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建设三峡工程,110多万移民告别故土。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算式,更是一本政治账、情感账。挥一挥手,作别故园的千重稻菽;鞠一鞠躬,叩别黄土下的祖辈魂灵。百万移民,用开拓创新的精神,开始了从1993年到2005年的大转移。涉及面之广,动迁规模之大,创举之多,中外史上前所未有
据新华社重庆电(记者杨维成、刘健、郭立)110多万移民告别故土,拆毁近3400多万平方米的房屋,迁建1500多家工矿企业,淹没30多万亩农田。这些都为三峡工程的顺利建设创造了条件。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算式,更是一本政治账、情感账。挥一挥手,作别故园的千重稻菽;鞠一鞠躬,叩别黄土下的祖辈魂灵。三峡百万移民创造出了一种新的精神:顾全大局的爱国精神、艰苦创业的拼搏精神、舍己为公的奉献精神、万众一心的协作精神。
保存着老家的门牌号,带上蔬菜种子、石磨,离开故土,百万移民“舍小家为国家”
本该叶落归根的95岁老人杨祥国,带着54个子孙远离了故土;出生28天的小潘琳,还没来得及看看故乡的模样,就被爸爸妈妈带往他乡。移民徐继波保存好老屋的门牌号,告别老父老母……每一次移民离开故土,都依依惜别,催人泪下!三峡工程,寄托着几代仁人志士的强国理想。1992年4月3日,经过“梦想70年,论证40年,争论30年”,全国人大通过了建设三峡工程的决议。三峡工程采取“一次开发、一次建成、分期蓄水、连续移民”的建设方式,水库淹没涉及湖北省、重庆市的20个区县、270多个乡镇、1500多家企业,以及3400多万平方米的房屋。这意味着,从开始实施移民工程的1993年到2005年,每年平均移民近10万人左右!
峡江滔滔,说不尽移民的心里话;青山隐隐,诉不完移民的故乡情!后靠移民离开肥沃的土地向后靠,把新家建在瘠薄的山梁台地上;16万多外迁移民则是带着家乡的泥土、三峡石,远赴十几个省市。祖祖辈辈居住的家园,魂牵梦萦的船歌帆影,这是怎样的一种离别?
重庆涪陵南沱镇坪西坝依靠种植特色作物,人均年纯收入6000多元,是三峡库区“首富村”。但为了建三峡,村民含泪刨掉了带来财富的蚕桑、龙眼、榨菜和柑橘树,重创新业!
云阳县高阳镇红庙村50多岁的移民冉以奎,种了300多株佛手树、柑橘,办有小酒厂。政府动员他外迁,老伴哭肿了眼,他劝说:“哪方水土不养人,再创家业不就是苦点累点。为三峡作贡献,值!”这个村26位冉姓移民跟着他主动外迁。
较之于物质的割舍,更难的是情感的割舍。为了清库,万州区武陵镇禹安村65岁的董生芬老太太,含泪砍倒了40年前她和丈夫亲手栽种的定情树,树一倒,她浑身瘫软,泣不成声。巫山县培石镇培石村谭成栋的父亲临终前说:“我要葬在江边,听着江水声,才睡得踏实。”但为了三峡库区水质,谭成栋给父亲迁了坟,仅这个镇,15年内就要迁坟几百座……
巫山县巫峡镇党委副书记彭晓蓉回忆起移民时的细节眼含热泪:青云村的田明安小心翼翼包裹蔬菜种子上路;龙嗉村的马林升收帆卖船主动搬迁;龙兴村的黄方春搬走了家里的老石磨。
在发展中移民、在移民中发展。三峡移民重建家园的号子正激荡九州
奉节县永乐镇移民易美贵的话令人闻之动容,“树有根,根在泥巴里头;人也有根,根在心窝里面。这种感觉外人永远不晓得……”万涓化作河,便有了一泻千里的豪放;江河汇成海,就有着冲天破云的磅礴!这点点滴滴的凡人凡事,铸就了三峡移民平凡而英雄的群体。
一位外国首相感叹:“世界上百万人口以下的国家有20几个,百万移民,相当于搬迁一个国家。”此前世界上最大的水电站伊泰普水电站移民仅为三峡工程的1/30,大规模外迁移民是三峡工程的首创,没有先例可循。党中央、国务院果断决策,三峡移民实施“开发性移民”--在移民中发展,在发展中移民,避免历史上水库移民生活水平下降的教训,确保移民“搬得出、稳得住、逐步能致富”。
三峡是壮美的,但也是贫困的,是我国18个集中连片贫困地区之一。移民们建新家、修新厂、造新城,十年弹指一挥,十年辛勤拼搏。当三峡大坝横卧大江时,飞船而下,只见库区两岸变化翻天覆地:幢幢新楼拔地而起,座座桥梁跨江而过,条条大路四通八达,柑橘产业带、名优水果产业带等星罗棋布。偏远的巫山县近10年新建桥梁20座,比前200多年修建的总和还多。
重庆涪陵区南沱镇连丰村1998年5月搬入了库区第一个移民新村,人均耕地降到0.4亩。连丰村人家家勤劳调结构,种植笋用竹、龙眼、榨菜三大经济作物,如今户户二层小楼房,取代了过去的泥墙土坯。三峡库区的农村,柑橘、草食牲畜、水产养殖、旅游等四大产业正在崛起,就地后靠农村移民去年人均纯收入已高于重庆市平均水平。
三峡人自古闯急流,跨险滩,有着艰苦创业、知难而进的传统。巫山和奉节新县城,地质破碎,难找一块平地。建房下基础,往往下几十米的桩。但一栋栋高楼建起来了,两个县城里深桩之多,高边坡之多,全世界少见。涪陵金帝集团以前濒临倒闭,他们抓住移民搬迁的机遇,调整产品结构。职工们睡地铺、啃馒头,人拉肩扛完成了上千吨机器设备的搬迁……如今金帝集团已成为全国麻纺行业的排头兵。
从山区到平原、从种柑橘变成种棉花,迁到外省市的16万三峡移民已成功融入当地社会
熟悉的三峡,已成为遥远的故土;陌生的天地,变成了崭新的家园。2000年金色的秋天,一部宏伟壮丽的外迁移民交响诗,奏响了澎湃的序曲,全国十几个省市先后接收安置三峡库区外迁移民16万多人,缓解了库区安置压力。
外迁移民成为最让人牵肠的群体。从山区到平原,由种柑橘、苞谷变成种水稻、棉花,他们开始了新生活。外迁移民得到了各省市的热情欢迎。移民安置点被选在交通方便的地方,给移民的土地是好田好土,移民住宅修得漂漂亮亮,连锅头碗盏燃气灶具都一一齐备,连孩子入学,学校都指派了当地同学结对子帮扶。在所有的三峡移民外迁安置地,都制定有详尽的移民帮扶计划,就是指派当地经济富裕又非常热心的干部或党员,以一对一或二对一的方式结成帮扶对子,帮扶移民的生产生活。
哪里的人都是一样亲,哪里的水土都养一方人。外迁三峡移民纷纷把安置地政府和乡亲的关心帮扶当作再创新业的动力,很快融入当地社会,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胡运鸿,奉节县移民,年近六十,到江西奉新县后关心当地社会发展,自订报刊、自学农业科技知识,很快掌握了种棉种瓜新技术,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被选为县政协委员。雷阳安,云阳县移民,来到江西永修县后,种棉花、种水稻、养猪、酿酒、开打米作坊样样都干,很快走上了勤劳致富的道路,还当上了村志愿者协会会长。李洪华,忠县移民,到山东即墨市后,既下田种地,又进城开餐馆,年收入达到了30万元。他还尽力帮助移民,录用了19名移民子女作服务员。在江苏省大丰市,移民李安春一家分得了11亩耕地。他种棉花、桑树、大棚蔬菜和果树,年收入上万元。
移民干部舍己奉公,情系移民,不少人累倒在工作岗位上,实践着政府对移民的庄重承诺
据统计,外迁移民中,60%—70%的家庭至少有一个人外出打工,20%从事服务业,正在从生产、生活和情感上成功地融入当地社会。
大巴山的晨风夜露难以忘记移民干部舍己为公的奉献精神;
滚滚东逝的长江水难以忘怀万众一心的协作精神。
20个省市、10个大城市、50多个部委对口支援,十几个省市接收三峡外迁移民,成为破解百万移民世界级难题的强大力量。
三峡移民过程中,政治、经济、生态、社会、文化等多种因素相互交织,工作异常艰苦而复杂。重庆市移民局墙上,书写着“宁可苦自己,决不负移民”,这是政府对移民的庄重承诺。
我们常常被这样的场景打湿双眼:移民迁祖坟,干部给移民当孝子;移民建房,干部帮助抬石头;移民外迁,干部扶老携幼,依依相送。群众说:“干部们安置移民,比安置自己的儿女就业、接媳妇、嫁姑娘还要周到。”万州区玉安居委会支部书记邓永清为移民早日富裕,用自家房产作抵押,贷款修通了玉安进城的公路,但日夜操劳的邓永清却积劳成疾,左眼永远失明了。云阳县居委会干部向思凤,没日没夜地工作,儿子哭着劝她回家休息,最后向思凤竟累倒在工作岗位上。
移民干部有时是在用生命破解这道世界级难题。巫山县政府干部冯春阳在动员群众搬迁途中,被奔腾咆哮的大宁河吞噬了生命,乡亲们发了疯地找他,哭喊声响彻山谷,遗体找到的那一天,正是他告诉妻子要回家看看的日子;万州区移民局副局长杨钢,因过度劳累患上绝症,以身殉职;涪陵区百胜镇副镇长况守川在移民拆迁房屋现场调查时,因土墙意外倒塌而不幸牺牲……
生,为着移民;死,也要靠着移民。忠县监察局副局长张兰权,在移民工作中几次昏迷,抢救过来又走上一线,37岁时英年早逝。他留下遗言:“把我埋在山坡上,我要看着未来的三峡水库。”
三峡工程成千上万的移民干部是平凡的奉献者,是百万移民这项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的铺路石。在万州区,5000多名党政干部组织了32个移民帮扶团。在丰都县,2000多名党员干部不分节假日地深入基层,“进百家门,知百家情,解百家忧,排百家难”……
广大移民干部大胆实践,走出开发式移民的创新之路
百万移民安置,涉及面之广,动迁规模之大,中外史上前所未有。三峡移民是世界级难题,破解这道难题必须“创新”。没有创新,移民不可能“迁得出”;没有创新,移民不可能“稳得住”;没有创新,移民不可能“逐步能致富”。
三峡库区广大干部和群众勇于创新,探索出了一条有中国特色的大型水利工程建设移民的新路子:在移民方针方面,改变赔偿性移民方式,实行开发性移民;在移民管理体制方面,实行“中央统一领导,分省负责,县为基础”的体制;在移民政策方面,实行“前期补偿,后期扶持”;在移民安置方面,农村移民安置由“就地后靠”转变为本地安置与异地安置、集中安置与分散安置、政府安置与自找门路安置相结合。这一系列创新,不仅确保了三峡工程移民的顺利进行,而且丰富了水库移民理论。
一线的移民工作更为具体、复杂,三峡库区的县区创造性提出并实践“两包两挂”的思想政治工作新模式:实施领导干部包片,机关干部包户,城镇居民人房挂钩、农村移民人地挂钩的工作办法,努力做到“不伤移民情、不损移民利、不误移民发展”。在奉节县担任过乡干部的冉绍之,为给移民找一块平缓的坡地,在30多公里的江岸来来回回跑了5趟,每10天磨破一双鞋。他带领全乡人奋战6年,炸山修路、改土造田,创造了“门前一条江、江边一条路、路边一排房、房后一片园”的移民新模式。
云阳县高阳镇牌楼村60多岁的村支书叶福彩,2000年7月带着村里首批移民远赴湖北草埠湖,他忍痛坚持工作了26天,一家一户帮助移民安置新家、顶着烈日丈量土地,一头栽倒在地头。回来一检查:肝癌晚期!叶支书被埋在面向大江的三峡水库175米水位线上,出殡那天,全村几百人从外地赶来送葬,哭声震天!移民不是一群孤独游走的孩子,而是党和政府寝食不安的牵挂。这种牵挂,是血浓于水的鱼水深情!
各地对口支援三峡库区240多亿元资金,接收16万多名外迁移民。协作为破解百万移民世界级难题增添了强大力量
巫山新县城最宽的大道叫广东路,万州有上海大道,奉节有辽宁大道,秭归有武汉大道……三峡库区以地名命名的学校、广场、公益性大楼更多,从北到南,包括了十几个省、市。库区人民舍小家为国家,全国人民也为库区提供了无私的援助。每一个地名背后都是库区人的一份感谢之情。
1992年,全国人大刚刚通过修建三峡工程的议案,国务院办公厅就发出对口支援三峡库区的通知。时光荏苒,十几年中,有20个省份、10个大城市、50多个国家部委,通过兴办项目、拓展市场、劳务输出、资金帮扶等,对口支援三峡库区,整个库区引进资金240多亿元。各地无偿援助库区新建希望小学390多所。深圳市宝安区团员青年响应区团委“少抽一包烟,少进一次歌舞厅,每人拿出40元,救助一名失学儿童”的倡议,帮库区2500名失学儿童重返课堂。
曾经保守的三峡人,也开始走出夔门,找差距、思出路、谋发展,探索出一条市场经济条件下,发达地区与落后地区支援与合作的新路。1997年5月,中国洗涤剂“四大家族”之一的上海白猫集团,与万州区的“五一”日化厂合作成立了白猫(重庆)有限公司。一批又一批知名企业相继进入库区,娃哈哈、维维、森达、格力、常柴、汇源……三峡库区成为名牌汇集之地。
山东、浙江、江苏、上海、广东、四川、湖南、江西、福建、湖北、安徽等十多个省市,接收三峡外迁移民16万多人。
山东省坚持好中选优,移民安置县全部是小康县,安置乡镇均被评为国家、省、市级先进;每户三峡外迁移民到江苏后,就有4个干部群众帮扶他们,当地政府专门制作了亲情联系卡,写着帮扶干部的姓名和电话;为使移民能听懂方言,湖南衡阳移民办把湖南方言编印成小册子,发给移民当字典;移民对在哪里安家落户有充分的知情权、选择权,库区移民郑莹芝半年三度搬迁,最终选择在湖北宜昌市猇亭村安下新家,这个村因有适合种植三峡地区柑橘的土地而被郑莹芝一眼看中……
巍巍青山见证:三峡大移民,一部雄浑的史诗;三峡移民精神,一部中华民族精神的壮丽诗篇,必将为历史、为后人所深深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