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是上个世纪中期流传在黑土地上的民谣。当时我正生活在渺茫荒芜的山林里,身临其境。狍子野鹿时常光顾宿舍大篷附近,小河里漂游着成群结队的柳根子鱼、细鳞鱼。炊事员到河里打水,有时一水桶能带上几条鱼来。 我们曾经在冰冻的河里捡过狍子,五十余年仍记忆犹新。
那时候我年纪小,身体单薄瘦弱,分配到生产一线工组没人愿意要。在后勤和一个上岁数的老工人一起打烧柴,供食堂做饭用。人们喊他老李头,我称呼他李师傅。那年冬天,我俩抱着刚打的柴禾,往回走的时候,我发现下边河套里张三(狼)撵狍子,生平头一次见到野生的动物角逐,心里有点惊愕,大声说:“李师傅,快看张三追赶狍子哩!”他望见了,说:“拿着大斧子快走,今儿张三把狍子给送上门来了。”狍子号称草上飞,腿细长坚韧有力。跑起来张三望尘莫及。我说:“跑起来张三不是对手乌龟撵兔子,咱们去了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捞不着。”他说:“傻狍子,刁张三,停一会儿你看张三如何活捉狍子。”李师傅在山林里闯荡大半辈子,是有名的山里通,他说这话挺自信,也许能实现。
金黄色的狍子昂起头,四蹄舒绽,像一匹脱缰的骏马沿着河岸窜行。灰褐色的张三不甘心失去到口的美味,精神抖擞,仰起头,翘着尾巴矫健地追赶,不一会儿距离越拉越大,狍子快跑的“没影了”。只见狍子听不到后面的动静,停住休憩。张三仍马不停蹄地追赶。张三狡猾的本性露出来了,这回它不直接朝狍子的方位跑,而是迂回到它的侧面,迫使狍子改变逃跑的线路。狍子听到侧面草丛里有响动,知道敌人张三又追上来,调头往大河冰上跑去。河床的冰面被风刮得如镜子一样。慌了神的狍子逃到河冰上,越想快跑越站不住脚,滑到以后蹄子乱蹬也站不起来,急得趴在冰上吱吱叫,昔日的草上飞在冰面上是老牛掉井里———有劲使不出。
后面追赶的张三看狍子进入河床,知道猎物落入圈套,胜券在握,放慢了追赶的脚步,大摇大摆地朝挣扎着的狍子走去。它贪婪地张大海口,露出锐利的犬牙,只一口,熟练地咬断了狍子的气管,狍子再也不动弹了。一场弱肉强食的闹剧,落下了帷幕。
我说:“咱们把张三赶跑,捡狍子回去吧。”他说:“为时过早,张三跑饿了,让它开膛,饱餐一顿,否则它会给你玩命的。”
果然,张三先不吃肉,用利齿掏开了肚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五脏,眼看张三的瘪肚子鼓胀起来。李师傅说:“是时候了,动手吧。”我们举着大斧子围了上去。它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瞧着我俩手中闪光的大斧子,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一爬犁烧柴已经够分量了,再装上一只狍子更加沉重。我俩拉到食堂,精疲力尽,汗爬水流。李师傅用棉手闷子抹去脸上的汗水,卷了一棵黄烟,慢悠悠地吸着。大伙儿看见了狍子,喜出望外,忙着拖狍子,卸烧柴,有的打听在哪儿弄的狍子,有的夸奖我俩的贡献。李师傅说:“大伙儿伐木头爬冰卧雪,辛苦了一冬,琢磨点野味改善改善生活。”一入冬,吃着苞米面的大饼子,就着没油腥的炒萝卜块,喝着冻白菜汤,大伙儿可馋坏了。这回能吃顿肉,真象过年一般。一个狍子扒皮去骨没多少肉,七八十人吃饭,一人摊不多点。大师傅切了萝卜块炖里边,让大伙儿可劲造。开饭的时候,管理员留下李师傅,说:“辛苦了半天,在食堂吃吧,不收你钱票粮票。”他说:“家里饭准备好了,都有定量,不能吃大伙的。”说完一扭头,扛着大斧子回家了。食堂盛了一盆菜给他送去。
晚餐桌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每人一大碗,白的是萝卜块,红的是狍子肉,汤水里还漂浮着油花儿,吃着黄灿灿的饼子那个香甜,真难以形容。
现在想起来,那个年代人真有点儿犯傻,如果把狍子拉到李师傅家,我也能跟着多吃几顿。不知咋整顿的,当时我俩谁也没想起来。(黑龙江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