

　　我永远都敬畏的爸爸啊，我的只念完小学五年级，16岁便赶牛车当老板的爸爸啊，我的总是那么沉默的爸爸啊，请再耐心地等待几年，等待女儿长大，等待女儿长大了再陪您聊天！

　　哥哥：对不起，谢谢，对不起！

　　不知是否是遗传因故，哥哥也是个话不多的人。所以我们不像其他兄妹那样亲密，只是在同一屋檐下一起长大，共同生活20年，从小他便不带我玩，长大了依然会毫不客气地和我抢月饼吃，他送我的唯一两件礼物是一本钢笔字贴和一块他从工地捡回来的石头，最让我感动的一件事是带我去看了一次马戏团，并且还是我花钱买门票。

　　哥哥比我聪明，但没我幸运，因为他是哥哥。6岁时学校不收他，可他偏偏以一个旁听生身份和第一的成绩，继续读二年级，12岁到县里蒙中读书，只身一人出门在外，那里的学校要求又比农村的严，功课很累，他丢了盖的被子，成绩一落千丈，初二到底还是回到老家读初中，他硬是把老师都彻底失望的成绩提高到班级前几名，重点高中虽然没考上，但毕竟进入了当年看来还是相当不错的中师。全校只考上两人，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全部参加工作，但朱总理的一改革，我哥便成为不包分配的第一批学生，花了不异于上四年大学的钱，现在却只能拿着初中文凭呆在家里，作为其妹妹，我当然不会高兴，但是他只能埋怨自己，谁叫他不够努力，不能考上重点高中，不能考大学呢！

　　直到一次去姐夫（我和哥哥共同的初三班主任，哥偏都非常信赖他，他对我俩也是尤其的好）家，“小莲，你得一定要好好学啊，其实你哥哥很不容易，他中师要毕业那年知道以后前途不是很好，想要报考大学，但你爸爸没同意，因为还要你读书……”

　　我真不是东西，还说哥哥是自己要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一切的一切还不是因为我，若没有一个多余的我，爸怎么会让只12岁的哥哥到离家百里的蒙中读书，因为考蒙师费用低，若没有一个多余的我，哥哥怎么会没考成重点，便连普通高中都没去，而是去了一个可以尽快毕业工作挣钱的学校，若没有一个多余的我，哥哥怎么会无缘坐在大学教室，而只能面对首届不包分配的政策。

　　所有父母的爱从来都是无私而伟大的，已近乎是一种天经地义，而仅比我大四岁的哥哥呢，他本拥有年青人的梦想，年轻人的浪漫，年轻人的幸福，可是他要为他的妹妹选择一种迥然不同的人生，过早的，代价过大的。

　　他失去相恋四年的女友，而且是在24岁时，他在饭店打工，一日三餐大头菜，因是四川饭店菜辣得要命，从小跟我一样特挑食的他也很讨厌这种菜，可他对我说的却是在饭店打工是件挺美的差事，吃香的喝辣的，哥，不知你被辣坏的舌头是否好些了，其实只要是做学生就在享福，什么狗屁脑力劳动，那是绝不会拉土砌墙的，每日十三四个小时在工地上，早上中午的饭都没有菜的鸡蛋酱拌饭，这就是曾经哥哥的经历。去西北收粮食，刚从学校里走出的他用稚嫩的肩膀不断扛百多斤的粮食，一车又一车，十几吨的车翻到人家地里，雇人拖开车，就要500元，夜里看粮食住在帐篷里，穿着棉衣棉裤盖两层大被依然整夜难眠……

　　哥哥：对不起，没有我，你完全不必经历这么多的苦难。哥哥：谢谢，谢谢你为我承受的所有一切，所有本该我来承受的一切，哥哥：对不起，我现在成绩平平，辜负你期望。

　　哥哥不是真的不够幸运，不然小时吃糖中奖的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不幸运，完全是因为有我这个多余的妹妹，哥哥，他把全部赌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赌的是他一辈子的幸福。

　　肩负不起的承诺

　　梁庆萍，初二时从外地转到我班，短短的一年的时间，没有共患难，但不知却与她与近几年的同学关系还要亲密，她让我懂得朋友是区别于同学伙伴的一个概念，最大的遗憾是我们没能共同考入高中，她只身一人去浙江打工，分开后我们便不由地以姐妹相称。

　　我们不常联系，一次我告诉她腿手术了，她说她也受伤了，同样的时间，同样是左腿，同样是膝盖下面同样是内侧，我缝了九针，她缝了十三针，难道这也要算做默契吗？她告诉我不用担心，她只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擦破了皮而已。干吗不小心点呢，楼梯上摔下来，万一要是碰到脑袋怎么办呢，万一脑袋真的受伤了怎么办呢？

　　一年后，“你现在怎么样了，好久都没给你打电话了。”

　　“挺好的，我又炒了老板的鱿鱼，现在的工作比以前的还轻松，工资也高。”

　　“对了，去年你的伤怎么样了，还会痛吗？”

　　“什么伤啊？”

　　“你不是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吗？”

　　“没有啊？”

　　“还缝了几针呢，咱们当时很配合地在同一条腿上的同一个位置受伤了！”

　　“哦，那次车祸啊，全好了”

　　车祸？车祸？！

　　真的是决堤的岸，我一下子就哭开了。

　　“怎么是车祸，你不是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吗？只是擦伤而已，是摔下来的！只是破了皮！你说啊，不是仅仅摔倒吗？”

　　“傻孩子，哭什么，当时不是怕你担心吗，况且现在全好了，连胳膊上的伤口后面竟也愈合了呢”

　　胳膊？原来她胳膊也缝了十多针，她受的伤很严重，确切地说，她是差点丧命啊！

　　“干吗不告诉我？为什么当初要骗我，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为什么要隐瞒你妹妹呢？”

　　“好了，别哭了，那么久之前的事儿了，疤都快看不见了，你的腿阴天会不会痒啊，我昨天给你寄了副护膝，没想到今天你就来电话了

　　“答应我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要告诉我啊，千万不要再骗我了”。

　　“别再哭了，以后绝不再骗你，姐姐发誓，对了，爷爷奶奶的病你也别太担心了，家里的事情什么都不要管，你只管一心用功读书，没人供你，姐姐供！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

　　两年前还在一起偷吃奶奶晾的生鱼，整天不着家的疯玩，而如今她是那么坚决地向我承诺“姐姐供你，姐姐供你……”久久回绕在耳旁，比我只大几天的你啊，只身跑到几千里以外的大城市自谋生路，此刻，你又作着一个成人也许都作不出的承诺，姐姐，我知道你待我比亲妹妹还亲，然而这样的承诺恐怕你稚嫩的肩真的扛不起啊！

　　我是一颗灾星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一个怪物，但确实是一个能给人带来不幸的可怕的人，被爷爷喻为“整天不着家”的奶奶前年好端端地就突然得了脑血栓，当时不能说话，半身瘫痪，我是两个月之后才知道，十一放假回家，见奶奶规规矩矩地半倚着墙坐在坑上，总觉得有点不自然，但又看不出什么异常，到底是奶奶看着我，默默地流下一滴泪，我一下子就冲出了屋，哥哥告诉我，莲，你千万别哭，奶奶看了会更难过的，这样会影响她的情绪，对她的病情不好。我强忍着擦干泪，可是：让一个笑着人哭，她很痛苦，让一个哭着的人笑更痛苦啊！

　　几年前还在自行车比赛中打败我的爷爷，还和我一起担心抽奖若是中了摩托车该怎么拿回家的爷爷，总是告诉我不许在屋里打口哨，吃饭要端饭碗的爷爷，78时打了一辈子中的第一个点滴，84岁了，老天为什么还要安排他去做一次手术，爷爷真的不会因为一辈子没住院而遗憾的。84岁的老人，医院有史以来年龄最长的病人，医生手术前都犹豫再三，这也都算了，爷爷每周都准时坐车到县里医院做检查，进一步治疗，可切除的瘤为什么又会在其他地方长出来呢？不是说好只要手术后每周到医院用80元的药水洗一次伤口，坚持两年就会好吗？不是说如果真的再犯，只要用激光打一下就好吗？不是每月一次的膀胱镜检查都说康复正常吗？最后的结果为什么要让已经84岁的爷爷要到长春去做第二次手术呢？用了五六支杜冷丁，在医院已是史无前例了，可看见爷爷疼得直哼哼的样子，叔叔还是托朋友又弄来了一支杜冷丁打了，可依旧忍受不了每一次咳嗽，每一次排泄时，所带来的剧痛，爸爸都去央求医生，但医生说：“实在不能再打了，医院已经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量的了，这药对身体危害特别大，而且会上瘾，药效也会越来越小，第一次可能会止痛8小时，用几支后可能就只能止痛1时了，这不是治病的药，药效一过疼痛不会减轻的，我们这么做真的是为老人家好。”

　　一向和蔼的爷爷终于怒了，喊爸爸：“你去把大夫叫来，我亲自对他说。”无奈之下，爸只好把大夫叫了来。

　　见到医生，爷爷还是尽量减了减怒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大夫，你就给我再打一支吧，我不怕对身体不好。”

　　“老大爷，我们能知道你的痛苦，可我们这是病人的切身利益出发，而且医院有规定，6支已经是破例了。”

　　“行，不打也行，那请求你把我这些什么导尿管、输液管什么的都撤了吧，死了算了，反正我都84了，已是长寿了！”

　　“求求你啊，大夫，都撤了吧，我真是受不了了！我的性命我负责，儿子们的话都不算数，我自己负责，不用你们医院承担任何责任，我自己负责，我可以写证明……”

　　爷爷越说越激动。儿孙们早已哭成一片，拉着爷爷的手，都不能说什么，我们无法替爷爷承受痛苦，他的疼我们分担不了，甚至连医院也无能为力，我们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

　　还有小学班主任的孩子从出生 到两岁，脚折了两次，一次还接歪了，拆了重接的，姐夫的女儿5岁时患了白血病，为治病已倾家荡产；好朋友竟也出了车祸险此丧命……

　　为什么啊，都是我生命中最亲密的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么苦难啊，是我，是因为我，我是一个灾星，只要对我好的人，无论亲人、老师、朋友都要遭遇不幸，一切都是因为我啊！请所有爱我的人都远离我吧，我只能给你们速写为噩运，我已承受一不了更多的罪恶！

　　如果真的有命运存在，我一定将它打得落花流水，如果幸福之神可以听到我的话，我想问：您是否可以公平些啊，分给我身边的人他们应该拥有的幸福，哪怕所有人的苦难都要我一个人承担！

　　我的幸福啊，是太多人的痛苦堆砌起来的，我的幸福永远要夹杂涩的味道啊，我要背负着太多太多，向前走啊！

　　（推荐教师：王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