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民党”：从两岸政策和公共政策中破茧而出

　　李毅 颜殊

　　台湾2000年“总统”选举，以连战为候选人的国民党惜败，以陈水扁候选人的民进党险胜，至此，在大陆和台湾“执政”了数十年的国民党“失去了政权”，台湾首度实现了政党轮替。国民党为什么被勒令“下课”，当时尚未从选举失败中回过神来的国民党高层和许多蓝营知识分子开始了反思。

　　通过反思达成的共识是：在一个政治转型过程中或转型后初期的社会，authoritarian时代垄断了政权的authoritarian政党，如果自身没有顺应时代潮流勇于自我改造、甩掉沉重的历史包袱、向现代选举型政党转化，则势必被得到了民意和智力支持的后起的新兴政党所轮替。在台湾进行政治转型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及转型后初期的九十年代，国民党仍然沉湎在“历史使命”的幻想当中，其思想和组织上的更新远远落后于实际需要；并且背负着“专制”、“腐败”、“黑金”的十字架无以自清；期间的两次分裂更是让它雪上加霜，这些因素累加起来，让当时仍然掌握了大量资源的国民党不敌民进党，而民进党正是打着“民主”、“反腐败”、“反黑金”的旗号入主“总统府”的。

　　国民党开始了艰辛的自我改造、自我转型过程，2005年举行了历史上首次党主席直选，广大党员用选票选择了马英九，虽然党内大佬属意另外一位候选人，这反映了国民党内的保守力量是何等的固步自封，他们与国民党草根力量的认知差异是何等的巨大，不过这一次选择权在基层，不在大佬，前者正是国民党的力量所在，代表了国民党的未来。接下来的台湾县市长选举，马英九领导的新国民党大胜，携胜利之势，马英九差不多收编和整合了整个蓝营，以前从国民党分裂出去的新党、亲民党现在只能在国民党的卵翼下生存。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国民党在新生，民进党却在腐化。民进党执掌政权不过短短六年，其腐化的速度则远远超过了过去的国民党，就像突然得到了一大笔财富的穷人，不知道如何合理的去花这笔钱，索性就乱花；民进党的精英突然被赋予了巨大的权力，心神荧惑，不知道如何恰当运用，索性就挥霍。这能很好的解释民进党在提出和执行公共政策方面为什么乏善可陈，而在有利可图的公共设施营造方面却爆出了类似“高捷弊案”的丑闻。而在民进党政府声望骤降的时候，陈水扁却拿不出任何正面的措施来增进民众的福祉进而增进民众的好感，只是习惯性的祭出了“统独议题”，挑衅大陆，以巩固民进党的基本盘。

　　这一次陈水扁抛出了要“终止”国统会和国统纲领的重磅炸弹，并且有意识的选择2月28日宣布，以挑起所谓台湾的“悲情”，陈水扁本来想大张旗鼓的要terminate的，而美方反对他片面改变两岸现状的企图，只同意suspend，最后陈只好“委屈”的接受了cease to function模糊一下。要说国统会和国统纲领，事实上早就cease to function，只剩了一块招牌和几张纸而已，陈要其不起作用，不需要做别的，什么都不做就行了，但他一定要吵吵嚷嚷搞一个出殡，显然不是要什么“不起作用”，而是意在激怒大陆，企图让大陆做出某种反应来强化自己的和自己的党，其动机不难理解，但其行为则近乎没有做人的基本操守，因为这样的举动不仅意味着陈要陷海峡这边的两千多万台湾人于战争危险当中，还意味着他要陷海峡那边的十三亿中国人于战争危险当中，陈等于胁持了海峡两岸的中国人为人质来进行豪赌，这是疯狂的行为。

　　陈水扁丧失理性的行为，带来的唯一结果就是所有人的不安，充分说明了民进党政治素质的劣化和腐化。这与改造和新生中的国民党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一下一上，构成了马英九3月底美国之行的基本背景。美国人认识到正是陈水扁的不断挑衅制造了两岸短期的紧张局面，对陈水扁处理两岸关系的能力显然失去了耐心，反过来对作为主要反对党的国民党的两岸政策究竟会如何产生了了解的兴趣；而前一年，美国人对时任的国民党主席连战去大陆表示了赞许，认为有助于缓和两岸关系，现在，美国人要看看现任的国民党主席马英九的两岸政策思维，因为马极有希望在2008年台湾“总统”大选中生出。一句话，美国人寄希望于未来因而寄希望于马英九。

　　马英九在美国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显示了美方对他的重视与厚望。马英九美国之行一个目的是在美国招商，游说美国企业界去台湾投资，执政党“拼经济”无能，“为民生计”，在野党也无妨“出头”为自己加分。更让世人关注的是马的政策姿态，马于 3月21日在哈佛大学演讲中提出，国民党有自己对两岸关系明晰的主张，马提出了五点：促进两岸在九二共识、一中各表基础上尽快恢复平等协商；达成三十年至五十年和平协议；促进两岸经济全面交流，包括全面直接双向三通；发展解决台湾国际参与问题的modus vivendi，让台湾有合理的国际空间；建立文化教育交流。

　　马五点有着丰富的意蕴。“一个中国、各自表述”是国民党与大陆加上民进党经过反复竞争与互动后的产物，是目前大陆和国民党方面可以共同接受的底线。最早大陆是对“一个中国”有着更为严格的界定的，因而反对可以解释为“一中各表”的具体化如“一国两府”、“一国两区”的任何主张的，而民进党则走得更远，甚至谋求所谓“法理台独”，这就使得大陆和国民党的主张趋近，大陆也确认“台湾和大陆都是中国的一部分”的表述，这样，“一中各表”为大陆和国民党都赢得了政治操作的空间。

　　而在“一中各表”的架构之下，一个两岸关系的和平架构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现实的。马英九提出的三十年到五十年和平协议的主张是这种和平架构的一种可能选项，而和平架构是走向最终统一的一个中间过渡阶段。两岸法理上还处在“交战状态”，几次台海危机正说明了确立法理上的和平架构的重要性。

　　同样在“一中各表”的架构之下，马英九提出modus vivendi（暂行架构或活路模式）为台湾的国际参与问题求解，也是大陆能够接受的，去年的胡连会允诺讨论台湾民众关心的参与国际活动的问题，包括优先讨论参与世界卫生组织活动的问题，“双方共同努力，创造条件，逐步寻求最终解决办法”。不过具体怎么做，有赖于国民党与大陆的进一步商讨，也有待于马英九2008年选举年的表现。

　　马英九回台不久，连战即以国民党荣誉主席的身份来到大陆，参加四月份举行的“国共经贸论坛”，当然不是字面意义给人产生类似“茶话会”、“清谈会”联想的东西，事实是大陆方面给予台湾方面的经贸优惠待遇，如农产品零关税进入大陆市场等，采用党对党协商的形式，会给国民党为台湾“拼经济”、为台湾人谋利益的形象助上一臂之力。

　　改造中的国民党，在两岸关系上的政策主张，以“一中各表”为纲，立足长远，替两岸人民的福祉与和平计，远远高出民进党政府的一味挑衅、置两岸人民的安全于不顾的玩法，这种可为长久的理性政策相对于民进党短视的非理性政策，显然为美国所乐见。

　　国民党在“一中各表”的立场之下，把政策注意力的焦点从政治问题转向经济问题，理智务实，而不是像民进党那样让政治压倒经济，搞政治内行、拼经济外行，前者从长期看是两岸人民之福，显然为最大多数所乐见。国民党两岸政策和公共政策方面的成熟，表明了国民党政治素质的优化。

　　民进党喜欢把自己与国民党的分歧描绘为“台湾人”与“中国人”或者“本省人”与“外省人”之间的差别，控诉后者对前者的“迫害”与“打压”，喜欢把自己描绘为才是真正“爱台湾”的，而别人则是居心叵测要“卖台湾”的，想要以“统独议题”一劳永逸地操纵台湾民意，操纵每一次选举。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策略的边际产出不断递减，显示了台湾人对此的厌倦及对以民进党的方式界定两党差异的不认同。

　　民进党也喜欢标榜自己的“民主”和“清廉”， 攻击国民党的“专制”和“黑金”，不过在国民党逐渐甩掉了这些包袱的时候，民进党的表现没有多大的长进，而且时间长了，也就意味着民进党的攻击超过了法定的“追溯期”，刚开始把问题归结为国民党的“专制”和“黑金”还有一定的说服力，还颇能得到响应，现在再说这些难以服人了，人们恐怕就会认为问题是民进党的不那么“民主”和“清廉”或者怀疑民进党的无能了。就像某些亚非拉独立国家刚独立时国家贫穷落后当权者指责这是帝国主义的侵略造成的，很多人信；过了五十年，仍说现在的落后是帝国主义侵略造成的，很多人就不信了，因为这个理由已经过了追溯期了，根子应该在当权者了。

　　因此国民党和民进党最终的对决仍会落在双方在公共政策的策划力和执行力上，谁在两岸政策和公共政策上更胜一筹将主导台湾人的未来选择。在这方面，“波兰现象”可以给我们启示。当上个世纪末波兰政治转型，新执政的党以民主的名义得到了民众的巨大支持，可由于在公共政策上的失败，结果被选下台，而原来从authoritarian转型过来的政党重新上台，并且表现不俗。2008年的答案是什么呢？我们拭目以待。

(责任编辑：柯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