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农民工看得起病，杭州退休女医生赵华琼自己出资开办了一家民工医院。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家民工医院目前陷入困境。为何赵华琼的“爱心”行为遭受重重阻力？民工医院的出路何在？半月谈记者对此展开了深入调查。

　　本刊记者 黄深钢

　　卖房办医院低价免费看病

　　赵华琼退休前是杭州市一家制鞋厂医务室的普通医生。更早以前，她还在山区做了7年的助产士，爬坡上坎帮农村妇女接生。退休后，赵华琼曾短时间接触过医药销售。她发现在国内现行的医疗体制内，有些人一夜暴富的可能性太大了，而这实际上是以增加老百姓的负担为代价的。“在大城市，一个民工一个月才挣千把块钱，看一个感冒就要花两三百，你说他有病怎么敢看？”看到这么多穷人看不起病，赵华琼决定自己办一所医院。

　　赵华琼在杭州市区曾拥有两套房产，趁近年杭州房价飙升的时机，她把那套原本打算给儿子结婚的房子卖了100万元，又用现在一家人仍住着的这套房子抵押贷款50万元，然后于2004年10月自费开办了被杭州当地媒体称为“中国第一个民营民工医院”的崇一医疗门诊部。

　　赵华琼在开业伊始就宣布：“在其他地方杜绝不了的医院科室承包、医生收受回扣，在我这里坚决不做。”她把一段“心里话”工整地贴在了门诊部的标牌上：“民工朋友们，你们为我们这个城市付出太多了，让我们也为您付出一点！你们的生活太艰苦了，一场疾病会使你们立即进入贫困线，让我们也为您奉献一点！”

　　崇一门诊部的药房员工许淑苹说：“我们低价的秘密在于，赵阿姨（赵华琼）不但让我们不收挂号费、诊疗费和一些常规检查的费用，就是药品价格也是能低就尽量低。”有名得了尿路感染的民工，在杭州某医院化验花了400多元，配了3天的药花了1800元。当他拿着药到崇一门诊来输液时，赵华琼发现，那家医院药单上开的洛美沙星、头孢噻喹舒巴坦纳等药，价格分别是110元和130元，而在崇一门诊，赵华琼只向民工收12元和18元。

　　医生们说，赵医生不但坚持低价医疗，对于没钱的病人，她甚至采取“强制”措施让人家免费接受治疗。2005年夏天，一位当建筑工的老人把脚踝扭了，没过几天整个小腿都肿起来，甚至没法行走。他来到崇一门诊看病，说只要贴点药膏就行。赵华琼一看，说不行，这是严重的感染，要输液。老人表示没有钱，拿起药膏就出了门。赵华琼追出去拉住他说：“我不要你的钱，你明天一定要来这里挂水（输液）！”老人拗不过，只好答应了。第二天他空手而来，而赵华琼则高兴地为他挂上水，直到3天后浮肿消失。

　　民工的哀求无法拒绝

　　就在记者再次去崇一门诊部采访之时，正好看见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被开水烫伤大腿的女婴，流着泪请求赵华琼收治这名女婴。女婴的父母流着眼泪说，孩子一天前不小心被滚烫的开水烫伤了大腿根和屁股，当时就送到一家医院烫伤科，“医院一开始叫我交1.3万元押金，我交不出，只能转到门诊住，到今天为止已经花3000多元，我们自己只有200多块奶粉钱，剩下的都是老乡借的，打一天针就借一点，今天实在借不到了，医院就不开药。一个老乡看到报纸，知道这里，再叫我们到这里来。”记者注意到，孩子的烫伤处已经红肿溃烂，渗出血丝，情状相当严重。

　　有护士提醒他们说，这里不看儿科。年轻的父母再次哭了，“我们不知道这里不能看儿科，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想让她换一下药了，打些消炎针总可以吧？”

　　赵华琼的眼里也满是哀伤，“我能把他们推出去吗？”她问记者，也像是问自己。最后，女婴在这里得到了有效治疗直至痊愈，换药费用总计200多元。

　　在门诊部，记者还看到了一些新面孔，其中有白发苍苍的医生，也有年轻的护士。“我们知道赵医生有困难，都是过来尽一点自己力量的。”一名总是不肯透露自己姓名的老中医笑着说。赵华琼介绍说，越来越多的同行已经了解到她的困难，有好几名医生主动要求到她这里坐堂。

　　“刚才那位是名很有名的老中医，此外，一位在杭州市儿科界非常有名气的医生也跟我打电话要求能偶尔来帮忙。”赵华琼说，目前门诊部的医疗力量正在逐步加强，而同期，来看病的人也多起来，“我的压力轻了点，社会上还是好心人多。”

　　“民工医院”前景初露曙光

　　杭州市西湖区卫生局局长杨专成表示，现在民工医疗是中央关注的重要问题，我们政府也很想来做这件事，“因为民工作了奉献，我们政府管理不到位，很多政策还没有出台，所以我们很愿意有人来做这件事情”。

　　记者走访的杭州市一些医疗界的人士普遍认为，从国外的经验看，公立医院是政府铁定贴钱的，私立医院则走的是高端服务路线，是赚钱的。但在我国现有的医疗体制下，公立医院大多只能在一些项目建设上得到财政支持，大部分支出需要自力更生搞“创收”，这也是为什么普通老百姓不敢去正规公立医院看病的原因。而赵华琼是在以一己之力，代替政府行使福利医疗的做法，若无政府的大力支持，前途很难预测。

　　除了“崇一医疗门诊部”，杭州还有一家公立性质的民工医院———“下城区民工医院”。在较早前，这家医院的负责人曾对外声称，医院的运作是“财政补助一点、社会援助一点、医院克服一点”的方式，因此还可以维持。

　　截至发稿时，记者又从多方了解到令人欣喜的消息：其一，赵华琼的民营医院医保定点资格已被杭州市卫生部门批准落实，这将进一步缓解她的艰难处境；其二，西湖区卫生局正在筹划一个由政府投资主办的“民工医院”，以赵华琼低价爱心服务为蓝本，力争将平民医疗服务扩展到更广范围。

　　杭州市卫生系统一名官员认为，以赵华琼为某种标志和触发点，一场更为务实的医疗改革浪潮将自杭州徐徐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