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岁的萨米·奥马佳曾经是苏丹电视台的一名记者,2001年9月,他正在叙利亚大马士革的亲戚家做客。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美国纽约遭受的“9·11”恐怖袭击打碎了每个新闻工作者的休假美梦。不久之后,奥马佳就接到命令,要求他前往阿富汗,负责报道在那里发生的国际冲突。
奥马佳的亲戚告诉大赦国际,最初,奥马佳其实很不愿意接这个任务,因为他对前往冲突地区感到很紧张。但是,考虑到自己作为记者,此行或许能带来空前的职业声望,他最终还是踏上了这条危机重重的报道路。
奥马佳和他的伙伴们取道巴基斯坦进入阿富汗境内,在战场上摸爬滚打18天,掌握了不少第一手材料,这才返回巴基斯坦。他们本以为这趟采访任务就此完成,可没想到12月,电视台要求他们重返阿富汗,报道新政府在那里举行的就职典礼。奥马佳一行只好从命,然而,当他们到达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境的时候,巴基斯坦军警拦住了他们,并毫不客气地扣下了奥马佳。从此,奥马佳开始了他的牢狱生涯。
2001年12月15日,奥马佳被不分青红皂白地关进了巴基斯坦的看守所,他在那里被关了23天。这期间,他的护照、信用卡和记者证被统统拿走了。直到2002年1月7日,奥马佳被转移到阿富汗的阿格拉姆空军基地。
奥马佳把在阿格拉姆空军基地度过的16个日夜视为“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日子”。他说,在这里他遭受了严刑拷打,而且有人放纵恶犬咬他。他被关在寒冷的机库里的一个铁笼子中,每天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冻得硬邦邦的食物聊以果腹。
关塔那摩和阿布格里卜是当今世界上两个最臭名昭著的监狱,2002年6月13日,交了“华盖运”的萨米·奥马佳就被送进了关塔那摩监狱。在被送往关塔那摩的路上,奥马佳被戴上了头套、手铐、脚镣,连嘴都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虽然穿越半个地球要经过长时间的飞行,但押解人员却不准奥马佳入睡,一旦他开始打盹,就有美军士兵使劲撞他的头。
奥马佳的经历只能用“才脱虎穴,又进狼窝”来形容,飞机一落地,他就遭到了凶猛的军犬的胁迫。到了关塔那摩后,奥马佳开始经常受到审讯,讯问的内容非常广泛,他的雇主与极端分子之间的各种可能关系都被一一问到。奥马佳对在关塔那摩第一次被审讯印象非常深刻,当时,他被不分昼夜地问了两天,由于极度缺乏睡眠,他感觉到自己从身体到精神都快崩溃了。
直到2005年,奥马佳才有机会向公众透露自己在这座著名的“黑狱”中的遭遇,他说,“3年多以来,审讯的大部分内容都要我承认,半岛电视台是否和‘基地’组织有着某种关联。”当然,关塔那摩的生活也远不止审讯那么简单,在无休止的近乎病态的虐待中,苦难深重的奥马佳写了3封信给他的朋友兼律师、英国人克莱夫,讲述自己这段恶梦般的经历。
第一封信(2005.7.15)
“这儿的医生和护士有个‘伟大的’发现,他们认为水可以包治百病。”
奥马佳是个“药罐子”,1998年,他就被确诊患有喉癌,他曾接受了一个积极有效的疗程的治疗,吃了不少药,但自从他被捕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对症药物的影子。而且,非人的折磨更使他的健康状况进一步恶化,监狱里恶劣的条件使奥马佳患上了风湿病,他的牙齿和视力也出现了问题,但他要求得到治疗的申请,却毫无例外地被狱方驳回。关塔那摩的医疗条件实在是难以让他忍受,在第一封信里,奥马佳就对朋友再三抱怨这里缺医少药的状况。
亲爱的克莱夫:
希望你过得还不错。
我不得不说,近来我的健康状况日益变差,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严重困扰着我。如你所知的那样,声名狼藉的关塔那摩监狱,简直就是一个新的古拉格集中营,这儿的看守完全不管犯人的死活,囚犯们个个都深受缺医少药之苦,在监狱中的每一个牢房里,你都能听到狱友因遭受病痛折磨而发出的哀号与呻吟。比如说有一个叫纳依布的摩洛哥人,2001年的时候,美国佬弄坏了他的手,这给他造成了永久性伤害,这些年来他经常疼得死去活来,但却从来没人去理他。
我敢肯定,你要是知道了这座新古拉格集中营里怎么给犯人治病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这儿的医生和护士有个“伟大的”发现,他们认为水可以包治百病。在这里水是一种万用药,不管犯人是感冒还是背疼,或者是过敏,医护人员都会拿出一张相同的处方:“喝点水!”如果你扁桃体发炎了,还是“喝点水!”
不管说自己得了什么病,得到的回答都是“喝点水!”甚至连监狱里的警卫都学会了这一“神奇药方”,当他们发现有犯人病怏怏,很虚弱的时候,就会把他带到突发事态处理区,然后给他“喝点水!”
在漫长的羁押期中,无休止的折磨使每个犯人都患上了牙疼病,因为监狱警卫和看守经常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的牙打掉。囚犯要求为此得到一两个星期的医护,但看守却完全充耳不闻,继续进行他们新一轮的“暴打行动”。如果你抗议的话,那么就会神秘地消失,就像你从未在关塔那摩出现过一样。
当然,还是会有幸运的家伙可以见上牙医一面的。当牙科医生给犯人看牙的时候,他会表现得和颜悦色,但他眼里只有健康的牙齿,对那些坏牙却视而不见。他们拔出的,往往也正是那些可怜的好牙。在审讯期间,也都有他们的合作参与。倒霉的哈本·阿塔蒂亚就在审讯中保持着这样一项衰人纪录——他的四颗好牙依次被强行卸下,而那些坏牙却顽强地留在了贫瘠的牙床上。
牙疼的人处境不佳,而那些视力有问题的人下场也通常好不到哪去。如果在审讯过程中,你表现得很合作,那么就会得到一副配着粗糙的镜片的塑料眼镜。可问题在于,眼镜的镜片是随机找来的,什么度数、曲光完全和你的视力问题风马牛不相及,所以,除非你是个无敌幸运儿,恰好能遇到另外一个在审讯中合作、而现在又面临同样困境的人,那么你可能会有机会把两副眼镜凑起来,这样或许勉强能看看书。埃及人沙贾赫视力就很糟,他就必须要用至少两副那样的破眼镜,才能看清别的东西。
利比亚人阿杜·阿马德患上了肝炎,要求得到对症的药品。虽然狱方最终给了他一些药,但服用了这些药后,阿马德的病情还是不断恶化。当阿马德要求狱方给他提供医治,就像他被捕以前所得到的那样,他这一请求被医生蛮横无理地断然拒绝,阿马德被告知“他要求得到的医治要花很多钱,他只是个犯人,根本无权获得那样的医疗条件,其他的也不行。”
从叙利亚来的阿比·阿哈迪深受心脏病的折磨,他虽然在关塔那摩接受了心脏手术,但手术却遇到了问题。尤其是患有同样疾病的也门人沙力赫在做了手术两年半后,仍然受到同样的心脏疼痛的困扰,眼看纸包不住火的狱方,只能如实告诉阿哈迪,他的手术未能成功。
埃及人阿比·阿兹在牢房里被防暴队的人狠狠揍了一顿,连椎骨都被打坏了两截。现在,他一点儿都动弹不了,但他坚决拒绝做手术,尤其是当他看到这儿的手术室的医疗条件之后更坚定了这一决心。因为有些人做了手术之后,情况还不如以前呢。阿塔菲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他的脚前前后后一共做了16次手术,虽然已经遭了16次罪,但脚该疼的时候还是疼个没完。
和我关在一个牢房里的狱友来自阿富汗,在遭受了三年的折磨后,他被发现患上了癌症,而且到了晚期,药物治疗已经根本无济于事。体检的结果显示,他是在被美军捉住,成为阶下囚后才患病的。关塔那摩新来的医生比他们的前任要更加“坦率”,他们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华盛顿方面不可能为他治疗癌症,也不会允许让他回国,并在妻儿的陪伴下了却残生,甚至就连死后把他的遗体运回国下葬,让他魂归故里也是不大可能的。
他的同胞阿兰的境遇也不见得有多好,虽然他得到机会重返阿富汗,但狱方告诉他,他患上了喉癌。
不久前,这里流传着一个传言:在过去三年里,在给关塔那摩每一个犯人强制注射的疫苗中,都含有让他们感染诸如艾滋病、癌症、不育等疾病的病毒,其效果会在一定时期内逐渐显现出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承认这里的那些外科医生还算正直,而且都尽职尽责,因为不管面对的犯人健康与否,他们在切胳膊锯腿的时候都毫不犹豫,也从不手软。和他们相比,护士们在爱岗敬业方面也毫不逊色,他们在管理分发那些不知名的“昂贵药物”的时候总是那么慷慨大方,丝毫不管病人们是否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你真诚的朋友:萨米·奥马佳
2005年7月15日
屋漏偏逢连夜雨,可怜的奥马佳在这种“贫瘠”的医疗条件下,膝盖还出了问题——监狱警卫曾用脚猛跺他的腿,导致他的膝盖严重受伤,尽管如此,狱方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在他的膝盖中植入金属板支撑的要求,其理由是犯人携带金属制品可能会给监狱安全造成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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