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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导读
冯念恩,未婚,广西人,来重庆工作多年,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美女,因为收养了不少流浪儿,江湖绰号“丐帮公主”。
从去年8月开始,这位美女“招安”了几个在解放碑操社会的流浪儿童,在南山租了房子,供他们吃、穿、住,教他们读书(本报此前曾报道),最多的时候,家里有6个孩子。
这些孩子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年龄,他们的名字是冯念恩取的。3月,在冯念恩计划中,原本是带着孩子们去男友家乡———青海的时候。但3月未到,冯念恩的家已经空了———孩子们跑的跑、回家的回家,屋里,只剩下她和男友。
按她原来的想法,在正常的家庭生活中,这群流浪孩子经过文化、道德教化,会改掉坑蒙拐骗等恶习,立志向上,成为自食其力的人。但她的改造计划屡遭流浪儿挑战。到最后,连这个刚刚组建半年的家,也不复存在了。
“改变他们,不是想像中那么容易,不是光付出感情就能解决。”26日,望着空荡荡的家,冯念恩百感交集。
半年来,租房子、买文具、吃饭穿衣……冯念恩为安置这帮丐帮孩子,用掉3万余元积蓄,但孩子们最终都离开了她。这值得吗?记者昨日采访冯念恩,请听听她的说法。永信的故事最后的送别
2月26日,冯念恩送走了家里最后一个孩子永信。
永信,估计十一二岁,加入这个家不到两个月。最近几天,他一直在跟冯念恩谈判,要求离开,理由是“就剩我一个了,不好玩。”
原本孩子们可以来去自由。不过,冯念恩此前因为准备带永信到青海,已跟永信的监护机构———渝北区龙兴镇敬老院签定领养协议,因此,她必须把永信送回敬老院。
永信已经闹了一阵了。这两天,冯念恩寸步不离陪着永信,并随时反锁大门,防止他跟以往那些孩子一样,偷溜。
“没用的,反正我还要出来!”上车的时候,永信突然发誓般,对拉着他不放的冯念恩说了句。
他的目的地是解放碑,“那儿什么都有。”过去几年,住在敬老院的他已记不清往解放碑跑了几十趟。每次,都是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步行一天一夜抵达目的地。饿了,就挖路边地里的红苕、地瓜。
“又要回农村了,”车上高速路,永信老气横秋长叹一声,“要是能像只鸟就好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事实上,永信跟冯念恩谈判时就提出自己的理想生活模式,不读书了———白天让他像只鸟,在解放碑随便耍,晚上再回家吃饭睡觉。谈判自然不欢而散。
在冯念恩看来,性格相对文静的永信一旦立志向上,相当有前途。他心灵手巧,擅长机械组装。两个月,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刚用自己从垃圾堆捡来的烂玩具部件组装了一辆跑车,跟其他孩子的新车打比赛,大获全胜。
“永信,回去后好好读书,别再往外跑了,外面坏人很多的,”车上,冯念恩一直在念叨,永信不吭声,半天,又叹气,“敬老院的那些老头很凶,要打我。”
事实证明他说了谎。当他踏进敬老院大门时,那些老头老太太个个喜笑颜开,“幺儿回来了。”全涌上来嘘寒问暖,他们都把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当幺儿般疼,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永信一直沉着脸。当冯念恩把帮他保管的90元钱交到敬老院炊事员手中时,他跳起来,大声嚷嚷后无效,一扭头回了自己房间。
冯念恩走的时候,他冲到院子里,抱着冯念恩送给他的布老虎,“妈妈,再对一遍你的电话,”他拉住冯念恩,掏出电话本,仔细核对着。
他说要给“妈妈”打电话,哪怕她去了青海。但拒绝承诺不跑。念悯的故事高兴地回家
永信走这天,约十岁的念悯独自从弹子石家中跑来,看望冯念恩。
念悯曾是“丐帮之家”惟一的女孩,打起架不要命,连男孩子也怕。这个野女孩也是冯念恩的骄傲。共同生活的几个月里,跟那些老出状况、老惹她担心的男孩不同,重情的念悯成了冯念恩的贴身“小棉袄”。那天早上,冯念恩在家被板凳绊倒,永信哈哈大笑,念悯一面小心扶起她,一面大声斥责永信没孝心。
一个多月前,为办理前往青海的手续,冯念恩找到念悯家人。之后,念悯心不甘情不愿回了家。冯念恩每天电话遥控,教她怎么跟家人相处。
冯念恩这天收拾了满满两大包东西,崭新的作业本、铅笔、水彩笔、墨水、字典……送给念悯。“都走了,用不上,你带回去吧。”
念悯高高兴兴接过来。“墨水给二姐、水彩给大姐……”她边收拾边分派。
她一度很恨大姐、二姐。在她看来,正是因为她们的存在,爸爸妈妈才把刚出生的自己送到农村,让她吃尽苦头。
而现在,她跟二姐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头一天才结伴逛了解放碑。跟大姐的关系,尽管还有看不惯她的一些做派,但也在改善中。
因为念悯拿了太多东西,冯念恩决定送她回家。
一到家,念悯马上摸出2块钱给“妈妈”。这是回来的路费,没用上。
“妈妈”感动得一把拉住冯念恩,眼圈发红,“妹子,谢谢,不是你,我就少了这么个乖女儿……”
她是有感而发。过去的念悯老觉得全家人对不起自己,离家流浪前,常偷爸爸的钱,三千、五千地偷,到手马上挥霍一空。
“有时会觉得灰心,但看到念悯的今天,我觉得自己努力还是没白费,”冯念恩说。永安的故事真诚的道歉
永安是个断了手臂的孩子,大约十三四岁。
今年初,不愿受管束学习的他不告而别,重回解放碑流浪。记者春节前在街头见到他时,他俨然一副“老大”派头———坐在垃圾车上,对一个聋哑人和一个智残人呼来喝去,命令他们推着他走。而他们,看上去岁数都比他大很多。
心机深沉的永安是最让冯念恩头疼的孩子。他经历远比一般孩子复杂,“心眼多得让人害怕”。
还在冯念恩家住着的时候,永安就以研究画画为由,召集其他两个男孩“开会”———商量着出门轮奸一个外面的女孩。以什么借口把女孩骗出来,谁下手打晕女孩,谁负责望风,安排得滴水不漏。所幸被颇有正义感的永顺阻拦。此后,冯念恩及时介入,粉碎了他的“阴谋”。
永安也经常是这个临时家庭中孩子们出走事件的幕后人物。不久前,他自己也扔下课本,跑回解放碑。跟其他出走的孩子不同,他从不给冯念恩打电话。
年三十,他自己跑回冯念恩家,“为那次想强奸别人的念头”,托冯念恩向女孩道歉。他认识到那是错的,“要犯法”。
冯念恩对他的改过诚意持保留态度。不过,还是颇感欣慰———“他毕竟有了是非观念”。永顺的故事未料的逃避
永顺是临时家庭中最大的孩子,约十五六岁。
跟其他一心追求“自由”的男孩不同,他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也一直在努力,学文化、学技术,想到了青海,能够早日自立。但,临行前,他还是离家出走。
他的理由是怕冯念恩找他父母。一起生活的日子,他一直对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
“我会打电话过来,走那天,我直接在火车站等你们。”他告诉冯念恩。
事实上,尽管冯念恩一直托人寻找他在合川的家人,但没有消息。按理,他担心的情况不会出现。
永顺跑的那天,他们刚好在搬家。永顺在街边看管搬下来的家具。接下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永顺匆匆把自己保管的钱包交给冯念恩,说有点事出去一下,然后,一去不返。
永顺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其他几个孩子捡瓶子卖了钱总是藏起来,偷偷去打游戏、买零食。惟有他,不声不响跑出去,买回卫生纸、酱油等东西,帮冯念恩补贴家用。
冯念恩怀疑永顺是搬家时看见不想见的人才跑的。而这个人,与他不为人知的过去有关。
要不要带永顺远走青海?要不要对他的过去不再探究?对此,冯念恩至今仍在犹豫。对话冯念恩爱 让流浪儿不再堕落
半年就用掉3万余元积蓄,但孩子们最终都离开了。值得吗?记者昨日对话冯念恩。
记者(以下简称“记”):孩子们都走了,家不复存在,你觉得自己的改造计划成功还是失败?
冯念恩(以下简称“冯”):不能说是完全失败,总还是有些成效,比如念悯、永顺,他们基本上有了向上的愿望,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而其他一些孩子,包括感情最淡漠的永安,也会在春节的时候,找借口回家。我想,他们变成这样,多少是缺少爱与关心的结果,让他们觉得有人惦记、关心他们,他们心理会稍稍平衡些,爱能挽救他们,让他们不再堕落下去。
记:孩子们跑后,你到解放碑看过他们吗?他们怎么生活?
冯:(叹气)偷钱、发卡、偷别人捡好的瓶子卖钱……这些是少不了的。一回到那个环境,大家都那样,他们也不例外,即使他们现在知道那是错的。
他们现在一般在解放碑书店一带活动。每次去找他们,总会招来异样的目光。那些商店的保安,还有行人都把我看作操纵孩子们的幕后黑手了。
记:帮助这些孩子,你自己有什么收获?
冯:主要是感情上的。尽管他们都是解放碑流浪圈子的名角,有扒技很高的,也有擅长设局蒙人的,彼此之间为争宠常常明争暗斗,但半年以来,我的钱从没丢过。他们顶多是跟我打赌,耍点小聪明,赌他们想要的东西。
年三十,一个跑掉的孩子永得买了水果,专程从解放碑赶来看我们。怕我们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正,不收他的东西,他没见我们,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了。
记:跟男友到青海定居后,还会继续帮助当地流浪孩子吗?
冯:我考虑改变方式。比如,一些贫困孩子,300元让他免于失学,他会珍惜,而流浪孩子野惯了,你花钱让他上学,他反而认为是受罪,我正和男友商量,考虑改变帮助方式,让钱花在更合适的受助人群上。
记:半年的改造行动,有什么值得汲取的经验?
冯:做了才知道,那是一项太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不是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
这些孩子的管理目前是个空白,他们跟一般孤儿不同,不是有个吃饭、念书的地方就满足的。单纯的儿童福利院、老人院不适合他们。该有个专门的地方,把他们集中起来,让他们在半封闭环境里接受特别教育,学习谋生的知识技能。
记者 路易/文 陆纲/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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