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精心策划的湘江战役,牵涉到三四个省、上十个军,在派系林立的国民党政权里统一行动并非易事。蒋介石和桂、湘、滇、黔诸省军阀,向来貌合神离、互相猜忌、矛盾重重。蒋介石在湘江一战除妄图消灭红军外,还时刻不忘剪除异己。 他企图驱使桂、湘两省军队同红军决战,如两省军队能将红军消灭,蒋介石当然是求之不得,但凭他多年“剿共”的经验,这是不可能的;如两败俱伤,他就可乘虚而入;如红军将两省军队歼灭,他可出来收拾残局。这就是蒋介石的“一举除三害”的如意算盘。
自蒋桂战争之后,广西在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统治之下,在全省推行所谓“三自政策”(即自卫、自治、自给)和“三寓政策”(即寓兵于团、寓将于学、寓征于募),鼓吹大广西主义和排外思想,提出“建设广西,复兴中国”的口号,对蒋介石一直保持着半独立的状态。
为此,他们特别注重加强军备。在常备军方面,桂系始终沿用“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的番号,下辖二个军五个师,总兵力近三万人。在地方武装方面,桂系大力组训民团,作为常备军的补充和基础。他们将全省划为桂林、平乐、柳州、梧州、南宁、龙州、百色、天保八个民团区。每一民团区设一民团指挥部,负责指挥所属各县编练民团。各县设民团司令部,司令由县长兼任。每一民团区设三个常备大队,全省计有24个常备大队8000余人,超过桂军一个正规师的兵力。各县组训后备队,每个区公所编一联队,每乡编一大队,每村编一后备队。
以区长兼联队长,乡长兼大队长,村长兼队长。当时,广西有人口1300万,其中壮丁245万。桂系强迫他们接受军训,到1934年,约有半数壮丁经过军事训练。
早在第五次“围剿”时,在蒋介石的督促并允发经费补给军备的条件下,广东西南政务委员会曾决定派余汉谋、香翰屏率领一个军参加“围剿”。广西虽也派一个师归余汉谋指挥,但白崇禧却自有打算。他在第四十四师师长王赞斌率草德宏、周元两个团参加“围剿”出发前,说了这样一番发人深思的话:“广西地瘠民贫,养不起兵,而老蒋又时时想解决我们,不能不多养一些兵,以图自存。现在派你们两个团去剿,必须换回四个团的经费补给来,同时你们也不能损伤一个兵、一支枪,这是主要原则。”后来,参加“围剿”的广西部队,由二个团增至四个团,防守地区扩大到安远、龙南、虔南、定南一带,而白崇禧的上述“原则”并没有改变。
1934年8月间,白崇禧判断中央苏区红军有突围意图,怕部队遭受损失,特亲临安远,准备把部队开回广西兴安、灌阳一带,并连续打电报给蒋介石说:“如为阻挡共军通过湘桂边境,广西部队愿独任其事,但必须先令王赞斌师归还建制,否则兵力单薄,难以抵御。”
9月间,蒋介石复电照准,但规定必须在灌阳至全县间占领阵地,不使红军通过湘桂边境。
蒋介石的电报说:“匪将南窜桂黔,贵部如能尽全力在湘桂边境加以堵截,配合中央大军歼灭之于灌阳、全县之间,则功在党国,所需饷弹,中正不敢吝与。”随即派飞机将两个军3个月的经费及堵截计划、密电本等,送至武鸣,白崇禧亦谨复“遵命办理”。
红军长征开始后,10月上旬,桂系即大征民工,在桂北赶筑工事、碉堡,在自黄沙河至桂林,黄沙河、文市至富川、贺县重要市、镇,以及沿湘江、漓江西岸,筑起三道碉堡线。
到红军进入桂湘边界时,仅第三线即筑有碉堡140多座。红军开始突破粤湘边境时,白崇禧除继续向蒋介石索要武器弹药外,还将两个军调集在湘桂边境,把第十五军夏威部置于灌阳、全县一线,把第七军主力置于恭城、兴安一带,让第四集团军指挥所推进至桂林,准备迎战。
11月上旬末,桂系接到蒋介石要桂军在湘江堵击红军的电令之后,立即在南宁召开高级军事会议,谋商对策。当时,白崇禧判断红军动向时,提出三种可能:一是深入广西腹地;二是直驱贵州,并在那里建立根据地;三是进攻四川,占领“天府之国”。他认为:三种可能性中,以第三种可能性最大,因四川内部四分五裂,又远离国民党中央的控制,是共产党立脚最好的地方。第二种可能性次之,因贵州是山区,便于游击。第一种可能性最小,因广西民团组织严密,红军不至于在此久留。根据这三种可能性的分析,他们判断红军只是路过广西,并不打算在广西立足。那么,是否在湘江堵击红军呢?他们分析了各方面的情况,认为红军有10万人马,来势凶猛;广西只有两个军,五个师,16个团,共两万多人。以2万人去堵10万人,弄不好就会被红军消灭;即使打得好,也会两败俱伤。不论出现哪一种情况,蒋介石的嫡系部队都会以追击红军为名,乘虚而入,广西就会成为蒋介石的天下。因此,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既要反共,又要防蒋;只能追击,不能堵击。
根据上述分析,桂军确定了在湘江战役中的基本作战方针:在红军入境前,将部队布防于桂湘边境一带,摆出决战的架势。这样一则可以应付蒋介石,二则让红军知道,广西早有准备,不要轻易进广西来。如果红军过境势不可免,就将部队摆于南侧,让出桂北一条路,让红军通过,但绝不能让红军进入广西腹地。在红军通过时,可以相机进行侧击追击,这样,一可促使红军快走,二不会冒红军主力回头打击的风险。他们认为,这样做既可相机打击红军,还能应付蒋介石,是保存实力和地盘的妙计。
11月15日,桂系以白崇禧名义电复何键,表示了“协力堵剿”的决心。16日,桂湘双方在全县会商联合防堵的作战部署。何键派刘建绪出席,广西由白崇禧出席。白从南宁动身的头一天,又故作姿态,在广西省政府举行的以纪念孙中山为名的例行周会上,大吹大擂,公开说他要去全县。在全县会议上,湘桂双方商定:利用湘、漓两水天险,严密布防。防区的划分是以黄沙河为界。桂军负责兴安、全县、灌阳至黄沙河(不含在内)一线,湘军负责衡阳、零陵、东安至黄沙河一线。全县会议一结束,李宗仁、白崇禧即在桂林召开“防剿”军事会议,决定集中兵力于富川、恭城龙虎关、灌阳文市、全县黄沙河一带,由刚从贵州开回的廖磊第七军会同夏威的第十五军防守:以第十五军为左翼,布防于清水、高木、永安、雷口四关,主力集结于兴安、全县、灌阳一带;以第七军为右翼,布防于贺县、富川、恭城一带,并拱卫桂林,策应两翼。同时还大量调集民团,协助防守:派桂林区民团指挥官陈恩元,率部防守全县;派平乐区民团指挥官蒋如荃,率民团8000人防守富川、贺县;派梧州区民团指挥官石化龙,集中民团5000人于苍梧、昭平。此外,继续大征民工,从富川、贺县、龙虎关至全县黄沙河一带,赶筑工事、碉堡。部署已定,李宗仁即返南宁,由白崇禧驻桂林指挥。
就在白崇禧摆出一副全力堵截红军的架势的时候,他接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密电。发报者是白的保定同期同学王建平,此人与白私交甚厚,已混入蒋军中枢参与机要,长期潜伏在上海为白收集情报。密电称:“蒋介石采取政学系头目杨永泰一举除三害的毒计:即压迫共军由龙虎关两侧地区流窜平乐、昭平、苍梧,更以主力向东驱逐其进入广东新会、阳春地区,或者沿罗定、廉江逼入雷州半岛,预计两广兵力不足应付(当时两广总兵力为廖磊、夏威、余汉谋、李扬敬、香翰屏等共计五个军——作者注),自不能抗拒蒋军的大举进入,如此则一举而三害俱除,消灭了蒋的心腹大患。”
收到密电之后,白崇禧即找桂系第四集团军兵站部参谋长汤G8890谈话,出示王建平电说:“好毒辣的计划,我们几乎上了大当。我现在就到龙虎关去,你也在今晚赶到平乐来,召集民团指挥官蒋如荃和县长、乡长等到平乐开会。你先打电话叫蒋如荃准备,你有时间也可以到龙虎关去看看沿途公路、桥梁、车渡的情况。今晚到平乐再见。”
汤G8890问:“这个电报靠得住吗?如果把主力扼守龙虎关,万一共军由灌阳、全县亡命突入,不怕夏威支持不住而蒙受重大损失吗?”
白愤然说:“老蒋恨我们比恨朱毛更甚,这计划是他最理想的计划。管他呢,有匪有我,无匪无我,我为什么顶着湿锅盖为他造机会?不如留着朱毛,我们还有发展的机会。如果夏煦荃(夏威别号)挡不住,就开放兴安、灌阳、全县,让他们过去,反正我不能叫任何人进入平乐、梧州,牺牲我全省的精华。你快去照办,不必多言。”
汤G8890到龙虎关时,见沿途无数民夫抢修公路,架设桥梁,彻夜不停,妇女、小孩也都加入民夫行列。晚7时,白崇禧在东平开会时又即席宣布:“龙虎关到平乐一带民食一律供给军用,由县府发给粮票,以后给钱。如有藏匿不缴者,以有意留给共产党论罪。”白并在当晚下达转移大军至龙虎关的命令,主要内容是:灌阳于永安关只留少数兵力,全县完全开放,第七军集结恭城机动使用。
在面临与红军决战的关头,桂系决定撤离湘江防线,这样做无疑将红军引向湘西,必然遭到何键的坚决反对。桂系头目遂于11月20日以李宗仁名义直接发电给蒋介石,略谓:“据迭报,匪主力由临武分经嘉禾、蓝山西窜,龙虎关、富川、贺县同时吃紧。仁部原在龙虎关以北防堵,故拟即将仁部主力,移赴恭城附近,策应富、贺、兴、灌。但兴安、灌阳以北,仅能留一部,诚恐力量单薄,请转饬何总司令所部,向江华、贺县推进,以期周密。”
桂军在发出这一电报的同时,即做好南撤的一切准备。22日,蒋介石复电同意。桂军立即将原在全县、兴安、灌阳布防的第十五军撤往恭城,全县只留第七十二团的两营干训队,兴安留一个团,灌阳留一个团。至此,从全县至兴安60公里长的湘江,已无兵防守,湘江防线完全向红军敞开了。第二天,即11月23日,湘军刘建绪得知桂军南撤的情报,立即报告何键。何键大为恼火,即于当天下午下令调整部署,令刘建绪部四个师立即南下全县,令各路追击部队加紧追击,迟滞红军行动,以便刘建绪部赶到全县,填补桂军南撤后造成的防御空白,仍然梦想实现原定围歼我军于湘水以东的罪恶计划。
遗憾的是,红军当时对敌情的这一重大变化并不了解,因而未能利用桂军撤防的极其有利的时机,大举入关渡江。
节选自《跨越雄关——长征中的重大战役》,中共党史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