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亲密关系

　　绝对不隐私

　　本报记者 杨琳桦 上海报道

　　当一场风月与现代社会最基本的要素——“经济”——以及最时尚的传播方式——“博客”——相组合时，新时代的男女突然被恐惧地带回到一个古老话题——“男人到底有多花心？而纠缠的女人，究竟有多少杀伤力？”

　　这场引起广泛争论的事件源起一个“追债博客”。一个月前，一名硕士毕业、正准备移民的女博客化名为“王飞”，向她的昔日情人发起进攻。此个人空间栖居在点击率极高的搜狐、新浪和donews服务器，内容不仅涉及追缴1万元经济债务，同时涉及最易引发公众好奇和遐想的“情债”——这些债务清单上，与汇款单复印件一起赫然陈列的，还有各种亲密文本，经由网络留存的爱与欺骗的痕迹。

　　“网络正使‘昔日’重现。”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顾骏为此惊呼，借助各种网络传播技术，这样的昔日重现，让曾经沉溺在亲密关系中的男女们突然发现，要抹去相爱的痕迹，逃脱那些本属于私密的历史，变得越发困难起来。

　　目前，事件的男主角、供职于国内一门户网站的阿林（化名）正头痛不堪。对于这个比“王飞”小8岁的男人来说，远在广州的她已是情感历史的一朵明日黄花。尽管两者都排斥媒体介入，但5月17日，阿林在自己博客上指出了女方的真实姓名，并同时发表了否认目前仍欠其经济债务的声明。

　　这是一个悖论：在网络时代改变的亲密关系中，正是网络，使得阿林两年前节省了恋爱的“机会”成本——网络大幅缩减了他和王飞认识的时间、空间，同时使年龄悬殊、身份各异的他们能不受干扰地擦出火花；但同样，也正是网络急剧放大了阿林的“分手成本”。

　　被暴露的个人“历史”

　　“一个现代‘陈世美’。”轻易做出此判断的，是一位还仅习惯接收手机短信的48岁妇女杜浩元，她来自江苏常州某村，目前正在上海一个私人餐馆打工。她不了解网络，得知“追债博客”，是因为5月19日傍晚女儿在饭桌上的一次“新闻”播报。

　　事件的一系列要素让她不可思议——“他们仅仅是通过小企鹅（QQ）聊天相爱？女方比男方大八岁？博客追债？”对这位正全身心投入生活的母亲来说，尽管她的恋爱经历乏善可陈，但已足够让她脸庞泛红——23年前，她和哥哥的同学一见钟情，5个月后，这个后来成为她丈夫的男人鼓起勇气请了一位媒人向她家提亲。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杜浩元说，她那个年代的爱情，通过现实的人际关系网络促成机缘，而时间和空间是否便利，是亲密关系能否建立的首要因素。

　　“显然，网络正在冲击我们的感受力、理解力和想象力。”司法系统的一位先生在上海的某饭局中谈起刚处理完的一起民事纠纷——一名刚到婚龄的某专科女生通过网络与一名男子相识，两个月后见面、上床并结婚，21天后，双方感情破裂，最终因男方不愿离婚而上诉法庭。

　　“他们没有共同财产，没有共同购置过任何东西。”他说，“他们不具备传统婚姻的要素，于是很快调解离婚。”

　　随即，饭桌上一位本地媒体的记者打断了他的话题。“我的一位同行，女，31岁，正在与一位23岁的男生热恋，相识原因是他在英国留学期间，偶然通过链接读到她的博客，为她的文字和个性着迷。”

　　通过网络时代的各种通信手段，亲密关系的建立轻易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时尚、成熟而孤独的年轻一代是如此容易坠入情网，尤其是那些接触网络最为频繁的IT、传媒和学生群体，他们为与陌生人交流中的“心灵感应”或是黯然伤神，或是欣喜若狂。

　　与此同时，崇尚“分享”的他们正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生活的相关信息搬到网络——他们孜孜不倦地在博客上写下每日行踪见闻和心情感悟，并把相识和不相识的朋友用链接形式进行“圈地”运动；在分类广告信息网站发布个人广告，比如多余的家具、影碟；把旅行照片上传到flickr、网易相册等空间；把真实信息发布在若邻网（wealink）以期待更多的商务机会。

　　“我们真该把各种奇异的小说丢弃，而奔赴互联网。”上海林紫心理咨询中心的一位义工睁大眼睛说：“看，年轻一代正在把个人‘历史’交给它。”

　　而这样的历史，通过越来越及时和先进的搜索引擎技术，被更多的人共享，追寻——本属于个人隐私的亲密关系历史，通过网络传播，迅速进入公众视野，演化为公共话题，这让那些试图藏匿和退出的当事者无比尴尬。

　　“必须拿到他的网名，而百度、博客搜索是最基础的应用。” 广州一家调查公司负责人陈冲说，目前在其公司不下总业务60%的婚外情调查中，他已不满足跟踪被调查者、追查其电话清单等方式，这位正积极用网络知识武装自己的人士期待降低该危险职业的经济和风险成本。

　　尽管王飞与阿林都公开表示已聘请律师，但普遍陷入困惑的群体正日趋扩大。

　　“网络和被迅速应用的各种技术正对现行的立法体系、法律关系的各个概念要件提出问题。”上海君悦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孙伟说，早在几年前，他已经写下一篇7000多字的《超文本连接技术引发的网络侵权责任》文章来阐述此间的困惑。

　　“当技术成本降低，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个私家侦探。”顾骏说，“我们必须承担‘历史’随时被暴露的危险，而我们的‘分手成本’正在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