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4月28日22;50首播
记者:假如有一个晚上你在未名湖畔走的时候又碰到卖花的女孩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江燕(北大地球物理系博士):我就会买她一枝花。
阎翠翠(北大法学硕士):有一种可能,最无情的一种可能我可能选择走过去。还有一种可能,可能我会蹲下来跟她们交流一下,问一下她们的情况。还有一种可能会买一枝花。
阿丘:这两位,您可能不太认识。不过,要说前些日子他俩干的一桩事,您可能就有所耳闻了,就是频频见诸报端的北大学生救助卖花女童那件事。
影像:一组报道北大学生救助卖花女童的报纸标题 江燕 阎翠翠照片切到本人
阿丘:这位叫江燕,北大地球物理系的博士。这一位叫阎翠翠,北大法学硕士。这个月月初他俩和另外几位志同道合的北大同学,帮助5个在北京卖花的女童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湖南老家。一时间,这几位北大学子被坊间笑尊为“护花使者”,名头好不响亮啊。
不过,现在说起这桩好事,北大学子们似乎都有点滋味复杂。他们说,当一回护花使者,没想到会经历那么多酸甜苦辣。而这其中的滋味,还得从最早的那篇帖子说起。
影像:北大学生自拍的女孩卖花的DV
画外音:昨夜(11月28号)我与老婆一起去未名湖边散步,走累了就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想休息一下,刚坐下没多久,就过来一个小女孩,怀里抱着好多枝红色的花,每朵花都是用塑料纸包的。她径直走到我的身边,拿出其中的一枝花递到我的面前,便低下头很机械地说了一些很压韵的话,原话已经记不得了,大意是:姐姐很漂亮,哥哥很帅气,哥哥应该买花送给姐姐。我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一个辫子,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了不少衣服,不过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没有戴手套的手在寒冷中无处躲藏地紧握着。
几乎可以肯定,她的背后藏有一个我们几乎耳熟能详的悲惨故事--拐骗,强迫,责骂,毒打,没有饭吃……
阿丘:2005年11月29日22点56分,在北大未名BBS上,出现了一篇题为《我们该如何帮助她们》的帖子,也就是您刚才看到的。帖子里所写的情形,估计您也遇见过,夜色里的卖花女孩,出没在城市的角落,跟着您,希望您能买一朵她手里的花。对很多人来说,那也许不太让人愉快,但又很快就会被忘记。
可这一次,它偏偏发生在了北大未名湖畔,又偏偏让北大学生给遇上了。很快,那篇《我们该如何帮助她们》的帖子成了北大未名BBS上的十大热贴,不断有北大学生对 卖花女孩表示同情,虽说大多数人对解决这个事情持悲观态度,但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影像: 北大未名湖
谢辉(北大物理系学生):这个事对于孩子太摧残了,这么冷的天,她们怎么能受这种罪。
闪回 谢辉在事件中
阿丘:谢辉,北大物理系四年级学生。
谢辉:那是一个我们感觉就世外桃源那么一个地方,逃离了那些烦恼的那些地方,那么一个非常好的净土,居然出现了这种事情,我就感觉确实有那种对自己羞辱。
记者:羞辱到你什么了?
谢辉:我就感觉这些人,你们让孩子来卖花,这种事我认为很不好,你让这种不好的事发生在哪都可以,不要发生在,对于我们来说这么一个神圣,在心中认为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感觉这种事发生就是对我的不尊重。
张海洋(北大心理系学生):她是来自农村,她们比我们家更贫困一些,而我们家,我也是来自农村。
闪回 张海洋在事件中
阿丘:张海洋,北大心理系学生。
张海洋:现在两会召开,说建设新农村,如果新农村建设好了,那她们家庭就不会为经济生活所困惑,他们的小孩一定也可以上学,不会出外受苦了。
江燕:我本身虽然我是希望我这一辈子只要学术那块,我比较适合这样的性格。
闪回 江燕在事件中
江燕:但是如果我能够做的一些事情,关于这些社会责任感,包括或者是很俗的,北大的传统啊,五四传统这些东西。我觉得我可以唤醒一些东西。
阿丘:对自己的不尊重,建设新农村,社会责任感,五四传统……您看着这几位北大学生,一篇帖子,两个夜色寒风中的卖花女孩,激起他们这么多的想法。
不过,这几位可不是什么理论家,空想家。虽说各自的动机不同,他们还是找到了共同的使命——做一个真正的护花使者。3月20日上午,护花使者们联系了媒体,把这事以“非法拘禁罪”向派出所报了案。可是,结果让他们有些失望,派出所里的民警同志表示此案很难定性,为什么?因为在法律上,卖花女童有法定监护人即家长,而在北京,幕后操纵这些孩子的,所谓孩子们的“姑姑”,带引号的姑姑,也就是雇佣她们卖花的老板。也征得家长同意后,带女童出来是不违法的。派出所无法强制执行。护花使者们于是又向妇联、劳动、工商、城管、民政等部门求援兵,可结果让他们数度乘兴而去,失望而归——道义上是可以给予支持,但是因为于法无据,不管是哪个部门,似乎都没有彻底解决卖花女童问题的职权和能力。
报纸 各部门反应
隐黑
北大校园,读书的学子
江燕:这个社会,本身政府不能管所有的事情,像这种复杂的社会问题,所有的政府部门都管不了,民间的一些力量还是需要一些弥补的,我们总说这个社会里道德,良心,大家都是随波逐流的这些东西,但是我们中国几千年这些历史,再怎么西化,再怎么潮流,它一些传统的东西,那些力量依然是藏留在很多人的心里。你能够把大家通过某种途径集合起来,能够释放出来,这个社会正面的东西,同样可以闪现出光芒。
阿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尽管想请的援兵爱莫能助,但这并没有打消北大学生们护花使者的使命感。他们决定自己出马,向卖花女童的父母说明他们孩子在北京的真实生活,希望得到家长的授权,把孩子从姑姑手里解救出来,送回到家长手中。
要说这些北大学生真是古道热肠啊,很多人看到了,却不会做的事情,他们做了。很多人觉得做不了的事情,他们还是想着法子要坚持做下去。
2006年4月5日,护花使者北大地球物理系博士江燕不远千里,来到了湖南卖花女童的家里。
江燕:最关键的是父母亲同意,她们能给家里创收,这是最关键的。
谢辉:我们首先得试探一下,她那个姑姑怎么跟家长说的,我们不知道那个姑姑跟家长怎么说的,知道吧。
江燕:如果父母、监护人,如果他不配合的话我们这些旁人,真的是根本无法做到到她们家里看,到底那个实地情况是什么样子的,假如真是取得授权的话那就很方便了,后边的事。
影像 江燕给卖花女童的父母看自拍的DV 父母流泪 签协议书
阿丘:在听说北京来的大学生将承担孩子从小学到初中的所有学费,每个月还给一百元生活费后,孩子们的父母很快和江燕签了委托书,授权江燕把孩子从北京带回来。
手里有了孩子父母的委托,原来在很多人看来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又柳暗花明了。
影像:解救现场
阿丘:第二天,2006年4月6日,北大的护花使者们来到了卖花女童住的地方。为了防备“姑姑”从中阻挠,能顺利地把孩子接出来,学生们联系了北京市海淀区妇联,希望妇 联能一起参与解救行动,以壮声势。这次,妇联反应迅速,马上协调来了各个部门。出人意料的是,在解救行动中,护花使者们小心戒备的姑姑倒不曾蠢动,在前来助阵的叔叔阿姨和护花使者之间却闹了点别扭。
影像:解救现场。
北京市海淀妇联工作人员:我们现在主要是做该做的事情,我们做去。
影像:把孩子们从出租屋中带出。
妇联工作人员:收拾好了吗?孩子们,跟阿姨出去好吗?
姑姑儿子的女友:她要等她那个江燕哥哥回来她才走。
妇联工作人员:你先跟我们走,你江燕哥哥明天就回来。他说明天就回来,明天他会找我的我会告诉他你在哪儿好吗?
张海洋:跟我们走我们保证把你们送到家,虽然说未必是我们去送,但是最后我们肯定把对你们的承诺实现了。
影像 妇联把孩子接走 谢辉和妇联工作人员争执。
谢辉:我们去一个人怎么能行啊,怎么能照顾得过来
妇联工作人员:到救助站咱们是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来接待的,你怎么能说是一个人呢
谢辉:至少得让孩子适应一下吧
妇联工作人员:你现在翠翠和孩子是一起的呀,你要是为孩子好赶快把东西给翠翠
谢辉:我们把孩子给拉到这儿了,我感觉我非常对不起他们
谢辉:我们学生又没什么权力,这是一个常识,见到不要感觉奇怪。见到了我们不能很平和。
至少得表现一下,我又不能表现太多,表现一下可以了,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为了孩子想,让
谢辉:怎么说呢,妇联接手了,看来我们也很难再接触这些孩子了,这是一个无奈的事,社会现实,不能有什么其它想法。
影像:双视窗,江燕和同学谭之京通电话。
江燕:你好,现在怎么样了?
谭之京(北大生命科学院博士):现在孩子被妇联带走了。
江燕:到哪儿去了?
谭之京:可能去海淀救助站,解决他们今晚要住宿问题。
江燕:妇联他们的意见,他们为主,我们配合他,还是我们完全退出他们管?
谭之京:她的意思说我们不用管了,这样说政府管这件事,他们按照章程,按他们的规矩来办事。
江燕:你就说你们那边实际对她们也无能为力。
谭之京:我们几个碰个头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做一些事情。
江燕:好吧,你们尽快。
阿丘:千里迢迢跑到湖南,拿到了孩子父母的委托书。本来是想请援兵来撑腰,壮壮声势,把孩子从“姑姑”手里接出来后自己送回家,没想到孩子却被送到了救助站,没自己什么事了。听到这个消息,江燕似乎一时难以接受。
江燕:毕竟我费了这么多周周折折,而且我认认真真提前找过每一个部门,每一个部门每一个部门去找,认认真真去报案你们都不理,都说我没有依据,现在我费了半天的周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个事情弄起来了,你什么依据也不要了,你就把小孩子接了。这是个人都憋气,是很憋气。
谭之京:我觉得那也是江燕求全责备,他过于理想化,我就觉得可能是两个人角度不一样,我觉得从妇联来讲,从民政来讲她们是应该那么做,然后江燕可能就认为我应该这么做,肯定至少得有一个解决办法。你不能是一直坚持你的一些看法,这个事情如果双方僵持不下就没法弄,而且我觉得这方面,开始是我们发起的做这个事情,然后就是妇联和民政他们接手,既然他们接手,我觉得应该就是很多工作他们力所能及地做他们的事。
江燕:当然我们再平静下来,最后想主要是为了自己,你要真正是为了孩子,那憋气的事情是自然的,那根本算不了什么。
江燕:如果妇联仅仅是为了孩子好,让她们来接管的话,那么对这五个孩子来讲,关系不是很大,但是问题是我们的出发点,为了这个事件而达到整个全中国,卖花女孩的立法问题,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让所有的卖花女童都不会在这里受苦,能够回家上学,至少能回家,上不上学是另外一个问题。
湖南教育台记者:你不要以为这件事你一个人做得了。
记者:真的不要这样认为。
影像:江燕沉默。
阿丘:江燕博士好像有点激动。依我看,还是有些书生意气。当初护花使者们想请援兵,人家援兵不是不帮,不是不作为,是有劲使不上,干什么事情不仅要合情,还得合理合法不是?现在护花使者拿到了卖花女孩家长们的委托,援兵们该出手时就出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即使全揽过去,让你们别操心了,我想也是出于对孩子负责的考虑吧?毕竟,有时候,社会的力量还是比你们要大一些,要相信组织啊。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护花使者们的这点小小情绪,我也可以理解,也许他们在象牙塔里,未名湖畔呆久了,是有些较真,有些不太现实,我们甚至会觉得他们想通过立法去拯救卖花女童的想法,实在是有些书生意气,但我想,要是没有这样较真,这样的不太现实,这样的书生意气,有谁会带那5个卖花女童回家呢?
影像:江燕在湖南电视台接受采访
江燕:我觉得来说,某一件事情很难,一看上去觉得,第一反应根本不可能,凭着个人而力根本不可能。你就不去做了,但是真正地我去试着去做,无非就成功和失败,但假设我试了,即使失败了,最终跟当初也没有区别。没有失败的话那一试。
阿丘:卖花女童被解救出来的第二天,江燕应邀接受湖南教育电视台的节目录制。在录制节目前,江燕得知有关部门将马上把5个卖花女童送回湖南老家。他的同学们本来希望陪护孩子回家,但这个要求并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同意。听到这个消息,江燕显得很平静。
影像:江燕在湖南教育电视台演播室。
嘉宾:靠你们绝对是不可能把它做的很圆满的,尽管你有很大的爱心。也就是说到底该哪个部门来管,我觉得这个事情恐怕你们也是一个很挠头的事情。
江燕:对,这就是很挠头。这确实很挠头,现在基本上清楚了。
嘉宾:我就感觉到北大的学子继承了北大的光荣传统,就是有一个非常强烈的社会责任心和博大的爱心。
江燕:可能我觉得会稍微偏书生气,或者稍微理想化点,真正的每个人气节都那么高的话,那真的是共产主义就到了。
影像 卖花女童回家 。
阿丘:2006年4月9日,五个卖花女童在北京市海淀区妇联和湖南当地政府部门地陪伴下回到了她们的家。
影像:北大学生商量为卖花女童筹款。
阿丘:为了让五个孩子能尽量呆在父母身边,尽量多读点书,北大护花使者们现在正在为她们募集学费和生活费。
字幕:现在,北大学生们找到了五位有稳定收入的资助人,定期给五个女孩寄生活费和学费。学生们请了五个女孩的老师做中间人,监管这些捐款的到位与使用。
谢辉:就是本身来讲我们学生能力非常有限,我们只是呼吁,或者是做一些我们非常幼稚的一些行动,比如我们事后可能做一些调查,写那个提案,可能专家一看这全是外行的东西,但是我们一定要做,就是我们本身做这个事情没有什么意义,就像引火线一样,引火线是没有任何破坏力的,你想炸毁那个碉堡靠的是炸药,我们显然不是炸药。就是尽我们的力量能引爆更多的炸药,就这个作用。
记者:你指的这个炸药是什么,碉堡又是什么?
谢辉:碉堡就是使这种事情发生这个后边复杂的这个社会的根源,这个炸药就是在社会各方面的这些有良知的这些力量。
影像:阎翠翠晨读孟子。
影像:江燕吹口琴,北大未名湖春光。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05首播,次日4:40,16: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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