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近一年多来，我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买书，感受到民营企业的敬业精神。我在这个网上购书的时间不算很长，从几元钱的小书，到上千元的古籍，我都买过，无一欺诈。而且不论大小书贩，凡寄来的书，包扎之用心，邮寄之及时，是在国营书店看不到的。据我所知，这些旧书贩的学历并不高，但从业品质堪称优良。

　　毕：我想原因有几方面。第一，“孔夫子旧书网”是实名注册，只有注册者才可以交易，这是基本规则，所有参加交易的人，完全建立在自愿基础之上。因为是实名制，欺诈一旦发生，以后不可能再参与交易。第二，进入“孔夫子网”交易的书贩，没有资格审查，完全自由出入，从经营珍本古籍到几元钱的旧杂志，大家的法定地位是平等的，信息是绝对公开的。第三，“孔夫子网”上的书贩都明白，自己预期的利润以交易额为前提，而这个前提完全建立在诚信和服务优良上。第四，除了硬规则之外，产生自己的行业习惯，最终形成行业风俗，自然生成职业伦理。比如可以叫高价而不成交，但不能欺诈。比如，从网上的图片有时很难判断书的真假，所以一定要实话实说。第五，相信对方的智力，这是不欺诈的前提。

　　梁：我不敢说这个网上就一定不发生欺诈行为，肯定发生过，但因为有比较好的制度和习惯，以后会慢慢减少到最低程度，这就是一个行业的理想追求。

　　毕：你举的例子是民间的售书网络。最近，我读到中国书业发行协会非国有书业工作委员会（简称“非工委”）的两份调查报告，更感到民间的能量和水平。这两份报告，一份名叫《中国儿童早期阅读现状与对策》，一份叫《中国书业产业困境与整合之路——2006年非工委产业年度观察报告》，说的都是事关民族文化前景的大问题。我的印象是，数据翔实，分析深入，意见中肯。不读这些报告，人们哪里想得到在中国经济每年以9％的高速度增长的同时，书业竟然出现了零增长甚至负增长，更不可能思考出现这种情况的深层原因。你也不会对中外儿童早期阅读的巨大差距有所了解，引起重视。而“非工委”完成这些重要的课题，经费出自第三极书局和当当网的赞助，没有花财政的一分钱，做的却是社会公益的事。投入不多，但研究成果水平相当高，远远超过许多政府立项的课题。

　　梁：我也注意到“非工委”主任薛野为年度观察报告写的后记。他说：“如果中国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它肯定需要一个伟大的书业。如果中国要实现伟大的转型，它注定需要出版业来呈现和促进它的正义、智慧、思想和力量，而且还是，生活在这个进程中的人们需要分享他们的记忆、生活和命运。难以想像，一个孱弱的出版业可以满足和支持这个国家和这个时代的使命。”他的看法很有见地，表明了民间机构的社会责任感。

　　毕：在发达国家，非政府组织比较发达。许多社会职能都由非政府组织承担。一些企业家，也乐于向非政府组织捐款。社会公益事业，由非政府组织承担，是一种常态。

　　梁：非组织也好，民营企业也好，都不难找到敬业精神很强的案例。敬业本来是常态社会中的重要品质。从小处说是一个人生活的基本素养，从大处说是一个民族的素质。一个社会，从政治领袖到街头小贩，虽然职业的核心内容相差极大，但在敬业品质方面，应该是相同的。我个人认为，敬业的品质包括这几个方面：一、承认规则并严格遵守。二、绝不欺诈。三、不怀疑对方的人格。四、不低估对方的智力。五、负责任。

　　毕：这几点，本来是一般的职业伦理，是一切职业应当保持的底线。凡民间所能从事的行业，都是自由竞争的，人类天生对于自己平等获得的资格产生敬意，所以一般不敢在自愿选择的行业里欺诈。在我居住的地方，我所见到的各个行业中，凡个人依赖平等竞争所获得的职业优势中，敬业是共同的特点。

　　梁：我家门前的杂货铺老板，是文盲，但敬业品质是一流的，你可以在他的店里赊账，他从不向你催款，你可以让他把东西送到家里，从不怠慢。东西不合适，随时更换，绝不出怨言等等。敬业品质的丧失，始于计划经济，在于垄断经营。敬业的前提是公平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敬业。一般来说，垄断无管理，垄断无敬业。目前，政府、电信、银行、新闻、出版、大学等机构里，一些官员和社会精英的敬业品质出了问题。他们常常有一种无端的自负，一旦权力在手，就以为智力也立马提高。

　　毕：这使我想到前一阵，有一个管理着几百万人口的政府，突然宣布停水四天，理由是检修管道。这样的说法，过于低估平民的智力。这已经不是敬业不敬业的问题。用中国老话说，这叫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