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3日，张兴华教授专程赶赴石家庄市第一中学，作为北京大学河北省招生组组长，他向校长田运隆转交了一份盖着北大招生办红戳的保送生预录取通知，张兴华说：“这是北大招生办今年发出的惟一一份有关保送生预录取的书面公函，北大希望保送贵校高三11班学生赵岳进入理科实验班。”

　　田运隆代表一中作出答复：不同意赵岳保送北大，赵岳应该作为北大自主招生对象参加高考。

　　得知这一结果，3月15日，赵岳的母亲岳稳女士联系本报记者，介绍了她所了解的情况。在随后的采访中，记者得知，今年石家庄一中另有一名学生收到了清华大学的保送生预录取通知书，但校方同样拒绝在回执上盖章，致使学生放弃保送清华的机会。

　　家长们有两个问题始终不明白：北大、清华今年的保送生政策是否如一中校方所言属违规操作？在学生、家长自愿保送，高校选拔后同意接收的情况下，为何中学始终坚持学生要作为自主招生对象参加高考？

　　石家庄一中：保送还是自主招生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学校和家长的分歧始于对今年北大保送生政策的不同理解。

　　2005年11月下旬，石家庄一中接到了北大《关于推荐2006届自主招生、保送生的通知》，“往年自主招生和保送生推荐是分开进行的，今年通知把自主招生和保送生放在一起，中间用了一个‘顿号’”。田运隆说，按照惯例，每年北大都会发公函到学校，明确指出校方有几个保送生名额、几个自主招生名额。但是今年的通知中，北大只要求校方推荐3名学生，并没有限定几个自主、几个保送。

　　不过，学校还是沿用了以往推荐自主招生、保送生的程序，最终决定推荐赵岳等3名学生作为北大“自主招生”对象。

　　家长对此的理解却有不同。早在2005年11月上旬,赵岳的家长就从北大招生网看到了《北京大学2006年自主招生、保送生招生简章》。家长在咨询了北大招生办的工作人员后认为，只要中学推荐的人选通过了北大的笔试和面试并具备保送资格，不管申请类别是“保送生”还是“自主招生”，北大都会同样对待，最终谁“保送”谁“自主”将由北大来认定。

　　根据北大招生办的解释及此后招生的过程，都表明家长的理解更符合北大今年的政策。

　　2月20日，赵岳收到了保送生预录取通知。通知要求赵岳从北大招生网下载《2006年北京大学保送生表》，填写并经中学盖章后发送回北大。

　　田运隆指出，校方没有见到北大的公函，对网上下载的东西表示怀疑。

　　“其实这是一个误会。”北大河北省招生组组长张兴华告诉记者，赵岳和全国100多名学生一样，都是通过透明、公开的选拔程序成为北大保送生候选人的，而所有保送生的录取工作也全部在网上进行，使用的都是在北大招生网上下载的表格。

　　为了澄清误会，3月13日，张兴华专程拿着北大招生办出具的保送生预录取通知，赶赴石家庄一中，转达了北大希望保送赵岳的意见。

　　不过，校方仍然不同意赵岳保送北大，田运隆说：“校办公会决定推荐的是‘自主招生’，这一点不能因为北大给学生的承诺而改变。”

　　对学校来说，为什么赵岳高考才是“大好”

　　既然赵岳具备保送资格，保送赵岳又不存在挤占其他人保送名额的问题，同时相对自主招生规避了高考的风险，那么石家庄一中当初为何不推荐赵岳作为北大保送生对象呢？

　　记者3次向田运隆校长提出这个问题，田运隆坚持两点：第一，学生的成绩优秀不需要保送；第二，校长办公会在决定保送生和自主招生人选时，基本上是尊重了年级主任和班主任联席会的意见。

　　“事实上，在校长办公会决定的背后，暗藏着中学始终不愿意保送赵岳的真正原因。”岳稳说。

　　2005年11月下旬，在得知北京大学自主招生、保送生推荐名额下达到中学后，赵岳就向班主任递交了申报北大保送生的申请，家长也随即与年级主任沟通，希望学校考虑赵岳的保送申请。岳稳说，年级主任后来对此作了解释，“对学校来说，赵岳保送北大是‘小好’，赵岳参加高考才是‘大好’。”

　　家长不明白，保送北大和考上北大同样是学校的荣誉，为何还有大小之分。

　　后来，一位老师也向赵岳的父亲交了底，“说白了，他们（指校方）就是想要状元”。

　　据了解，赵岳是以石家庄市中考第一的成绩考入一中的，在高中阶段的9次年级统考中，赵岳6次获年级第一，1次第二，两次第三。在石家庄市高三质检一考试中，赵岳以总分695的成绩在石家庄市所有学生中排名第一。联系到石家庄一中20年来先后出了15个河北省高考状元的情况，连外校的学生都认为一中的赵岳是高考状元最有力的竞争者。

　　张兴华教授说，在3月13日的商讨中，田校长曾表示，中学培养一个学生不容易，最优秀的学生还是应该参加高考给学校争光。而一中另有一位副校长也曾前往北大找过张兴华，表达过类似的意见。

　　“如果在石家庄只有一中这一所名校，可能问题就好办了。”在河北负责招生工作两年，张兴华认为中学的心态可以理解，毕竟各重点中学之间的激烈竞争普遍存在，对一中来说，赵岳保送北大只不过在保送生人数上增加一个，“可要是考上状元，那什么劲头啊！省、市领导都亲自来祝贺，初三毕业生的家长会争着往学校送孩子。”

　　事实上，石家庄某些重点中学的巨幅广告牌早就挂在了京石高速上。每年高考结束后，学生省内排名、高分达线人数、名校录取名单等数据都会成为石家庄各重点中学中考招生时的卖点。如果哪所学校提供的数据不具备吸引力，该校的生源水平将会遭受严重的打击。

　　各人有各人的私利？

　　知道了学校的决定后，赵岳很平静地告诉母亲：“您不用为我操心，一旦保送的事情彻底放下了，我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学生获得保送资格，却没有申请选择保送的权利。”岳稳至今还是感到困惑，学校的确培养了学生，那么是不是注定了学生必须为维护母校利益而放弃自己的选择？

　　岳稳表示，众所周知，高考存在诸多偶然因素和未知的风险，现在赵岳具备保送的条件并且取得了北京大学保送的机会，作为家长还是想争取这个最安全的途径。“对于高校和中学来说，赵岳只是千分之一，而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孩子就是100％”。

　　虽然岳稳也承认自主招生不是坏事，经受高考的磨砺对孩子也有好处。不过岳稳还是希望这个难题最终能有解决之道，“我不想发生在赵岳身上的事再发生在别的孩子身上”。

　　处在高校、中学、家长、学生之间，作为各种关系纽带的北大河北招生组也有自己的立场。该招生组一位负责人对记者说：“各人有各人的私利，从北大招生办来讲，希望赵岳保送。不过考虑到2005年河北省文科前20名都去了北大，可理科前几名却去了别的学校，因此我也希望像赵岳这样稳获河北省理科前几名的学生能通过高考考进北大，这至少说明我们河北招生组的工作没有白做。”

　　不过这位负责人强调，具体的人应该具体分析，他最初建议家长让赵岳参加高考是觉得赵岳的成绩很稳定。“刘翔跑得再不好，也不可能跑到16秒去吧？”

　　即便是坚持让赵岳参加高考的一方，也总是基于这样的前提：“按赵岳的水平，考上北大没问题，加上20分就更没问题。”这话并非没有依据，北大招办提供的资料显示，2005年，有67.5％的北大自主招生对象未使用加分即可提档，加分后几乎所有考生都被提档。

　　但是这个数字并没有考虑到“已经被北大认可，又被母校拒绝”对一个未成年人的影响。如果赵岳高考发挥失常，甚至因此与北大失之交臂，那这可是高校、中学、老师、家长以及所有关心赵岳的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在石家庄市质检二考试中，赵岳的成绩下滑到年级第16名。有着20年教龄的田运隆校长说，“尖子生的成绩是非常稳定的”。但他也认为“赵岳这种滑坡是前所未有的”。

　　保送弊端：一些重点校“送良不送优”

　　“一些重点学校往往是‘送良不送优’，保送生制度并没有达到选优的目的。”在今年两会上，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周洪宇在一份提案中，这样描述保送生制度的弊端。周洪宇表示，实行保送生制度的目的是为了克服单一笔试模式的弊端，以利于选拔综合素质较高的优秀毕业生，为拔尖人才脱颖而出建立良好的选拔机制。然而，在实际操作中，少数重点中学出于升学率的考虑，将二流学生作为保送名额，结果是“送良不送优”，在推荐的学生中诚然有较好的学生，但也存在基础较差的，保送生制度没有达到选优的目的。

　　北京一所著名高校招生办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最好的学生不保送”历来是一些中学推荐保送生的潜规则，最终高校发现，一些保送生入学之后，根本无法适应高校的学习生活。

　　3月27日《中国青年报》 记者 蒋昕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