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夷为平地的湘阴县城里，到处躺着死难者的尸体。他们有的头被弹片削掉了，有的手脚被炸断了，有的只剩下一堆分辨不清的血肉。路上、墙上、树上、电杆上，这里一只手、那里一只脚……这一幕发生在1938年6月23日、24日的湘阴县。67年后的今天，再听当时的幸存者之一李瑞康回忆那血腥的场面，仍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下午2时，我正在一家布店门前歇息，忽闻警报声大作，随即就听到飞机声响，我迅速跑进店堂。”李瑞康回忆说，“突然一声巨响，地动屋摇，灰尘四溅，敌机投弹了。我唯恐家里出事，立即往父母妻儿所住的南横街跑。”1938年6月23日当天，天气晴朗，湘阴县城的市民都在宁静中忙碌着自己的生计，丝毫没有感觉到死神的逼近。

　　李瑞康刚到东明观庙前，一架飞机俯冲过来，轰隆一声，震耳欲聋，顿时尘土飞扬，浓烟滚滚，李瑞康对面的慈善堂被炸垮。“一时间，炸弹的爆炸声、机枪的扫射声、人们的哭喊声、敌机的怪叫声交织在一起，使人肝胆俱裂。”李瑞康说，可能是西门这边无大目标，敌机只是胡乱投弹，我才得以幸免。

　　一个多小时后，敌机呼啸而去。李瑞康也迅速往南街跑，路上发现好几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和一片倒塌的房屋。他一口气跑到家门口，只见隔壁彭三爹的房屋被炸垮了，正在冒烟，他家的房子大部分垮了，也在冒烟。李瑞康急忙寻找亲人，刚进家门，他发现母亲倒在房内一堆瓦砾空隙中奄奄一息。救出母亲后，李瑞康又相继从瓦砾中救出被弹片炸得满身是血的大儿子英明（6岁）和被炸掉右腿、鲜血淋漓、脸色惨白的五弟毅康。等我第四趟再到废墟中去寻亲人时，隐隐听到大嫂易冬香微弱的呼救声，但因堆积物太多，木头笨重，加之李瑞康已精疲力尽，无法挪动。

　　“这时，我父亲和我爱人牵着3岁的二儿子哭着跑过来了。大家搬了好一会儿，终无法找到大嫂，任你高声喊叫也无反应了！”李瑞康回忆说，等我们含泪回到母亲身边一看，母亲已经咽气了！毅弟、明儿都奄奄一息。当晚，明儿因失血过多，悲惨地死去！次日，毅弟也在惨叫中咽气了。6月24日清晨，我们在废墟中终于找到了大嫂，才发现她和从湾河来县城治眼病的内弟易旺泉双双被木头砖瓦压死在一起。顷刻间，我家连同一个亲戚共有5人惨死在敌机下。

　　6月24日上午，正当我收殓死者时，敌机又窜来轰炸了北门的伤兵医院，将七八栋伤病员的住房夷为平地！那天凌晨，六七百伤兵正乘民船往长沙方向转移，仍被敌人发现，跟踪追至县城约20里外的萝卜洲，将船全部炸毁，伤兵和水手无一幸免。后来，李瑞康在河街寺碰到搬运工人倪五爷挑着一担尸体，边哭边走。李瑞康一看，是他的爱人和两个儿子的尸体。他哭着对我说：“李叔叔，你看我一家四口被炸死三个，我如何得了啊！”哭声对着哭声，泪眼对着泪眼，有什么办法啊？李瑞康眼巴巴看着他失魂落魄地哀号着去掩埋他的亲人。

　　本报记者 刘 勇 袁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