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国民党严重的包围封锁,陕甘宁边区部队是饿死?解散?还是自己动手?饿死没人赞成,解散也无人应和,惟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毛泽东的伟大号召,吹响了边区军民大生产运动的号角。
南泥湾,这块不起眼的荒地有幸成了历史的见证。“南泥湾呀烂泥湾,荒山臭水黑泥滩。方圆百里山连山,只见梢林不见天。狼豹黄羊满山窜,一片荒凉少人烟。”至今,89岁的刘德元和84岁的杨润贵两位老人还记得这首歌谣,这是第一批战士们对南泥湾的初始印象。而正是战士们的不懈努力使得这一片荒芜、荆棘遍野之地最终成为了陕北的“小江南”。
《南泥湾》
词:贺敬之 曲:马可 编曲:朱晓榖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呀,遍地是牛羊呀。往年的南泥湾,处处是荒山,没呀人烟,如今的南泥湾,与往年不一般,不一呀般,如呀今的南泥湾与呀往年不一般,再不是旧模样,是陕北的好江南。陕北的好江南,鲜花开满山,开呀满山,学习那南泥湾,处处是江南,是呀江南,又学习来又生产,三五九旅是模范,咱们走向前,鲜花送模范。咱们走向前,鲜花送模范。
1944年11月1日,延安东关飞机场。
五千余名战士列队伫立风中,等待毛泽东、朱德、任弼时等中央领导人的检阅。
他们是三五九旅南下支队的全体指战员。
“你们这次到南方去,开辟新的敌后抗日根据地,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只要你们能像松树和柳树一样,保持坚定的原则性和灵活的机动性,就一定能取得胜利!”
毛主席的讲话,掀起了誓师阅兵仪式的高潮。队伍中,23岁的杨润贵和28岁的刘德元听后感到热血沸腾,他们即将踏上这被后人称颂为“第二次长征”的艰苦之旅。
戎马疆场是军人的荣耀,但此刻两人心中却掠过一丝不舍。九十里开外的南泥湾,三五九旅一手耕耘的“世外桃源”,田野上还保留着他们的汗水与微笑。
三年了,眼看荒山野岭在自己的手中变成了“陕北江南”,即将分离不免伤感。挥手自兹去,这一别竟是六十年。
2005年7月,西安。两位已是耄耋老人,再回首往昔峥嵘岁月,战场风云中,那些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的细节,早已化为他们轻描淡写的笑谈。“作为军人,战场上冲锋陷阵是本分活儿!”这般豪情,着实令人敬仰。
但当记者无意间提到南泥湾时,他们的眼睛却灵光立现,整个人都振奋起来。“多少年了,忘不了那儿啊!当时那个干劲儿和快乐呀,你们都无法想象……”自一别至今,六十载风雨却冲刷不去那三年独特的记忆,是什么让这二位铁骨铮铮的老人如此激情四溢?
广袤的南泥湾,这片荒凉的沃壤,上世纪四十年代,成千上万的“拓荒者”打破了这里的沉寂。他们把青春、激情和汗水撒播进大地,收获了喜悦、快乐,甚至是爱情……
老人心中的挂念正是我们探询的理由,记者踏上了开往黄土高坡的火车。只为南泥湾,只为找回他们半个多世纪前的眷恋。
朱德选中的第一块“试验田”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
从延安市搭乘长途汽车,到南泥湾镇还有四五十公里的路要走。车上反复播放这首脍炙人口的《南泥湾》,这首1943年2月鲁艺秧歌队创作的歌曲已然成了小镇的“名片”。多少年来,这首歌曾寄托了人们对南泥湾的全部向往,亲身经历者,更是至今都无法割舍对那段非常岁月的感念。
汽车缓缓行驶着,高速路逐渐变成窄道,两旁植被茂密起来,司机提醒要走盘山路了,小心晕车。这是去南泥湾的必经之路,65年前,想必也留下过朱德总司令的足迹。
1940年,由秋至冬,朱德曾三番五次从延安前往南泥湾实地勘察,其目的是为遭受敌军经济封锁的陕甘宁边区部队,物色一块垦荒屯田的好场地。
穷则思变,这是抵抗国民党封锁的惟一出路。
1939年1月,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秘密通过《限制异党活动办法》,制定出一整套“反共“的政策。自此,蒋介石的反共活动愈演愈烈,下达严密封锁陕甘宁边区的命令,调集以胡宗南部为主的大批军队分驻边区周围各县,形成围困之势,并对边区进行经济封锁,不但停发八路军军饷、弹药、被服等物资,还阻断了边区同外界的一切联系。
严重的财政经济困难,陕甘宁边区一筹莫展。在敌人包围封锁面前,是饿死?解散?还是自己动手?饿死没人赞成,解散也无人应和,惟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毛泽东的伟大号召,吹响了边区军民大生产运动的号角。
基于此,朱德开始为部队的生存殚精竭虑。在视察了南泥湾等地后,他效法古代,提出了军垦屯田的政策,即部队在不影响战斗、训练的情况下,推行垦荒屯田,这和毛泽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一拍即合。很快,第一块被选中的“试验田”诞生了,它就是南泥湾。
这块不起眼的荒地有幸成了历史的见证。那时的它只是延安县金盆区的一个乡,方圆数百里渺无人烟,一片荒芜,荆棘遍野,野兽出没。而这般颓景之下蕴藏的却是肥沃的土壤,充沛的水源。如何开垦?如何改造?朱德将思索留给了三五九旅旅长王震,留给了三五九旅近万名的战士。
南泥湾,究竟是块“香饽饽”,还是烫手的“山芋”?王震心里没底,但他深信“人定胜天”的道理。
三五九旅分批进驻南泥湾
远山如黛,朦胧诗意。
车入平川,这里展现的是与陕北高原相去甚远的别样风情。浓密的绿将座座山峰包裹,绵延相连,让黄土难觅影踪,宽阔的川地也被成片绿意盎然的庄稼覆盖。偶然峰回路转,大片大片的香紫苏扑入视野,田间地头散落着耕作的人们,健硕的秦川牛漫步其间,淡紫色与翠绿色交相辉映……此情此景,怎不让人荡起浪漫主义情怀。
村民说,这些地都是三五九旅留下的。
难道,这就是两位老人夜梦中所萦绕的画面吗?
记者的思绪,不断地在老兵的回忆、历史、现实间切换。
“南泥湾呀烂泥湾,荒山臭水黑泥滩。方圆百里山连山,只见梢林不见天。狼豹黄羊满山窜,一片荒凉少人烟。”至今,89岁的刘德元还记得这首歌谣,这是第一批战士们对南泥湾的初始印象。
1941年3月,三五九旅遵照毛主席“一把镢头一支枪,生产自给保卫党中央”的指示,在旅长王震的指挥下,开始分批从绥德警备区开赴南泥湾。“我们七一七团、七一八团的三营、教导营等,大约五千人,算是第一批进驻的。
你不知道那个荒凉!这块‘硬骨头’不好啃啊!”刘德元摆了摆手,但很快,苦涩的表情转为坚毅的笑,“不好啃也得啃,没什么能难倒我们的!”
正是有了这份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三五九旅知难而进。到1942年底,旅部的6个团队,共11958人全部进驻南泥湾垦区,杨润贵赶上的是最后一班车。
“我是1942年……11月,”84岁的杨润贵摸了摸右耳,“对!是11月,从绥德到南泥湾垦区的。”老人靠右耳的伤疤推算出这个时间。1941年6月,时任三五九旅警备连指导员的杨润贵在宋家川巡查河防时,被河对岸山西柳林的日兵射伤了右耳。“因为当时负责驻守的七一九团一营调去南泥湾了,我们警备连才被借来‘替班’,一年零五个月后我到了垦区延安,算是最后一拨了,这个地方都记着呢。”杨润贵揪揪耳朵,笑得像个孩子。
当年延安、延长、甘泉等县都被纳入了南泥湾垦区的大范围内,有一百多平方公里。旅部驻地在金盆湾,七一七团驻临镇,七一八团驻马坊,七一九团驻九龙泉,四支队(补充团)驻南泥湾镇,特务团、旅直属团驻金盆湾、马坊一带。除三五九旅外,当年在南泥湾垦荒种田、开办农场的还有八路军总部炮兵团、中央警卫团、中央党校等十九个单位。
“南泥湾好风光,红红的太阳照山冈。革命战士不叫苦,扛起镢头去开荒。生产自给反封锁,气死光头贼老蒋!”
凭着那股倔劲儿,南泥湾这块无人问津的“处女地”终于在三五九旅手中焕发了生机。
开荒竞赛搞得如火如荼
南泥湾大生产展览馆,就坐落在原南泥湾垦区政府的旧址———阳湾。这里地势平坦,是难得的一块开阔地。管理处主任张宏伟告诉我们,展览馆广场南面大片大片的稻田,都是三五九旅的功劳。
“南泥湾这里本来就是林区,水源涵养比较好,植被很厚,很适合发展生产。当年三五九旅驻在这里,一边防御以南的国民党部队,一边大搞生产。到1944年10月,共垦荒26万多亩……”在一幅幅历史照片前挪动,耳边是张主任的介绍,感觉自己已经穿越了时空隧道,依稀看到了刘德元和杨润贵的身影。
1941年,刚进驻南泥湾的三五九旅,可谓困难重重。刘德元回忆,七一八团那一年每人平均只开了5亩来地,因为错过了最好农时,只收了些荞麦、萝卜、白菜等,这一年打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没饭吃,向天要。山上的野菜,山中的野味,被我们搜罗了个遍,能吃的都进了肚。开荒,开荒,这里也有功劳咧!”刘德元给肚子记了一大功。
第一年的困难还有住宿问题。南泥湾渺无人烟,战士们开始只能将就着住草棚,趁开荒之余,打造家园。到岁末,一个连平均只有15孔窑洞。“为啥是15孔呢?因为一个连有9个班,每个班分一孔,里面是‘大通铺’,十来个人就像锅贴一样挤在一疙瘩睡。其余6个,分给连部、库房和炊事班,刚刚够。”
即便这样艰苦,将士们的热情却高温不减,随后几年,三五九旅的开荒竞赛更是开展得如火如荼,涌现出不少生产模范。
七一八团曾组织过百余劳动英雄参加的开荒大比拼,有6个人创造了日开荒3亩以上的记录。李位和赵占奎更是分别达到了3亩6分和4亩7分,被边区评为特级劳动英雄。李位曾用过的一把5斤多重的镢头,最后竟被磨成了马掌那么大,这股干劲鼓舞了不少战士。
“气死牛”郝树才的事迹也被人津津乐道。1943年3月7日,三五九旅94个开荒能手齐集一堂,进行生产大比武,一连3天,郝树才天天保持4亩以上记录,一位叫马长福的农民不服,提议让他和牛比赛开荒。
“结果呢,牛被累得口吐白沫,郝树才还生龙活虎的,毛主席知道了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气死牛’,你说他厉不厉害!”杨润贵描述得绘声绘色。1982年,时任陕北建设委员会副主任的杨润贵还专程去延长县探望了当年的“气死牛”。“老人都70多岁了,还每天忙着种树,依他的话,当时开荒最多,现在退耕还林啦,要多种树,啥时候咱都要当模范!”
昔日的“烂泥湾”成了“米粮川”
去年初到此,遍地皆荒草。夜无宿营地,破窖亦难找。今辟新市场,洞房满山腰。平川种嘉禾,水田栽新稻。屯田仅告成,战士粗温饱。农场牛羊肥,马兰造纸俏。小憩陶宝峪,青流在怀抱。诸老各尽欢,养生亦养脑。熏风拂面来,有似江南好。
这首诗是1942年南泥湾的真实写照。那年7月,朱德和徐特立等人视察完南泥湾后,感慨其翻天覆地的变化,赋诗称赞。
说到变化,有这样一组数据是不得不提的。三五九旅进驻南泥湾的第一年,因耽误了农时,加之缺乏经验,虽开荒1.12万亩,只收粮1200石。1942年,情况好转,开荒2.68万亩,产粮3050石。1943年时,已经初步做到不要政府一粒米、一寸布、一分钱,粮食和经费完全自给。到了1944年,开荒达到26.1万亩,产粮37000石,不仅粮食、经费自给自足,还积存了一年的储备粮,自给率达200%,真正做到了“耕二余一”,而且第一次向边区政府上交公粮1万多石。这一年,牲畜家禽除吃用外,存栏的猪5624头,牛1200多头,羊1.2万只,鸡鸭数以万计。
在屯垦南泥湾的三年中,三五九旅除开荒种地外,还挖了1048孔窑洞,建起了602间平房及大礼堂一座,置办农具、家具一万多件。
吃住不愁后,生产真正实现了多样化。南泥湾的纺织业、加工业和商业繁荣起来。旅部开设了纺织厂、鞋厂、铁木厂(做凳子、农具)、肥皂厂,在各团均设有分厂。还开办了大光商店,卖边区土产,油盐酱醋,战士可以拿法币或边区票子购买所需所用。
昔日的“烂泥湾”成了如今的“米粮川”,刘德元和杨润贵享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变化,“粮食有稻子、谷子、荞麦、包谷,蔬菜有洋芋、白菜、萝卜、南瓜等等好多样。我们还种麻,结籽可榨油,秆秆泡到水里,剥成一条一条,用来搓绳子、编席子,很好用。当时,一个连能有七八十只羊,上百只鸡,每周还可以杀一头猪改善伙食呢!”刘德元很得意地讲,而让他更得意的是,丰衣足食的同时,他还收获了爱情。
1943年4月,时任七一八团政治处保卫股长的刘德元和18岁的绥德籍女兵李素荣结为伉俪。如今,80岁的李素荣还对那段南泥湾妇女队的生活记忆犹新:“当时家属集中起来成立了妇女队,纺线线,纳鞋底,一起搞大生产,热闹极了。妇女队集体纺线,带孩子的一天任务二两细线,没带孩子的一天三四两。到了夏天军队换夏装,我们锁扣眼,一筐20件上衣,我一天就能完成四筐筐。那时都年轻,有用不完的热情!”
提到纺线线,杨润贵也是一把好手,还不时地“演示”着。“当时两种纺车,一种是纺棉花的,知道吗,像这样手摇的。”老人右手在空中夸张地画着圈,“还有一种这样,脚踏得啪啪啪,”老人交替跺脚,“这主要是用来纺毛线,纺棉花不好使。那时候,任弼时、周恩来都是纺线模范呢!还有你知道咋给白毛线染色吗?哈哈,告诉你,用黑葛兰……”
实物、照片让往事历历在目,“拓荒者”的回忆让那段历史更加生动丰满。在大生产展览馆,纺车、农具、黑葛兰、劳动……每一个细节都能在老兵脑中找到底片,黑白影像在他们心中色彩斑斓。
让南泥湾精神永放光芒
展览馆东侧山腰间的那几孔窑洞,是1943年9月毛泽东、彭德怀、任弼时等中央首长亲临南泥湾视察时住过的地方。站在那里鸟瞰阳湾腹地绿油油的稻田,不能不感慨人的创造力。
“困难,并不是不可征服的怪物,大家动手征服它,它就低头了。大家自力更生,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了。目前我们没有外援,假定将来有了外援,也还是要以自力更生为主!”毛泽东当时的这段讲话,掷地有声,既是对三五九旅的肯定,也是对国民党政府的嘲讽。
三五九旅成了“发展经济的先锋”,成了陕甘宁边区和各根据地效仿的楷模。成功自然应被人们铭记,却有几人知晓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还有“阵亡”的烈士。
离阳湾不远的马坊,七一八团曾经的驻地,一块“抗日阵亡烈士纪念碑”孤独地矗立在旧址上,人迹罕至。
这是1944年秋大部队挥师南下前,七一八团为缅怀抗战中英勇牺牲的战友立起的丰碑,上面镌刻的448人中包括了在南泥湾垦荒中逝去的英灵。“1943年底到1944年春,二营的七、八连加起来一个礼拜就去世了20多个战士,经中央医疗组专家解剖后,发现他们心脏肥大,完全是劳动过度累死的!”碑前,回想刘德元的话,更觉得触目惊心。
而位于马坊西南的九龙泉,也立有一块七一九团缅怀战友的纪念碑,968个名字里是否也囊括了长眠在此的耕耘者?
……在八路军的后方———陕甘宁边区,为了响应党中央的屯垦政策,减少人民和政府的负担,你们投身生产战线,斩荆披棘,垦荒开野,争先努力,奋不顾身。使百年荒芜的山野变成丰盛繁荣之区,为革命家务奠下了稳固基础。你们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子孙,你们的精神,将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生命无悔!寥寥几行碑文是对英雄的慰藉,也是对所有南泥湾“拓荒者”的赞颂。
站在这里,记者才终于体会到为何刘德元、杨润贵对这片土地爱得那么深沉。播种理想,收割信仰,革命乐观主义和开拓进取的精神是南泥湾对他们的回报,并已深深融入骨子里,成了这一群人的崇高精神。南泥湾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代名词,它创造了过去的辉煌,也必将感动今人,昭示后代。
临别,又经过南泥湾大生产展览馆外的广场,一个拍照的摊点前,两岁的小男孩惠惠好奇地摆弄着小纺车,他的身后,是题刻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宏大纪念碑。
纺车呼啦啦地转起圈,孩子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那声音,稚嫩,清脆,充满生命力,在南泥湾上空回响,飘得很远…… 本报记者 陈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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