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军勤务兵宋学林忆抗战生涯，后悔自己没跟日本人正面较量一下

　　■人物档案

　　人物：宋学林

　　年龄：83岁

　　职业：北京粮食学校退休炊事员

　　■抗战经历

　　1937年5月，宋学林15岁，家中贫穷，无法生活。经同乡介绍，他从河北大名县老家赶到河间，给132师的副官长赵国志上校当勤务兵。全面抗战爆发后，随部到北平南苑驻守。

　　1937年7月28日，跟随赵登禹、赵国志等高级军官一起先行撤退。日本人事先得到了师部后撤的情报，占领了大红门附近的马路两边，并占据了一个小火车站，居高临下。

　　宋学林目睹赵登禹遭到路两边轻机枪扫射牺牲。抗战结束后，宋学林进了一个中央直属单位当炊事员。后又进了北京粮食学校，还是当炊事员，直到退休。

　　83岁的宋学林每天早上都会出门散步。沿着山东东阿乡下的田园小道，两边是青山绿水，老人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精神高涨了许多。虽然身患糖尿病，虽然大腿根的枪伤常隐隐作痛。“现在总算衣食无忧，我也该知足了。”老人说，但他仍有不甘，在他心中埋藏了许多悔恨与骄傲，总要对人讲述。

　　抗战爆发，进入师部当勤务兵

　　1937年5月，宋学林15岁，家中贫穷，无法生活。经同乡介绍，他从河北大名县老家赶到河间，给132师的副官长赵国志上校当勤务兵。全面抗战爆发后，随部到北平南苑驻守。

　　“我就是伺候师部这些长官。”长官们吃完饭，他们这些勤务兵才有资格吃饭。宋学林至今为见过这些大人物而自豪。

　　在他的记忆里，佟麟阁长得比较富态。赵登禹身材高大，武艺高强。手下一个团长在剿匪时得了一把宝剑，十分锋利，赵登禹给要了去。上战场时，赵登禹常挥舞着这把宝剑，身先士卒。

　　长城抗战时期的大刀队英雄团长王长海也会武艺，人长得瘦，比赵登禹差些气力。宋学林称当时军中对二人武艺的排名自有公断，在赵登禹牺牲后，王长海接任了师长。

　　“赵师长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孝子。”宋学林介绍，赵登禹部驻在河北河间时，兼有剿匪之责。有一次他率部经过血战，抓到两名匪首，把他们立即枪决了。赵登禹的母亲信佛，是个善心人，认为赵登禹杀人太鲁莽，就让赵登禹跪下。作为一师之长，赵登禹说跪就跪了下来。当时这事儿在132师传为美谈。

　　南苑血战，目睹赵登禹战死

　　“我们到南苑，下手晚了一步。“宋学林介绍，师部27日才仓促赶到南苑，日军已经制定好了侵华计划。

　　132师连军队也没调齐，只有几个先遣团和1500人的学员兵，都驻在南苑29军第八营房。有一个团从河间往南苑调时，被日军包围，只有团长只身一人逃了出来，赵登禹非常生气，要砍了这个团长，在佟麟阁的劝说下才饶了团长的命。

　　“南苑的战斗很惨烈，死人都死麻木了。“这是宋学林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打仗，虽然大伙作战很英勇，1500名学生兵伤亡了大半，但在有着飞机大炮的机械化日军面前，南苑守军实在不是对手。

　　7月28日，赵登禹坐着小车，与赵国志等高级军官一起先行撤退。

　　“真实的情况跟电影七七事变演得不一样。“宋学林说他特地看了电影，他介绍事实上不是飞机机枪扫射打中赵登禹的，而是路两边的轻机枪。日本人事先得到了师部后撤的情报，占领了大红门附近的马路两边，并占据了一个小火车站，居高临下。

　　走到大红门附近时，整个师部都暴露在日军火力之下。“日本人专往车上打，所以长官死得惨，赵国正副官长也死了。”没在车上的勤务兵反而捡回一条命。

　　之后，宋学林重新被分配给第一独立团的副团长张宝真做勤务兵。

　　转战湖北，大腿中汉奸黑枪

　　随着战局的发展，宋学林随部退往河南。后来在1940年，又退到湖北。这时他跟着师部的一个参谋当勤务兵。

　　宋学林常常跟着这个参谋一起做一些军事侦察工作，在湖北南樟县附近，他俩一起到一个村子里去考察驻地。“当时那个村没有日军，所有我们就两个人，过去看看地形什么的，看可不可驻军。”宋学林与参谋穿着军装，打着绑腿，连夜赶路。两边都是黑乎乎的山林，突然一声枪响，宋学林的大腿根部一热，血流如注。“也感觉不到疼，但再往上偏一点点，蛋蛋就没了。”老人笑着说，他认为是汉奸开枪打伤的。

　　参谋扶着宋学林退回营地，宋学林大腿根的骨头都给打碎了，所以住进了野战医院，这一住就是两年。

　　在此期间，原29军师长、时任33集团军总司令的张自忠将军在湖北宜昌会战中，身死士卒，不幸阵亡，是国军抗日牺牲的最高将领。

　　大病一场，错过打日本机会

　　29军原是冯玉祥的西北军部队，一直很爱国，士气也很高。在刚从北平退到河北大名县时，宋哲元军长曾讲话，要求29军打下保定，直插东北，并制定了主动进攻的作战计划。后来因故未能如愿。

　　1938年在河南，宋学林也经历了几场大战。132师当时已经整编到77军，军长冯治安要求132师王长海师长一个星期之内打下河南山西交界的平陆县，不然就提头见他。最后果然一个星期拿下了平陆，团长也受了伤，凯旋时膀子打绷带，骑着马在军队里光荣地游行，接受大伙的敬仰。

　　宋学林当时在炮兵阵地，虽然在后方，也很危险，日军随时有飞机来轰炸。宋学林的战友们被炸死炸伤的很多，他常常从砖堆里往外扒人。

　　“我这一辈子，一直没跟日本人有机会正面较量一下。”宋学林很是懊悔，因为年纪小，一直当勤务兵，大一点后，又因1941年患慢性盲肠炎错过了战机。

　　“这个病按说不是大病，但抗战那会儿的条件太差了。”为了这个病，宋学林在野战医院断断续续住了四年，开了四五刀。再出院时，抗战已经快胜利了。

　　现今宋学林的肚子都是刀口，像蛇皮一样。肠胃也不好，上厕所总要很久。

　　后悔一世，未随战友入解放军

　　抗战结束后，宋学林就退伍了。拿着退伍金，他跟着野战医院的熟人到杭州谋生。“其实也就是混日子，到处玩玩。”不久宋学林就厌倦了，想回河北老家。

　　经过苏州时，宋学林正巧遇到了原132师野战医院院长李良荣。

　　“他当时想去投奔共产党，咱们一个老旅长在刘伯承手下，很受重用。”医院院长说的老旅长原来与王长海同级，在抗战时，就已投奔了新四军。据说当时他已经成了刘伯承麾下的军长。

　　但已经打了八年仗的宋学林已经不想再过军旅生涯了，再加上身上的伤病没有痊愈，谢绝了李良荣的好意，独自回家了。

　　“说实话，为这个选择，我后悔了一世，但没有后悔药吃啊，所以我现在也很知足。”宋学林后来进了一个中央直属单位当炊事员。此时，他认识了老家山东东阿的妻子。为了妻子的户口，他调出了直属单位，进了北京粮食学校，还是当炊事员，直到退休。

　　■链接

　　赵登禹（1898———1937），字舜臣，山东菏泽人。1914年加入冯玉祥的部队，后任冯的随身护兵。

　　1926年参加北伐。1933年，任第29军第37师第109旅旅长，后任第132师师长。

　　1933年初，日本侵略军越过山海关，开始侵袭热河省（今并入河北、辽宁、内蒙古等地），在3月4日攻占了承德后，开始向长城各口发动大举进攻。10日，日军逼近喜峰口。赵登禹率部星夜跑步急行军40华里，在日军之前抵达喜峰口孩儿岭，并将敌先头部队击退，在孩儿岭及口门一线稳定了前沿。激战数日，敌人多次攻击不果，锐气尽挫，中国军队取得喜峰口战役胜利。

　　全面抗战爆发后，7月下旬，日寇调集数以万计的日军在飞机和坦克的掩护下，分别向北平、天津以及邻近各战略要地大举进攻。担任132师师长的赵登禹，率部抗击日军入侵，守卫北京城外的南苑。

　　7月28日，在奉命向北平撤退途中，遭致日军伏击，壮烈殉国，牺牲时年仅39岁。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徐春柳

　　本版摄影：实习生范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