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髓穿刺刚刚做完，刘海欣全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

　　连续多日的大剂量化疗把她折磨得异常憔悴，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也泛起了大块大块的紫色斑迹。

　　海欣的病床靠着窗户，这是她自己选的，女孩喜欢阳光。

　　一阵“喳喳”声传来，海欣费力地扭了一下头———两只小鸟从窗前欢快地掠过，阳光打在它们的羽毛上，闪闪发亮———

　　5天前，海欣签下了捐献眼角膜志愿书。

　　7天前，海欣从河北老家紧急转入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入院当天医生即下达“病危通知书”。

　　1个月前，海欣刚刚度过自己27周岁的生日。

　　3个月前，海欣被确诊为“急性单核细胞白血病”。

　　一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海欣本能地抖了一下身体，刚睁开的眼睛随即闭合，眉头紧紧蹙起。

　　“怎么了？”姐姐海英趴在妹妹的身边。

　　“人没了。”海欣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

　　听了妹妹的话，海英叹了口气。她说，在医院住了3个月，妹妹最怕听见别人的哭声，她说那是死亡发生时才会有的声音，太恐怖。

　　“不怕，姐姐在。”海英将棉签沾上温水，轻轻涂抹在妹妹干裂的嘴唇上。

　　海欣依旧闭着眼睛，表情极度痛苦，蓬乱的头发随意散落在枕头上，脸颊发灰肿胀，如同长了“胎记”一样，斑斑点点。

　　“对不起。”海欣的声音颤若游丝，她对记者说自己实在没有力气坐起来。

　　海欣在廊坊的医院已经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化疗，由于一个星期前病情急剧恶化，连夜转往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救治。

　　“我快不行了。”海欣说的每句话都不超过5个字，每隔一两个字就要大口大口地喘气。

　　海英看了看氧气的流速，又将氧气管往妹妹的鼻孔里轻轻推了推，然后按下了随身听的放音键，《青藏高原》熟悉的旋律从喇叭里传出。学习声乐的海欣最喜欢这首歌，常常戏称为“疗伤歌曲”，每到紧张、痛苦的时候，就会用这首歌来放松自己。

　　海欣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说，自己没有机会去青藏高原了，希望能有人替自己去圆梦。

　　话题很自然地过渡到“捐献角膜”上，海欣说这是自己在患病之初就做出的决定。

　　二

　　“都不要难过！”海欣说，她很多年前就在报纸上看过相关报道，知道很多盲人都可以通过角膜移植手术重见光明。她觉得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大家都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通过捐献，既可以让自己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又可以帮助两个人摆脱无尽的黑暗，“何乐而不为呢？”

　　3个月前，海欣还是廊坊市华夏经典幼儿园的一名教师，能歌善舞的她毕业于石家庄市艺术学校声乐专业，随后又在承德师范学院读了大专。

　　回想起在幼儿园的时光，海欣的笑容更加灿烂，她说那是自己生命中最美丽的一段日子，只是太过短暂。她说，离开幼儿园的时候，孩子们都围着她，奶声奶气地说：“刘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答应孩子几天就回幼儿园，我说话不算数。”海欣有些自责，她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两段舞蹈，还都没有教给孩子们，那首英语儿歌也才教了一半。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短信———刘老师，你好点儿没，我好想你啊！你要多吃饭啊，也不能挑食，我妈妈说多吃东西身体才会好得快。

　　短信是一个家长替孩子发过来的，这样的信息海欣每天都会接到很多条。“老师回不去了，但老师的眼睛会回去。”看过信息，她有点伤感，她说很想念孩子们，做梦都会梦到他们。

　　转院来到天津后，海欣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病情不容乐观，她郑重地向家人宣布捐献眼角膜的决定。

　　3月2日，在病房内，海英代替妹妹在“捐献眼角膜志愿书”上签下名字———虚弱的海欣已经没有力量握笔。

　　三

　　2005年11月29日，海欣正带领孩子们在教室里做游戏。突然她的双腿不住地打颤，随即全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紧接着就昏厥过去。同事们闻讯跑进教室，立即把海欣送进医院。

　　此前两个月，海欣就一直感觉浑身无力。好强的她不愿向幼儿园请假，更舍不得花钱去看病。

　　2002年8月，海欣的父亲遭遇车祸去世，母亲没有工作，姐姐每月在超市打工的工资不过400元，弟弟在福建当兵，全家人只有她的工作相对稳定。

　　当晚，“急性单核细胞白血病”的诊断通知书就摆在了海欣的母亲和姐姐面前。

　　“怎么就得上这病了！” 57岁的母亲刘素敏泣不成声———不到100天的时间里，老人大半头发都白了，瘦了整整12公斤！

　　3个月的治疗已经耗尽了这个家庭不多的积蓄，在借遍了亲朋好友以后，姐姐海英甚至打算去卖血。“已经没有人能再借给我们钱了，我们也没有能力还钱了。”刘素敏说，海欣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小学做了3年多的代课教师，每月的工资只有300多元，懂事的她每月把工资全部交给妈妈，因为家境贫寒， 27岁的她至今没有谈男朋友。

　　2005年夏天，海欣才调入华夏经典幼儿园，发病时还处于试工期，因此没有医保。为了治病，海欣家里已经欠下将近10万元的外债。

　　对于女儿捐献眼角膜的决定，老人考虑再三还是表示支持，她说，已经记好了红十字会的电话，一旦女儿离去，她会第一时间联系对方。

　　目前，刘素敏考虑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让女儿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舒服一点，她想给女儿用好一点的药物，但苦于经济窘迫，“我想让孩子多陪陪我。”

　　据第一中心医院血液科李玉明主任介绍，刘海欣患的“急性单核细胞白血病”是一种发病猛、发展速度极快的白血病，是血液病中最严重的一种。刘海欣的病情非常严重，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她的全身，甚至蔓延到大脑组织，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医院目前正为刘海欣做大剂量的药物化疗，由于病情危急，本次化疗采用了一种新的方法，如果病人对这个方案敏感，应该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病人经济条件不好，很多必须用的药物都没有用，这都不利于她的治疗。”李主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