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月2日布什总统踏上印度土地之前，美印两国的如意算盘是：实现由昔日“冷战”对手到今天战略伙伴的转变。结果如何呢？

　　撰稿／徐 芳

　　在去年5月俄罗斯主办的二战胜利60周年纪念仪式上，一个变化中的世界图景展现无遗。在那次罕见的领导人大聚会中，德意志拥抱法兰西，日本国握手不列颠，美俄两国元首也在列宁墓前亲切交谈，宛若亲密无间的老伙伴。一句话，既舍旧怨，又结新欢。

　　值得注意的是，在当晚举行的宴会上，美国总统布什和印度总理辛格有过一次短暂会晤。据辛格的高级顾问桑杰亚·巴卢（Ｓａｎｊａｙａ Ｂａｒｕ）事后说，布什当时对身边的夫人劳拉说，“这是印度总理。”然后，他就跟劳拉介绍起了印度，说印度发展很快；印度急需能源；印度是世界第二大穆斯林聚居国，却没有一个人跟“基地”有瓜葛。最后布什转向辛格说，“我要跟你谈谈民用核问题。”巴卢回忆说，当时他们都被深深打动了。“我们意识到，这事儿正从高层推动着。”

　　终结核“贱民”

　　“这事儿”，正是近几年地缘政治重新分化组合的一个例证。众所周知，冷战时期的印度是苏联盟友，1971年孟加拉独立战争时，印度和美国各支持一边；在苏联入侵阿富汗期间，美国和巴基斯坦武装了穆斯林游击队，印度则支持阿富汗傀儡政府。甚至当1998年印度在拉贾斯坦沙漠引爆3颗核弹之后，美国人还是暴跳如雷。紧接着，在巴基斯坦随之进行类似核试验后，美国对这两个“世敌”进行了一连串制裁。正如美国前驻印大使罗伯特·布莱克威尔（Ｒｏｂｅｒｔ Ｂｌａｃｋｗｉｌｌ）在2003年发表卸任感言时所说的：“在解决重大国际问题时，印度并不是美国眼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合作伙伴。相反，它是众多问题中的一个——它是一个‘核叛徒’，它的政策威胁着整个防扩散政体，应该让它的头脑清醒起来。”而至于近年来美国领导人的到访，布莱克威尔说，“就像孟加拉白虎一样罕见。”

　　3月2日小布什总统的到访改变了这一切。除了许诺“帮助印度成为21世纪的世界主要强国”（赖斯语），小布什还为印度带来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当天，两国签署了民用核合作协议。通过这桩交易，小布什使印度摆脱了美国的外交冷落和长达30多年的核孤立。作为回报，印度保证使用只能用来发电的进口核燃料。该协议还将使印度得以继续推行其核武计划，并从美国的民用核技术与燃料中受益。

　　第二天，德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南德意志报》评论说，通过与印度签订核协议，美国事实上已经终结了印度的“核贱民”日子，并将它领进了核大国俱乐部。

　　有人欢喜有人忧

　　除了民用核问题，美印都开始把对方看作志趣相投的伙伴。两国都有着相同的政体，有着蓬勃发展的ＩＴ经济，都讲英文，而且“年轻的印度人也都愿意品尝美乐和必胜客的披萨了”，小布什在访印前的一次演讲中说。目前，两国都在设法对付穆斯林激进分子，而且都对中国的和平发展带有多多少少的担忧。印度外长希亚姆·萨仁山（Ｓｈｙａｍ Ｓａｒａｎ）就曾说，他的美国朋友非常直接地渴望要跟他们结成稳固长期的同盟关系，以构筑一个防范伊斯兰激进势力的壁垒，并创造一个“更加平衡的亚洲”——换句话说，它要求印度扮演一个制衡中国的角色。

　　美印关系改善的转机出现在克林顿总统的第二任上。火花则是时任美国副国务卿的斯特罗布·塔尔博特（Ｓｔｒｏｂｅ Ｔａｌｂｏｔｔ）与辛格之间的友谊。1998年印度核试验危机之后，两人第一次碰面，当时辛格是印度的内政部长。随后，两人建立起牢固的联系。在塔尔博特担任副国务卿期间，他们每隔两个月就见一次面，为改善两国关系交换看法。让两人尤为焦急的是，自1978年以来还没有一位美国总统踏上印度的土地。于是在2000年末的一系列出访中，克林顿总统访问了印度，在5天时间里用“个人魅力”征服了印度人。直到今天，新德里的一些地毯商、旅馆和饭店老板们还夸耀说，他们仍与前美国第一家庭保持着私人关系。“美国人第一次与印度人在公开场合打球，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随后几年中，两国关系逐渐改善。布莱克威尔就任驻印大使后，消除了美国与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关系的相互影响。这让美国人同时周旋于印巴之间，既和印度交好，又能在巴基斯坦达成其反恐目的。

　　布莱克威尔说，小布什对印度一直有一种个人的偏爱。在他就任总统宝座后，布莱克威尔和赖斯便怂恿他和印度建立一个“实质性的联盟”。当戴维·马尔福德（Ｄａｖｉｄ Ｍｕｌｆｏｒｄ）接任驻印大使后，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深陷进了从联合军演到艾滋病研究再到空间探索等一系列事务谈判中。而在这些合作项目里，核问题是重中之重。

　　当然，对于这种全新关系，两国国内都有人反对。对美国而言，根本性改变核原料控制政策是一种强行推销的行为。一些反扩散运动人士说，美印新签的核协议意味着美国会帮印度制造更多的核弹。而美国国会这一关也很难过。

　　在美国众议院国际关系委员会举行的听证会上，防扩散政策教育中心执行主任亨利·索科尔斯基认为，美国国会通过这项协议前，印度必须满足一些基本条件，尤其是正式核国家都已经在做的事情，包括停止制造军用核材料，不再增加既有的核弹数目，最终和正式核武国家一样清除其核弹储备。此外，印度政府应明确区分其军用和民用核设施，后者必须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ＩＡＥＡ）的定期的义务性检查。而另有专家警告这项核协议可能会激发亚洲地区的军备竞赛。

　　在印度，一些民族主义者、核科学家及左翼人士反对向外国强权开放其核计划。他们认为辛格以出卖国家安全来换取美国的友好。“印度不能妥协。”印度首席核科学家、原子能委员会主席卡科德卡（Ａｎｉｌ Ｋａｋｏｄｋａｒ）在谈到美国要求核查其链式裂变反应堆时说。如今，美印还有几个问题没有谈拢，譬如印度的核计划中民用核能占几成？核反应堆是否开放？哪些反应堆用于军事？哪些用于民用？等等。

　　印度人尽管乐于跟美国做生意，但它的民族敏感性，尤其是不结盟传统却让美国人大伤脑筋。它的反帝历史造就了它的高度自尊。没有一个印度政府会接受一个看起来显然是不平等的双边关系。美国人也不例外。

　　伊朗的因素

　　那么，签订这份核协议是“历史性决定”还是“历史性错误”？协议签订后，许多批评人士认为，或许应该对核不扩散条约进行修改，或者完全取消这一条约，因为它的最坚决拥护者——美国鉴于新的战略考量似乎已不再坚持原有立场了。否则人们很难理解，小布什何以同印度签订该协议，因为印度从未签署过核不扩散条约。

　　美国和印度做这笔生意显然另有目的。

　　其中，伊朗的因素是毋庸置疑的。比如，美国国务卿赖斯去年曾试图说服印度放弃修建从伊朗输出天然气管道的耗资数十亿美元的项目。印度政府并没有屈服于美国的压力，不过它显然已经认识到，可以从美国与伊朗的争斗中渔翁得利。

　　众所周知，伊朗早已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那么美国将如何继续一边打压着伊朗，一边又同时公开支持并未签署核不扩散条约的印度？“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作为世界仅存的超级大国，美国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受任何惩罚。而它甚至连批评声都不会听到。”德国之声如此评论。

　　一位德国资深评论员说，美国政府在世界其他地方的行为表明，是否能获得它的支持不是取决于国家体制，而是美国自己的全球利益。毫无疑问，在伊朗核争端愈发白热化的同时，与印度签订民用核协议并不是一次巧合。它的影响是存在的，而且会很坏，即会导致核不扩散条约在中长期内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