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想到,在贵州黎平的小县城里会诞生这样一支特殊的连队。
说起来这支连队的确太特殊了,甚至在世界军史上都找不到第二个相同的例子。一是“兵”大于“官”,许多中央委员、中华苏维埃政府的部长及要员都曾在这个连队里当过“兵”。 二是20多位中外闻名的女红军战士全都出自这支连队,几位胡子拉碴的中共元老也全都编在这个连队。就是当时的中央首长见了他们,也要立马驻足,向他们行注目礼。
这支部队是怎样成立的?又为什么要成立这样一支特殊连队呢?
许多人反映,女兵们分散在各个单位行军有许多困难和不便。当时红军中的平均主义思想十分严重,如果在生活上对她们有些特殊照顾,就会引来指责和非难。女红军战士刘群先后来曾向外国作家尼姆·威尔斯这样讲述过:
“长征中,女同志们时常同党的负责人吵嘴,因为她们得不到足够的粮食,以至有时候相互间竟抢着吃,每一个人都想吃饭,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带米,因此我们不得不调查研究是不是每个人都带了她自己的粮食。女人们吃的食物跟男人们的一样,别的待遇也没有一点不同,只有在实在不能走路的时候,才允许她们骑马。我们30个女同志没有一个在路上死去。当时队伍里有许多受伤的人,当他们看见女同志骑在马上,都很妒忌,为了这件事情大家吵起嘴来……”
正是因为这些情况,周恩来决定成立一支特殊连队,把这些女红军以及年老的、党的高级干部和重伤员集中在一起,给予特殊关照。
经过整编后的休养连人员猛增了许多,这里面包含了四方面的干部:董必武领导的中央党校的部分教职员和学员;从中央机关精简下来的领导同志;分散在各机关的女红军和中央首长、军委首长的夫人;红军师团以上的伤病员。
这是一个十分庞杂的连队,有300多号人、十几副担子和几十匹马。何长工无法用全部精力管理这个连队。在这种情况下,总卫生部长贺诚向周恩来提出配备一个专职连长。
女红军们全部编在“红章纵队”中,她们中有24人的编制在干部休养连。邓颖超、贺子珍、曾玉、陈慧清、刘群先、金维映、丘一涵、杨厚珍八个人因为体弱有病或怀有身孕,在连队以休养为主;李伯钊、钱希均、钟月林、廖似光、萧月华、谢飞、谢小梅七人在连队负责宣传红军政策、打土豪、寻找担架员等工作;邓六金、王泉媛、危秀英、刘彩香、吴富莲、李桂英、阚士英七人是随担架行军的政治战士,主要负责做好担架排和民夫的思想工作。李坚真担任连队指导员,吴仲廉担任连队秘书。她们中的多数人都没有走过远路,有的人还是缠足后放开的解放脚,这给她们的行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难。每天天不亮便匆匆上路,一走就是一天,遇有敌情还要急行军,沿途还担负着许许多多的工作,这可累苦了女红军们。许多人的脚上打了血泡也不敢吭声,走着走着就掉队了,有时大队人马已经到宿营地休息了,她们还迈着沉重的步履,在途中苦苦地挣扎着。
彭德怀对此很有意见,但他也体谅她们的难处。
这批女红军中有许多人是党中央和中央军委领导人的妻子。此外,她们本人参加革命的资历也很深,她们对军队中的平均主义和轻视妇女的现象勇敢地提出了批评。
指导员李坚真刚刚上任,政治部主任蔡树藩就严肃地对她说:“你们休养连要像战斗部队一样,按照上级的指示组织行军,途中要自己筹集粮食,自己携带行装,同别的部队不能有任何区别,更不能要求特殊照顾。”
争强好胜的李坚真愉快地答应了。可是过了不久,她就发现蔡树藩的要求太苛刻了,干部休养连怎么能同战斗部队相提并论呢?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老弱病残,或怀有身孕,行动起来极其困难,除了几个身体不好的老大姐,其余的人还要照顾伤员,宣传群众,寻找民夫,分派担架……有时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部队急行军的时候,常常是一天走50多公里地。危秀英、刘彩香、邓六金、钟月林、李桂英、王泉媛等政治战士,每人要分管三四副担架,担架员都是临时从沿途的村庄里找来的,一天给他们一块银元。许多民工因为有顾虑而怠工,女红军们除了时时宣传鼓动他们,在生活上更是细心照顾他们,让他们吃饱睡好,有时还顶替他们抬担架。在粮食不够的情况下,她们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也要让民工吃饱吃好,使他们能有更多的力气抬运伤员。此外,她们还要留在队伍后面做收容工作,帮助掉队的伤病员背行李,有好多次,敌人的子弹在身前身后呼啸,她们也没有扔下一个伤员。尽管她们是非战斗部队,可一点也不比战斗部队轻松。要求她们同男红军一样显然不切实际,李坚真几次向蔡树藩提出抗议,还因此遭受了严厉的批评。
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病员越来越多了,而马匹和担架却在一天天减少,女红军们开始面对更加严峻的考验。
她们以女性所特有的坚韧和毅力,咬紧牙关坚持着。
部队进入贵州境内。
彭德怀与杨尚昆率领三军团的指战员大踏步地向前开进。
侯政、李坚真率领干部休养连从斜路上穿插过来。
“快,快跟上,从三军团这里插过去。”指导员李坚真焦急地催促着。
为了保持建制行军和不影响行军的速度,上级规定,严禁从行进的队列中穿插。三军团的干部因此开起玩笑来:
“掉队了就在屁股后面慢慢走吧,怎么能插队呢?”
“到底是娘子军厉害,一下就把我们冲垮了。”
“你们不能打仗,行军还要掉队。”
女红军们立刻反唇相讥。
“发生了么子事?”彭德怀走来了。
女红军们纷纷上前告状。
彭德怀一见这些肩扛梭镖缨枪、满脸倦容、嘴巴却十分厉害的女红军们,忍不住笑了,说:“哟,我以为是什么人冲击了我的三军团,原来是拖尾巴的‘迫击炮’来了。”
女红军们有些不好意思了,彭德怀却十分欣赏这个词。后来一碰到她们,老远就喊“迫击炮”。
当“迫击炮”也没什么不好的,女红军们想。后来的行军中,她们的身体在历经痛苦的磨难之后,一天天健壮硬朗起来,她们提出了“不掉队、不带花、不当俘虏、不得八块钱”的口号,激励自己奋勇前进。
在恶劣的行军条件下,女红军们的性别意识在渐渐淡化,在许多时候,她们都把自己当成男人。女人爱美的天性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常常顾不得洗脸、梳头,只是在路上遇到水洼或小河沟时,随意撩点水冲把脸。到了严重缺水的地区,饮水发生了困难,许多人干渴得嘴唇出血,脸上蒙着一层灰黑的泥尘,只有两只黑亮的眼睛,燃烧着不屈的生命之光。而在连绵不断的雨天里,她们经常被浇得像落汤鸡一般,许多人因此停经,有的甚至落下了终生不育的疾病。
此外,她们还要时时忍受着一些来自伤员的委屈。
在频繁的战事中,伤员不断增加,而药品却极其匮乏,得不到治疗的伤口发炎溃烂了。许多伤员在疼痛难忍的情况下,对女红军们大发脾气,有的甚至还用拐杖打过她们。望着这些生命垂危的兄弟,她们的心在暗暗流血,她们知道这些伤员在得不到治疗的情况下,最终会失去年轻的生命,他们曾经是多么刚强、骁勇的战士,面对敌人的飞机大炮,他们没有胆怯过,没有退缩过,他们为了革命的胜利付出了血的代价呀!他们不愿意这样受折磨,不甘心这样轻易地死去,他们的心中压抑着多少委屈和愤懑啊!在他们的粗暴面前,女红军们默默地忍受着,以姐妹般的亲情、友爱,温暖、抚慰着一颗颗受伤的心……
节选自《战地女杰——长征中的红军女战士》,中共党史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