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义工就是义务帮助别人的人,通常一个合格的义工首先有健康的身体,而今天我们向您介绍的却是一位特殊的义工。
这双打大鼓的手,看上去虽然瘦弱,但打得一板一眼,十分认真。小小的鼓槌每个不过只有7两重,但是你能想像得到,七两的重量,对于这位打鼓人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吗?而且你能想像得到,他正在组织的这场演出活动,帮助残疾人的义工演出吗?
这位蜷缩在特小号轮椅里的打鼓人,叫何志强,他只有89厘米高,19公斤重,还带着1600度的近视眼镜。别看他个儿小,可他最近有了个挺“大”的新身份——深圳市龙岗区布吉街道义务工作者联合会水山缘站站长,目前,义工站里聚集了58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志强当头儿,带着义工站的兄弟姐妹,义务为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服务。
会客厅:志强您好,你在怎么学会的打鼓?
何志强:打鼓是一种振发精神的一种过程,会让自己的心态会更加高昂,有一种斗志。
会客厅:你是你们那个社区义工站的站长,站长的工作都有什么?
何志强:主要是负责一个小队的管理工作,包括一些活动的策划、安排,包括人员,包括其他合作伙伴的安排,主要是各方面都要负责,但是要动动脑筋。
会客厅:你主要能帮助别人的是什么?
何志强:我是一个残疾人,我自己个人的力量不是很多,一点点而已,在精神上,我个人觉得我可以启发一种主动,去做一点点小事情。这样对我们的队员来说,对他们来说或多或少是有一点点的鼓劲作用。
导致何志强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是一种叫做“先天性成骨发育不全”的怪病,俗称“脆骨症”,这种病由于骨骼没有足够的强度支撑身体,所以极易折断,而且目前尚无办法治疗。从何志强出生三个月起,父母就抱着他四处求医。然而终于无力回天,从此,频繁的骨折成了他成长过程中的“主题”。无法摆脱的噩运一直伴随着他的童年,以及后来34岁的人生。
会客厅:到多大的时候,你就发现说自己和别人好像不太一样?
何志强:9岁那年。
会客厅:怎么发现的呢?
何志强:因为以前我们是住一些老的房子,出了家门口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挨家挨户的小朋友到处出去玩,当时是有一个小小的木凳坐在门口那边,我自然地想站起来跟小朋友一起去玩,基本上不要说站稳了,站起来离凳子一点点,马上就摔跤,摔到地上。
会客厅:就是因为骨头太脆了,站不了是吗?
何志强:对,因为整个身体承受不了这个数量,所以骨头一站起来马上就发软,掉地上,断了两根骨头,所以从那个晚上开始,我就知道,我跟其他小朋友是不一样的。
会客厅:为什么这一个摔跟头,这一次的骨折你就发现和别人不同了呢?
何志强:因为真的站不起来,不要说半步,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会客厅:过了这9岁的这一次之后,再发生骨折,再发生一些身体上的问题,和之前你的反应一样吗?
何志强:记得是13岁那年,因为当时是冬天,当时我奶奶带我,晚上的时候盖了一些棉被,大概是七八斤左右吧,我自己就尝试用手,用脚,然后把那个棉布慢慢鼓起,然后慢慢把这个身体转过来,要换一个位置。很遗憾,有三处地方出现断骨的问题。我还是比较傻,那个晚上一声都没有吭出来。第二天父母差不多起床以后,洗脸准备上班的时候我就跟奶奶说,我可能骨头又断了,千万不要告诉父母,就帮我找点绷带来,
会客厅:翻一个身骨头断了三处,一直忍到天亮,那时候你脑子里想什么?
何志强: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因为一动的话骨头断的那个位置一旦错了位以后,就很难再接得上。家里人白天很多工作,已经很累了,让他们好好睡一个晚上。这样才可以令大家少操心一点。
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之后,小志强就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从10岁那年起直到30岁的20年间,他一直足不出户,但是他的性格却很“阳光”,他的性格很“阳光”,“阳光”的诀窍,就是他能把一点小小的快乐放到最大。
会客厅:你怎么发现你有这个本事呢?一个小的快乐把它放到最大?
何志强:也是习惯了,作为我来说一般的小朋友是很少进到家里陪我去玩,在这个过程当中只能自己寻找一点点的快乐,这个过程当中就不管是小快乐还是大快乐,只要是享受整个过程就可以了。
何志强:小时候,夏天的时候躺在小凳子,在门口那边坐,光是看天空上一些白云已经可以看一个下午,那个时候我会主动跟白云说,你好,你的形状很像什么什么形状,这样它走过,又像一块白云,又这样打招呼。
会客厅:白云会不会跟你也打个招呼?
何志强:可能吧,但是我听不懂。
会客厅:父母、弟弟,包括奶奶看到的你都是一个快乐的你,是吗?
何志强:对。
会客厅:你怎么把你的快乐让他们知道呢?
何志强:笑,想笑,笑得开心点,笑得彻底一点,我觉得如果笑得没那么彻底是特别特别的累,因为我还剩下一点点快乐没有散发出去。
会客厅:就是有多开心全部把它笑出来,让他们看见、听见。
乐观,使他喜欢交友,喜欢和人聊天,爽朗的笑和乐观的个性,在十九岁这一年,为他带来了一段美丽的初恋。
何志强:我19岁那年就在广州一家医院里,有机会遇到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
会客厅:你愿意跟我们讲讲吗?
何志强:不讲,因为别人已经成了家,去年找了一个朋友帮我打听一下,如果当时她的生活状况不稳定的话,我会想想办法,然后去帮忙一下,听说还不错,她爱人现在在做一些小生意,还是比较稳定,还有两个小朋友,已经读书了,我觉得如果是一个美满,对方是一个美满的婚姻结果的话就不必要再挑起大家的回忆。
会客厅: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何志强:双方都知道。
会客厅:就你们互相是明白对方的心意的,那为什么不能有结果呢?
何志强:我觉得是我个人问题,我觉得没这个必要让她改变生活,没这个必要。
会客厅:是你拒绝了是吗?为什么?
何志强:我老是有一个观念,老是觉得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的话不必要强求她留在身边,只要对方能得到幸福、开心、快乐就行了,作为我来说我是一个残疾人,我可以预见到将来的结果是怎么样,已经心中有数的话,就没有这个必要让它去发生。
会客厅:但是常常我们说爱情有自私的成分,总是希望爱的那个人能够在眼前,能够看得见,能够拥有。
何志强:所以残疾人更加不需要有这种自私,把自己的人生路,把自己的残疾这个身体状况去硬加到对方的身上,这个是绝对是自私的。
会客厅:你说这是你一生唯一的一次爱情,你不希望再有爱情了吗?
何志强:不希望。
会客厅:那你觉不觉得这是人生的一个遗憾呢?
何志强:不觉得,因为人生每个人都是几十年,每一天都是在不断地选择当中,也有取舍。
会客厅:一般人对自己的人生总是会有一些希望,有一些欲望的,你对自己人生的期望是什么呢?
何志强:我觉得我的人生希望我不必为自己设定一个很明显的目标,对一个残疾人来说不现实,只要过好自己每一天。
会客厅:没有选择抱怨,没有选择自暴自弃,你的性格确实就是这样?
何志强:性格。我觉得我小时候也问过自己一个问题,身体是父母给的,有没有这个必要去发脾气,发脾气是没用,对整个现状也没有改变,但是父母感受以后,他会特别痛苦。
20年的隐居生活一直维持到2003年。这一年,他遇到了一个叫西河的人,生活的轨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西河,首届百名深圳优秀义工,深圳市义工形象大使,他的到来,为志强打开了一扇通往外部世界的窗户。
会客厅:他是西河,跟志强是好朋友,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吗?
西 河:知道吧。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2003年3月2号,那天是上午吧11点多钟的时候,我们跑到他家去。
何志强:我的笑得很傻,他的笑得温柔。
会客厅:你见到他之后和你之前想象的有出入吗?
西 河:见到他以后我觉得很吃惊,他这个人,因为我本身做这个工作,接触各方面的人都有,残疾人也接触了很多,就是觉得他这个人的心态很正常。比我们正常的人还要正常。我在跟他聊一些事情的时候,觉得他总有一种上进的精神。
会客厅:第一次见面之后,你发现你可以帮他做一些什么,哪方面他是需要别人帮忙的?
西 河:就是他在遇到我们之前还不会识字,就是说还不会发短信怎么样,然后我们就组织一个义工队,13个人的义工队,义工小组,就帮他从最基本的拼音学起,
会客厅:志强,当时西河提出来,你应该先从识字开始,你自己接受吗?你同意吗?
何志强:接受,因为学会看报纸以后,接触外界会特快,对社会上一些事情也会自信比较多。
会客厅:在认识西河他们之前你从来没有想过想去认字吗?
何志强:试过两次,一个是我外公教我,一次是我老爸教我,但是感受到有朋友在身边会觉得特快。不够五个月就所有拼音学完,已经到了1200字左右,一个中文字。还有拼音全部学完,学会查字典,如果觉得有朋友在身边,他的精神力量给了我,我可以感应到。其实2003年差不多10月份的时候,我弟弟淘汰了一部旧的手机给我,当时我义工朋友已经教了我查字典,然后我自己已经学到一些生字,所以开始学发手机短信。
会客厅:发给谁呢?你那时候刚有手机,肯定没有人知道你的手机号。
何志强:乱发的。
会客厅:你的短信是怎么表达的?
何志强:首先我基本上是分两条的,第一条一种很简单的,就说,你好,我的笔名叫小蚂蚁,祝福你事事顺利,平安快乐。如果有回复的话他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要打他的号码,然后我马上就告诉他,你好,我是一个残疾人,也是一个脆骨病,今年在义工组织帮助之下开始识了一些中文字,所以想交一些朋友,没什么意思,只要不打扰你的话,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就谢谢。
会客厅:你随机找一些号码发出去,你第一天发了多少个信息?
何志强:差不多六百条。
会客厅:第一天发了六百多个出去?
会客厅:发了六百多条出去,收到多少条?
何志强:当天真是不错,当天下午我最晚中午开始发,到第二天中午整整24小时,收回了差不多230条。
会客厅: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保留到今天的朋友有多少?
何志强:有七十几个。
会客厅:这种交流你觉得带给他的是什么呢?
西 河:带给他很多快乐,当然也有不快乐的东西。就是很多人不知道他的情况,跟他聊天,聊天知道他是残疾人,他会把他倾诉,给他一些生活上一些困难,结果他反而是开导一个正常人,身体健康的人说,你不能这样,你要坚强起来,
何志强:对,到头来变成我去开导他们,这个选择权绝对在自己手里,没那么笨去选择天天哭,没用,对现状没有改变。
会客厅:有了真正的朋友,带给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呢?
何志强:是一种新的观念,因为之前自己的想法就是明天只要骨头少断一点,就已经是真的很满足,真的交了朋友以后,越来越接触外界多了以后,觉得外面是真的不一样。
会客厅:志强现在也是义工站的站长。开始他想当义工时候跟你说了吗?
西 河:说了。我当时没有想到,我就没有考虑一下,我就反对他。因为我觉得他这样的身体,只要自己过得快乐就行了,没有必要说承受那么大的社会的压力
会客厅: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个冲动,想到我也去当义工我也去帮别人?
何志强:就因为我有这个感受,因为我受义工组织的帮助,整个过程当中真的可以有一种质量的变化,是完全把一个残疾人的生命完全改写。
会客厅:志强要组织义工站,只一个光杆司令肯定不行,要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怎么让别人来加入?
何志强:我记得我们在小区第一次招义工的时候,我就在开发商那边宣传了一下,就贴了每一个单元,我很强调义工是很平凡的一个岗位,我们是一种无私奉献,一种慢慢低着头做事情的一个过程当中。
西 河:他是从一个弱者到强者发展的过程,我帮助弱者,希望这个弱者能成长为强者,不管是心灵的也好,身体上也好,他能够回馈社会,使我们这个社会才会更加文明,人的关系会发展得更好,其实我们是这样最终的目的是这样的。
会客厅:是什么让你觉得志强从一个弱者变成了一个强者?
西 河:因为他的心智很正常,并且有时候是超越了我。思想是很单纯的那种,做什么事情他只要想,我能够在这里获取最大的快乐的时候,他就会去做的。他这种快乐同时也给我们带来快乐。
在何志强十几岁的时候,医生就曾经预言,像他这种情况,到37岁左右,身体里的钙就会大量流失,到那时候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今年34岁的志强,距离医生预言的37岁生命,只有三年的时间。
会客厅:医生还有一个比较残忍的预言,你相信这个预言吗?
西 河:我是不太相信,我觉得他甚至能够比我的生命更加长。
何志强:不会的。
西 河:真的,因为他那种快乐,跟他的身体,估计他的身体慢慢恢复起来,估计不是他所想象那样,
会客厅:您觉得精神上的快乐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吗?
西 河:应该是可以,因为我们通常在医院有一些癌症患者或者是患绝症的,他在我们的鼓励之下,他也能够战胜病魔,所以我觉得他在当义工的过程中,或许能够延长他的生命。
何志强:所以千万不要小看自己。
会客厅:你也知道医生的这个说法,你以前相信吗?现在又怎么想?
何志强:我从小到大就有一个想法,过好今天就行了,将来还有多长人生路,我不知道,还有多长人生路要走,我不大清楚,在这个过程当中,做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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