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8日上午,按照预定的采访计划,叩响了88岁老红军、山西省康复医院原院长阮受贤的家门。不料,阮老突发疾病。帮着把老人送往医院,怏怏而归。
3天后,去医院看望阮老。斜倚在病榻上的阮老已精神许多。不等我们提问,健谈的老人便讲起了红军的故事——
15岁,徒步300余里参加红军
1932年4月,家住福建永定一个偏僻山村的阮受贤,听人们说,红军打进了漳州,打土豪斗劣绅,分田分地给农民,是咱穷人的队伍。 年仅15岁的阮受贤,从儿时起,就深受地主土豪的压榨。听说有这样的队伍,心一横,三天三夜走了300多里,直奔漳州。一进漳州地面,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天地,城里城外都是身穿灰布军装、头戴红五星、和蔼可亲的红军战士,大街小巷刷满了“打倒土豪劣绅”、“分田分地给农民”、“要当兵,当红军”等标语。
阮受贤找到了报名参军处,接待他的正是后来赫赫有名的肖华上将。当时肖华是红一军团政治部青年干事。
阮受贤说:“我要当红军。”
看着又瘦又小的阮受贤,肖华笑着问:“为什么要当红军啊?”
“有饭吃,有衣穿。”
“今年多大了?”
“16了!”为了能当上红军,阮受贤多说了一岁。
“太小了。这样吧,你先回去,过两年再来,我们一定要你。”
“不。不回去。”
“为什么?”
“家里什么人也没有了。我一个孤儿,回去了不饿死,也得被地主老财活活打死。”
这句话把肖华说服了。从此,阮受贤踏进了红军的队伍。由于他年龄小,被留在军部无线电台25分队。
“说长征,不能不提及第五次反‘围剿’。”阮老的脸色有些愤懑,“都是王明,还有那个洋教头李德。我参加过第三、第四、第五次反‘围剿’,还和战友们亲自活捉了敌59师师长陈时骥,这在毛泽东选集第五卷都有记载。啥子‘御敌于国门之外’,狗屁!当时我在军部工作,记忆特别深刻,前线指挥员汇报军情总是紧锁眉头,要么就是骂娘:‘不知捣啥鬼哟,我们几夜不困做了一个堡垒,人家一炮就打翻了,人家的堡垒,我们得用身体去堵,去炸。’仗越打越残酷,根据地越缩越小,迫不得已,红军只能选择战略转移——长征。”
告别兴国告别苏区
“开始,谁会晓得,这一走,竟会走成了长征,更不知道,会走二万五千里,只知道国民党重兵压境,根据地保不住了。”
1934年10月16日,照例是急行军。阮受贤所属的25分队,奉命来到兴国东南的宽田。下午5时,开饭号把阮受贤惊醒。送还了借来搭铺的门板,集合号便在军部各机关和连队驻地陆续地响起来。一队队荷枪的战士,一个个挑着担子的炊事员、挑夫,都迅速赶往集合地点。阮受贤说,那天,他的腿像有千斤重。驻地的男女老少,都是苏区的老乡啊,站在道路两旁,为我们送行。
分队长的话虽然宏亮,却略带嘶哑:“今天是在兴国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离开苏区,离开我们的根据地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更坚定地说:“总有一天,我们还要打回来。”
军部命令出发的号音打断了他的话。队伍出发了。路旁的老乡们,不停地向我们招手。依依惜别的心情随着战士们前进的脚步涌上心头。这里,是他们生活战斗了两年十个月的地方。根据地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亲切;特别是兴国,这里是红军的摇篮,从这里走出去54名功勋卓著的共和国将军,这里的山村、田野,都有着红军的足迹,多少战友、兄弟,在这里流血牺牲……
再走几里路,就要离开兴国,就要告别根据地了,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再次回头深情凝望这块熟悉的土地,心里默念着一句话:兴国,再见!我们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
湘江泸定桥
长征路上,红军打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战役。在阮老的回忆中,让他特别难忘和亲身经历的就是湘江战役、飞夺泸定桥。
“湘江战役,那叫个惨呵。”阮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同病房的老甘递过水杯,让阮老润润嗓子。
“五团的政委易荡平就那样牺牲了,当时他腿负了伤,为了不让蜂拥而上的敌人抓去当俘虏,掏出枪给自己补了一枪。和我同年参军的福建战士小何,也在湘江战役牺牲了。”
“敌人那叫个多哟,打下去一批,又上来一批,我们阻击的是桂军主力夏威,他的部队很能打,轮番冲击,前面的像高粱杆刚刚倒下,后面的又蜂拥而上。敌人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红军的阵地,被炸得稀巴烂,有的工事连影子也没有了;山上的松树,也被炮火打得只剩下半截枝干。谁也记不清打退了敌人多少次进攻,只是在心里默念着:中央机关赶快过江。”
“湘江并不宽,浅的地方趟着都能过去。”阮老回忆着,“可中央机关庞大啊,什么文件、骡马、包裹,坛坛罐罐,只能慢慢地从桥上过,每分每秒,都是红军指战员的血啊!”
湘江战役,中央红军从出发时的8万人锐减到3万,部队中的不满情绪和要求改变中央领导的呼声日益高涨。这才有了以后的遵义会议。
“大渡河边,毛主席着急啊!”虽然在安顺场找到了一条船,红一团也渡了过去,可仅靠这条木船,要渡过中央红军的几万人马,最少也得7天7夜。“敌人不给我们时间哪。必须火速拿下泸定桥。”
320里路,命令规定3天赶到。路全是山路,蜿蜒曲折,左边是刀劈一样的峭壁,右边是深数十米、波涛汹涌的大渡河。
“和敌人赛跑呗。”阮老说到这里,风趣地笑了。红军利用刚刚被打垮的敌人3个营番号伪装自己,和对岸的增援之敌玩起了捉迷藏。蠢猪似的敌人万万没想到,和他们并排走的,就是他们日夜梦想都要消灭的英雄红军。红军抓住了战机,抢占了泸定桥。毛主席和中央红军的千军万马从这里渡过了天险大渡河。
翻越夹金山过草地
夹金山位于宝兴之西,懋功以南,山上终年积雪,从山下望去,像是用银子砌起来似的。一军团许多是江西、福建的红小鬼,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巍峨瑰丽的大雪山,看傻了。
“那天,军部让我们多买点烈酒,还有辣椒,每人准备一根拐棍。”这时还正是盛夏,战士们身上只穿一件单衣,这里居民既少又穷,烈酒、辣椒无法买到,能找到的只是树枝做的拐棍。
山上雾雪覆盖,时浓时淡,人在其中,宛若腾云驾雾。山风吹着雪花,脸上身上刺骨的寒冷。越往上爬,空气越稀薄,呼吸越困难。战士们一步一停,一步一喘,但是,谁都不敢停下来坐下,一停一坐,就可能永远再起不来。大家相互搀扶着,拼尽全身力气往上爬,将近山顶,六月天,刚才还艳阳高照,突然下起了一阵冰雹,战士们只好捂着脑袋向前走。
征服了雪山以后,在毛儿盖、波罗子一带集结待命。离开毛儿盖北行40里,前面就是数百里神秘莫测、人烟稀少的草地。军部找了一个藏族老太太当向导,老太太有病,我们得用担架抬着她走。
“前三天,我们还有炒面,还有干粮,因为我们是直属军部,还能用废旧的文件生火煮饭。第4天,干粮没有了,炒面也见了底,大家只能各自寻找能吃的东西充饥。”地下的草根,地面上的蘑菇、田鼠,都是充饥的食物。草地夜间寒冷,不少人生病发疟疾,有的战士支持不住,倒在路旁昏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在追忆过草地的这段经历时,阮老无比感慨地说:“在那样艰难困苦的环境下,红军中团结互助、友爱无私的精神,发挥了巨大作用。正是在这种精神鼓舞下,红军才能战胜一切困难,胜利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为中国革命保留了火种,成为后来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骨干力量。”
采访结束了。金秋十月,一束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在老人脸上,那张经过二万五千里征途洗礼的老战士脸上显出了特有的神采,那是长期战火锻炼出来的刚毅和稳健,那是岁月沧桑镌刻出来的信念和坚强。(来源:太原新闻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