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气温增加八九度,也许就是一百年内,地球面临的状况。而发出这个警告的不是别人,正是中国大气物理研究的奠基人,87岁的中科院院士叶笃正。今天他来到我们的现场,您将听到的,不光是他对人类未来的担忧,还有他那鲜为人知的故事。
解 说:
叶笃正的名字与全球变化研究,这项世界瞩目的国际合作项目联系在一起,二十年前,几个美国气象学家来到中国,寻求叶笃正的支持,从此,人类才真正开始了对地球未来命运的关注。
主持人:那么说到全球变化,我想起在八十年代,国际上就开始研究这个课题了。那么,其实您也被世界气象组织评价为“全球变化研究的开创者”,应该说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评价,那么您作为开创者,您对全球变化是怎么一个定义呢?
叶笃正:我认为全球变化,就是整个涉及大范围、全球方面的、各个方面的变化。比如气候怎么变,环境怎么变,温度怎么变,全球整个降水怎么变,然后再说为什么这么变。
主持人:按说呢,这个课题应该是在20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文革刚刚结束,应该说我们国家气象学和世界先进国家比,应该是有很大差距的。但在那个时候,为什么这些美国学者,可以说是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寻找您对这个课题的支持和帮助?
叶笃正:因为我跟他本来就比较熟。这个人叫马露,我本来在美国这方面就认识他。他说我们现在讨论这问题,但是呢,我希望你再找一个年轻的人跟着你一块儿,跟他一块儿来。因为什么呢?我们都是年纪大了,这个工作是一个很长很长时间的工作,。
主持人:据我了解,当时您在国内研究全球变暖这个课题的时候,也面临着很多压力,是吧?
叶笃正:压力大了。因为这个问题,全球变化这个事情,国际上是新的。我就听说也还有个院士,这院士是谁我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全球变化,让它去变好了,关我们什么事”!你说这个事情,我还听说一个院士都这样子说道,我的压力大不大?在这么一个情况底下,我怎么办?我觉得这事情,我顶,我顶着往上做。
(叶笃正在家中找出记录自己很多想法和问题的本)
叶笃正:这就是我那个本儿。我这个屋子,你们看,最乱。不过你可以照照,没有问题。你看看这些,我怎么穿衣服呢?我今天想穿这件了,我就在这儿拿,把这个脱下,再搁在这儿,所以我这样拿很方便。
解
说:随身带个小本儿,是叶笃正保持了几十年的习惯。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永远处于思考的状态之中。有时,他会半夜爬起来,记下自己想到的问题,偶然闪现的灵感火花,往往是一些重大研究项目的线索。
叶笃正:这都是我记录下来的,我自己想做的问题。你看,这就是全球变化其中的一个,全球变暖的问题。问题一,应该怎么办……
主持人:那叶老,如果说全球变暖是全球变化一部分,那么全球变暖可能就跟人类的活动有直接的关系吧?
叶笃正:为什么全球变暖?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有着二氧化碳,还有别的温室效应老在放,使得我们这儿成为一个大棚了,就是全球成了个塑料大棚,所以当然温度增高,这是一个影响。第二个影响,就是说这个地你怎么用法,我们就是说surface
process。
主持人:您这个surface process是?
叶笃正:地球表面的,别让他乱来了。比如说乱垦,乱什么,别乱来了。如果我们像现在这样子下去,一点不制止我们自己的活动,还是这么样子下来,估计一百年里头,平均的温度又可以增加到八九度。
主持人:那按您这种说法,也就是说全球变暖,它将来可能都会威胁人类的生存,是不是?
叶笃正:威胁太深了。我再给你举一个例子,水的质量变了,变酸化了,变酸了。水变酸之后,树长得不行了,河水鱼养不了了,水一酸了,土地种植要变了。再比如说,全球一暖之后,夏天热浪多了。
主持人:人们可能也根本受不了。
叶笃正:有的人受不了,病也要大了。
主持人:恨不得天天发高烧一样。
叶笃正:对呀。再有虫子多了,那你就都不行了。
解
说:1997年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三次缔约方大会上,通过了限制二氧化碳排放的《京都议定书》,使防止全球变暖从一个科学问题变成了一个政治问题,但由于美国的退出,使参与这项研究的科学家受到了沉重打击。为全球变化研究付出大量心血的叶笃正呼吁人们行动起来,共同应对人类未来的命运。
主持人:那我们现在的行动,按您的观点来说,是不是远远不足?
叶笃正:现在的行动可以说不够。不够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我们没有办法不继续向大气里头排放温室气体,这个不可能。
主持人:那您能具体地讲一下,我们应该注意的或者不应该去做的,应该是些什么样的事呢?
叶笃正:现在这个事情是全球的事情。这里头,我记得有一次,在开气候会的时候,它们发达的国家多了。它就说应该怎么样,应该怎么样,那我站起来了,我说,造成这个情况,不是现在,而是发达的国家近一百多年来,为了你们这个工业的发展,天天往里头排放温室气体。
主持人:您的排放是指工业的污染?
叶笃正:对呀。你现在呢,又提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共同来做,这个不公平啊。所以现在的话呢,希望大家排放温室气体,能够在一个程度上,在这个程度上,大气还不至于是更疯狂的,我所谓疯狂就是越来越坏了。
解
说:近百年来,人类无序的活动,造成了环境的急剧恶化。叶笃正在人们沉浸在经济急速发展的喜悦时,却怀着一份深深的忧虑。他提出的全球气候变化,土地利用诱发的全球变化等课题,成为了国际地圈生物圈计划的核心研究内容,2003年,他首次提出有序人类活动概念,作为一位近九十岁高龄的科学家,他感到了时间的紧迫。
叶笃正:我这么大年纪的人,应该早就老朽了,早就应该退位了,我想要把这事情搞起来,必须要找一群人来做这个事,不能对不起国家。
解
说:1916年,中国开始有了第一份气候纪录。这一年,叶笃正在天津降生。叶笃正的父亲曾是清朝末年的一个道台,这位封建王朝最后的地方官吏娶了三房太太,并生下了十五个子女,叶笃正排行老七。
主持人:叶老,那么接下来,我们想跟您聊聊您小时候的事儿。那么在聊之前,我想请您先看一段录像,也是有关您的。
叶笃正:这是我弟弟。
方
实:他有个外号,他叫蔫七,他比较不是那么很活泼。我们一块儿上了中学,上的都是初一,这一年级完了之后,要升,我就升初二,我们俩人一块升初二。但是他总觉得,他是哥哥,他跟我在一块儿,也是在一个年级,他觉得好像不光荣。用两个月的时间,他突击二年级的功课,然后呢,就报考了初三,报考了初三就考上了。
主持人:没想到您这个弟弟对你们小时候的事儿,记得这么清楚。您小的时候,跟同龄人不一样,您在十四岁以前,没有进过学校,一直是受的私塾教育,那么您的父亲为什么会为您选择这样的一种教育方式呢?
叶笃正:在我父亲没去世以前,都是给家里头请老师的,从这点上来看就知道,我们家里头不是一个很开朗的,就是说比较古板的。他认为的话,比如像《四书》《五经》,像这些老的东西,你要学学。
主持人:是为了中文基础。
叶笃正:中文基础。他并不是不让上学,小学不上。
主持人:应该说私塾和学校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但我觉得这可能最大的不同,就是学校它是一种集体生活,它是要接触社会的,您觉得是这样吗?
叶笃正:对。
主持人:那么后来,您又进了南开中学。其实这个南开中学,它的名望可能跟当时的校长张伯苓先生,他的治学思想应该说有很大关系的。
叶笃正:张伯苓校长的话,我是非常地佩服他。他的教育思想,拿到现在来,我可以说,也可能我们领导不大愿意听这话,但是我要说,他的教育思想比我们现在的教育思想高很多很多。
主持人:他高的之处是在哪里?
叶笃正:高的之处在他培养的一个人,是让你全面,你要接触社会,你要知道社会发生什么情况了。比如说吧,我当时,我们选了个课,就是社会调查,别的学校都没有的,他那儿有个社会调查。就是老师带着你出去,当然带着你调查的话,就是接触社会。作为我参加那个地方是去的山东,我还记得很清楚。我们去山东的时候,到了曲阜了,就是这个泰山,泰山的话,正好当时冯玉祥在那儿。老师带我们去看,去见见冯玉祥。所以,他是让你知道社会外头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
主持人:那您出去考察的时候,您眼里的社会是一个什么样的?
叶笃正:我记得,这个印象我很深。我记得有一次,就看到一个。我们要路过省政府旁边,有一个省政府的兵,一个老人卖东西,他不让他在那儿卖,不让卖,给他踢了,我听了之后,我很气。我说你不让他卖,你就让他走好了,你踢他干什么?结果他也把我带到省政府去,把我扣起来了。我看到这种情况,自己感觉到社会的人完全两样。一个是欺负人的,一个被欺负的。
解
说:1934年,日本人把从北京到天津的长城以南地区强行规定为非军事区,并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傀儡政府。一场民族悲剧降临中国,这一年叶笃正18岁。
主持人:叶老,应该说您念书的时候,是1930年进的南开中学,那么1931年九•一八就爆发了。有意思的是,其实您的中学和大学一直是在这个战火纷飞,国家非常动荡的年代去完成的。但一个人,他的中学和大学,也是他人生观形成的最关键的阶段。那么您觉得,一个人在这样战争背景下的读书,和在和平年代的话,他的人生观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叶笃正:南开中学理科都很好,所以培养了我理科的兴趣,我要念科学,将来我一定要把科学搞好。但另一点的话,就是当时我特别感觉到,中国人实在是被人欺负得太厉害了。有个海光寺,我不晓得你们知道不知道,就是海光寺,它是个日本兵营,这个日本兵营,他把中国人,给他搞炮台什么的,之后就把这些人都杀死了。我就感觉到,多少个脚踩着我,踩着我,我透不过气来。
解 说: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那时即将中学毕业的叶笃正采取了一次出人意料的抗日行动。
主持人:我听说有一次,。您差点儿被张伯苓校长开除了是吗?
叶笃正:张伯苓他很支持学校的爱国,很支持抗日,但是他不让你出去。
主持人:这是为什么?这好像有点儿矛盾?
叶笃正:你出去之后,你们会解决什么问题呢?你被打了,被抓了之后,先会是学校的问题,学校还得去找你们去,还得去救你们。所以有那一次,我就跟着大家,他不让我们出去,我们就给他请愿了。请愿的话,大家都一起跟着,说是到张伯苓,到校长那儿去。后来一个人一个人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我去了。
主持人:那你进去之前,就没想到后果吗?
叶笃正:我没有想,当时根本没有想,不想到后果什么的。
主持人:那他有没有问,那些人呢?
叶笃正:不知道。我说大家都说来,我就来了。所以他那一次特别气。
主持人:他当时跟您说了些什么呢?
叶笃正:他说,我们都为你好怎么怎么,你们就是这样子,结果破坏他的想法,结果反而不好。就这样子,他要开除我。
主持人:叶老,我觉得您特别有意思,就是很多人都说您个性也比较内向,可是从刚才,您看您路见不平,被关到警察署,然后包括同学都走了,就你一个人跑进去了,那当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勇气,会有这样一种行为呢?
叶笃正:我没有想,我确实没想。
主持人:那现在回过头来……
叶笃正:我感觉到,我应该做,这件事我应该做。
主持人:你就要去做。
叶笃正:我就去做,至于后果,我当时做的时候,都没想到。我有很多次,很多时候,就是我老伴儿老说,“你想想,不去别去。”她老说我,我觉得应该做我就做。
解 说:1935年,
“一二•九”运动爆发,刚刚考入清华大学的叶笃正,很快加入了这场运动,两年后,他回到学校,在乒乓球台边结识了学长钱三强,在这位日后影响中国的核物理学家的劝说下,叶笃正放弃了自己喜爱的物理,选择了对国家更为实用的气象学,1945年,叶笃正来到美国,师从于世界著名气象和海洋学家罗斯贝。
叶笃正:如果有人问我,“你在芝加哥大学,你学到了什么东西”?我说不出来,我确实说不出来。但是,影响我的是什么呢?是我跟我的老师对话。
主持人:您的对话是指讨论吗?
叶笃正:讨论,我是经常跟他讨论。
主持人:那您说这个讨论,我倒首先想问您这么一种现象。就是在中国一般都是老师讲,学生听,但是说是在国外,老师讲,学生会经常打断老师,提出质疑。
叶笃正:我可以说就是在他们美国那种教学方式上成长的。
主持人:受益的。
叶笃正:我最得益的地方,我就得到了他的治学的精神。他跟我说一句话,他说“facts are all the
important”,事实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一切的都从实际出发,我总感觉到他那种治学的办法,他往前看,他不是就事论事来讨论这么一个具体的问题。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来看,现在大气,过去都是物理的现象,他在五十年代初期的时候,他就写了一个东西,关于化学方面的东西,要想到化学对大气的影响,那时候根本没这个问题,他想到这个。现在的话,五十年过去了,现在化学问题在大气里头是一个非常重要问题。所以他总是往前看。要没有Rossby,老是看的面那么广,不是局限于一个当前的看到的,抓的东西就是它,这样子话呢,我可能做起工作来就缩,不是这样子扩,是缩,就缩到里头来看,总是在这里头想。我现在的话,我现在看的东西是扩,不是缩,不是局限在这里头,是这样子。
解
说:罗斯贝对这位中国学生十分器重,让他主持夏威夷气候的研究,在芝加哥大学,风华正茂、温文尔雅的叶笃正成为众多女孩追求的对象。但在跟一位美国女孩的交往中,叶笃正却受到了一次意想不到的伤害。
叶笃正:她给了我一个使我非常伤心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傍晚,她去参加一个晚会,我去送她,在一个车站等车,旁边都没人,一个人没有,我想Kiss她,结果她说
NO NO NO ,她说 ,I can’t go to the party without
powder,就是说我不能没有粉。打扮好之后,这样不好去。我给她说,你就告诉他说,You are kissed by a Chinese
boy。我就给她这么说,她说 NO NO NO,They will laugh at
me。这句话简直是,给我心里特别难过。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是一个美国男孩子,你可能就不说这句话,所以当时我是这么想的,我估计她可能没这么想,不管她怎么想,但是我特别地感觉到非常伤心。
主持人:美国的四十年代,它的种族歧视还挺严重的,我不知道这种种族歧视会不会影响您的学习生活?
叶笃正:我一个同学要到芝加哥找房子,芝加哥找房子呢,我去替他找个房子,到旅馆找房子,给他订一个,当然在大学附近的。那么我进去了之后,到了柜台上,柜台上说了句话,我现在是,他那个神态,说话的神气以及语气,我现在还是愤怒得一塌糊涂。他说什么呢?他说,“We
have no Chinese
room”。他骂我个人,我还不那么在乎,但是他说道,我们没有中国人的房子,他并没有说,我没有你的房子,他要是说我没有你的房子,我可以心里好受一些,他说我们没有中国人的房子,这句话使得真是,现在他那神气我还看得清楚。我真是太难过了!
解
说:1949年新中国成立,这一年,远在美国的叶笃正结束了学业,他的博士毕业论文,引起了美国气象界的关注,这篇对现在的天气预报仍然影响深远的论文,在当时给叶笃正带来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主持人:但是当时您这一毕业,年薪就是4000美金。
叶笃正:4300。
主持人:4300美金,而当时一个教授也只有5000美元。
叶笃正:小型大学也就五六千美元,
主持人:五六千。那么在四十年代的美国,4300美金,您觉得它能过上一个什么样的生活?
叶笃正:什么样的生活的话呢,可以这么说,我确实呢,我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愿意买车我就可以买车,我虽然没有学车,但是我愿意买车我就可以买个车,我自己租一个Apartment就租一个Apartment,我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主持人:那这么一个优厚的条件,对您来说,也都没有留住您,您当时还是坚持要回国。
叶笃正:没有留住我,我当时根本没想这些。
主持人:但是有没有考虑过,其实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物质生活的稳定包括您研究,科学设备的先进也是非常重要的?
叶笃正:确实很重要。但是呢,我一想,中国需要。当时如果假定说没有新中国成立,我可能留在那儿,这个可能的。
主持人:那如果不是新中国,您即使爱这个国家,您也不会回来的。
叶笃正:因为我回来也没用。
主持人:那么当时您了解新中国气象学研究方面的环境,或者您了解这方面的事吗?
叶笃正:我知道当时的情况是非常非常落后,简直落后到极点了,这是知道的。几乎就说中国的气象几几乎是个白纸。
主持人:所以这种情况您是了解的。
叶笃正:我完全了解。新中国成立了,我要回来,我就是觉得新中国是有希望的。
主持人:就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事。
叶笃正:要为国家做事。新中国是有希望的,中国是有希望的!
主持人:但是当时,美国对科研人员回国还是控制非常严的,那恐怕您回国也是要费一番周折的吧?
叶笃正:当时中国跟美国没有交通,只能通过香港。但是香港是英国的,我们必须要到英国签证,但是他就是不给。他说,尤其是已经工作的人员,美国是不让走的,而且是学自然科学,学人文的都可以,自然科学不行。
解
说:叶笃正拒绝了美国气象局的高薪挽留,为了便于签证,他在老师的帮助下,恢复了学生的身份,经过了一年的等待,1950年10月叶笃正登上了一艘将在香港停靠的轮船。这时,新中国正在欢度第一个国庆日。
叶笃正:到了罗湖这个地方,直接进来之后就进了中国港口了。大家欢迎我们,我们好多个人呢,欢迎我们,又唱歌,又跳舞。当时我确实是非常感动,感动得我确实是流泪了。我说
“Family,I’m here”,最后我到了我家了,I’m home。
主持人:那回国以后,您马上就投入工作了吗?
叶笃正:回国以后的话,可以说是。怎么说呢?投入工作,但是气象室只有十几个人。当时有一个是地面图,一个是高空图,我们连个高空图都没有,那个做预报是特别重要的,没有。/我们在研究所画一张我们叫做五百毫巴地面图,相当于五公里左右高度的天气图。我们第一张图画出来之后,我们作了个庆贺。
主持人:如果同样的图当时在国外呢?
叶笃正:那就很普通了,很普通很普通的图。而且你要做研究,你要做预报都得用,而我们没有,那你可以看到中国的差距大到多少,人家电子计算机都有。
解
说:叶笃正的回国,使新中国的气象事业增加了除竺可桢、赵久章之外又一位杰出的气象学家,一回国,叶笃正立刻投身到我国大气科学研究机构的筹建工作。,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创业,使当初这个只研究古典气候的十几个人的科研小组,发展成现在国际知名的大气科学研究所,研究范围几乎包含所有大气科学分支。
(叶笃正来到废弃已久的实验室)
叶笃正:在这儿,在这儿。
解 说:这间简陋的实验室虽然早已废弃,但人们依然把它保留下来,纪念那段难忘的岁月。
(叶笃正上实验转盘)
叶笃正:我上来,我转一下子就好了,你别动,你不能动。
解 说:也就是在这个实验室工作期间,叶笃正遭遇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磨难。
叶笃正:说我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说我把学生都带坏了。为什么呢?是把资产阶级的那种方法都教给学生了,这是最大的一个。更大的一个说我是特务,为什么呢?美国回来嘛。我的印象很深的这一件事是什么呢?红卫兵,当然我都是被管制了,当时他就问我,他说你在美国是工作很好,我说是的;他说你的那个论文啊怎么怎么样,我说是的;他说你自己单独住很大一所房子,Aparpment,我说是的;他说你的工资又那么多,我说是的;他说你在那儿地位也很好,我说是的。底下他接着来了,他说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你不当特务,你回来干什么,没带了美国的特务的任务,让你对中国做特务的事情,你回来干什么。
方 实:他的大儿子结婚,他都没有回来。那么我去到他们家里头,代他来主持婚礼。所以他恐怕从文革一开始,大概有好几年,就没有工作。
解
说:1978年,叶笃正担任中国大气物理研究所所长,第二年,他带领中国气象团访问美国,遇到了他的一些留在美国的同窗好友。一位当初曾极力劝阻他不要回国的同学,29年后的这次见面,他说第一句话就是,你后悔吗?
主持人:如果现在我们再问您说,叶老,您后悔回来吗?您会怎么样一个回答?
叶笃正:我现在一点儿不后悔,我现在绝不后悔,我现在为什么不后悔?里头有几个事情。第一,我是中国人,我做事,我给中国做事,我给中国老百姓做事,给中国人做事,这是第一个我应该回来。第二,如果我留在美国的话,它美国不会给我这么一个舞台,我不仅仅在研究所方面,我还可以在气象局方面有很多的工作,来提意见,搞规划等等。所以这个舞台,美国不会给我的。
主持人:最终您还是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叶笃正:好的选择。这个好的选择的话呢,就是一个,如果我不回来的话,这些都没有的。首先,我对不起国家,第二也对不起这个工作。
(叶笃正和老伴一起散步)
解
说:叶笃正从小就喜欢运动,打乒乓球,溜冰,探险,到了晚年,散步成了他每天的锻炼项目,老伴是和他同一艘船从美国回来的,相濡以沫已经半个多世纪,从来没有分开过。
叶笃正:我先走,我回去差不多,他才出来。他走得比我快一点。(叶笃正妻子冯慧)
我走得快,她走得慢,我们俩不一块儿走,从来都不一块儿走,今天在一块儿还是很少。(叶笃正)
很少,因为走不到一块儿去,他快。(冯慧)
解 说:近几年,叶笃正的视力下降得很快,每天靠老伴读报,来了解外面的信息。这也使他放弃了多年以来看武侠小说的习惯。
主持人:叶老,我听说您特别喜欢看武侠小说,是吗?
叶笃正:对。
主持人:你喜欢看谁的作品呀?
叶笃正:我喜欢看金庸的。
主持人:那您觉得看武侠小说能够给您带来什么样的愉悦呢?
叶笃正:你可能感觉这有点意思,我感觉这个跟我工作有关系,你可能想不到。
主持人:怎么武侠小说跟您工作会有关系呢?
叶笃正:跟我这工作有关系。第一,我可以松懈一下脑筋,这是第一,这个不管它。我特别特别欣赏武侠小说里头有一个,你看见这个人,一个很好的侠士怎么怎么样,他已经是死定了,他忽然一下子出来了,是绝路逢生。这个东西对我很有启发,就是说你做研究工作,想了半天不行了,不行了,忽然一下子出来了,这个绝路逢生。
(叶笃正和老伴一起看孙女的画)
叶笃正:这是孙女海伦的,这是孙女爱丽丝的,我过生日的时候不让她们送东西给我,就让她们自己画。
解
说:孩子都在美国,两位老人只能互相照顾。去年,叶笃正因为癌症作了一次大手术,但他挺了过来,他的养生之道,除了身体运动,就是让自己多想问题,保持敏锐的思想,不久前,他突发奇想,带了一个学经济的研究生。他说,我们是互相学习。
现在,他还依然关注着大气所的工作,针对目前一些年轻科学家担心研究项目被人拿走的想法,叶笃正非常生气。
叶笃正:这个东西,我说一句话很苛刻的话,这么想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我们想想,如果你做的东西,人家不Follow你做,你失败了,人家Follow你做,抢你饭碗了,你成功了,你应该从成功这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不应该从别人抢了我饭碗来看。像我们这个饭碗,就是让人家抢才好,你才做了工作了,人家不抢你饭碗,你就没做了工作,没有创新。
解
说:最近,叶笃正给中国科学院领导写了一封信,建议成立一个全球变化开放实验室,他希望能有一些固定的人员,充足的经费,把全球变化这个关系到人类未来命运的研究,持之以恒的做下去,他说,把自己想到的问题,都做好了,这样的人生才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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