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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阿玛尼
像阿玛尼这样具有超乎寻常的操控欲望的人自然不会放弃，他也不会妥协。在Versace被枪杀之后，无论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阿玛尼都会带上一群保镖，这件事对他的震撼超过了对全世界任何其他人。
文 / 钟和晏 图 / 姚松鑫
2000年秋天，当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第一次举办乔治·阿玛尼服装展览的时候，一些艺术评论家是用“博物馆的一次卖淫行为”这样非常不优雅—恐怕也是非常“不阿玛尼”—的言辞来表述自己的态度的，即使负责展览设计的知名艺术家罗伯特·威尔逊
（Robert Wilson）
将作为展场的著名莱特螺旋圆形大厅布置得高雅而富有戏剧效果也无济于事。2001年，罗伯特·威尔逊又一次在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向世人呈现了弗兰克·盖里 （Frank
Gehry）
的建筑杰作以及时装设计、戏剧和建筑这3大艺术形式的完美结合。当然，到了今年4月，当阿玛尼回顾展在全世界5大城市巡回之后最终落到上海美术馆时，已经没有人对在艺术展馆欣赏衣服感到大惊小怪了。
阿玛尼的时装能否被视为艺术品，这完全取决于你对艺术的定义。不过，恐怕也没有人能否认今年72岁的乔治·阿玛尼在20世纪世界时装史上的重要地位，这位以颠倒传统性别服装代码的中性裁剪和中性色彩而闻名的意大利人擅长把与女装相关的元素应用到男装传统中，又为女人创造出一种低调内敛的新着装方式。在1980年代，阿玛尼被认为发动了一场革命—他把一件男士夹克衫套在女人身上，但里面不是搭配衬衫和马甲，而是配上名贵的胸衣或者针织衫来遮住她们裸露的胸部。然后，他对传统的男士套装进行重新搭配，用结构流畅的款式来解放男人们长期被商业服装所压抑的形体。这样，仅仅用一件夹克衫，阿玛尼就改变了时尚的方向。
一直以来，和Armani这几个字母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个高雅节制的形象，他的服装既不显得无礼或违规，也不会过于华丽和粗俗，继承了意大利成衣做工精细、面料华美的传统，他的设计在经典高雅和随意浪漫之间徘徊。和Valentino一样，阿玛尼的服装也是带有阶级和品味的意味的—不仅仅昂贵，而且还有涵养。大多数情况下，“穿阿玛尼”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尽管那是在推崇个人自由的新经济时代的地位。
任何撰写阿玛尼服装历史的人大概都不会忽略1980年保罗·施埃德 （Paul Schrader） 导演的 《美国舞男》
这一章节，在电影里，阿玛尼为理查·基尔饰演的主人公设计了至少30套西装、浅色衬衫和成百条领带，Armani商标对于这个“比佛利山高级男妓”的形象无比重要。外形俊朗的理查·基尔以容貌和身体取悦他人，有着视觉感官美的服装成了他的第二个身体，一些与性爱有关的潜台词被蕴含在阿玛尼看似宽松随意的设计风格中，所以曾有服装评论家说：“阿玛尼从性的角度解放了男人和他们的衣服，同时又让他们没有失去男性气质，让他们自由地被女人
（和其他男人） 所注视、所欲想。”
上海美术馆二层的展览入口处悬挂着由摄影师Tom
Munro拍摄的大幅黑白照片，也是阿玛尼1996年春夏女装系列的广告，一位梳着紧贴头皮的男式分头、穿西装打领带的女模特正低垂着头向下注视着，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阴影。这种带着典型阿玛尼特征的雌雄莫辨的中性装扮以及内在的漫不经心与萎靡不振，很容易让人回想起20世纪30年代格丽泰·嘉宝
（Greta Garbo） 的忧郁格调，或者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 在斯登堡的影片 《摩洛哥》
中戴一顶黑色高顶丝质礼帽、系白色领带穿黑色燕尾服的形象。
阿玛尼过去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曾不止一次地谈到黛德丽风格对他的影响，除了墨色怀旧格调的广告宣传照片，黛德丽着装和阿玛尼服饰存在着色彩和裁剪上的很多共性。1995年，柏林格罗皮乌斯展览馆甚至还举办过一个
《阿玛尼与黛德丽面对面》
的展览。当年，玛琳·黛德丽因为在银幕上下偏爱穿西装长裤的装扮而被好莱坞所排斥，到了今天，这位模糊性别差异、对男女都充满吸引力的德国女星却仍然持续着她对时尚世界的强大冲击力，她仍然是像加里亚诺这样的年轻设计师口中的缪斯女神。
更准确地说，最早把男装款式—夹克配领带、马甲和长裤套在女人身上再加上高跟鞋等女性化标志的想法是来自伊芙·圣·洛朗，不过，阿玛尼的做法不太一样，他把男装重新改装，翻领加宽、肩膀收圆、突出胸部，然后用低跟凉鞋或者绣花拖鞋与之相配。阿玛尼让女人的身体摆脱了只有穿男性服装才能够被接纳和认可的紧张状态，认为女人能够具有属于自身的美丽和性感，而男性也一样，阿玛尼曾经这样说过：“我的时装不是中性时装，但它确实坚持男性服装更加柔和，女性服装更加有力量。我知道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男性和女性两种成分来创造一种和谐的平衡，那些认为男性应该显得孔武有力，而女性应该打扮得像娼妓一样妩媚的观点不过都是些陈词滥调。”
除了时装设计的创造力和影响力，乔治·阿玛尼应该说是最近30年来最具商业头脑的服装设计师，虽然对他来说一个经常被陈述的事实是出于无奈。在创立公司的最初10年时间里，Armani公司的商业管理都是由他的合伙人及爱人
Sergio Galeotti 负责，阿玛尼本人只专心从事设计，直到1985年 Galeotti 不幸去世。不过到了今天，你恐怕很难断言如果Galeotti
依然健在的话，阿玛尼帝国也同样会有今天的规模与商业成功。
在包括11个品牌、超过 5000
名员工的阿玛尼商业帝国，乔治·阿玛尼是惟一的股东，他独自一个人面对着庞大的公司和更加庞大的世界，独自一个人决定所有那些重大或者细小的公司事务。
在Galeotti死后，阿玛尼把品牌拓展到了眼镜、手表、化妆品、家具、珠宝等众多领域，他利用现金实现对阿玛尼集团大部分生产和分销的控制，1990年代末是他的一个收购高峰。阿玛尼的主要商业策略可以被归纳为—通过收购长期的特许经营商和贴牌工厂加强阿玛尼集团对制造和分销的控制，通过推出阿玛尼自己的零售店加强对零售端的控制，以及积极扩大产品线。
事实上，阿玛尼的帝国只是和他一个人有关，他的审美，他的商业判断，他对商业运作的直觉。
在1990年，阿玛尼集团的年销售额还只有3.06亿美元，到了2004年就已经超过12亿欧元。
多年以来，乔治·阿玛尼从不改变自己的形象，他异常锐利的目光中充满了苛刻、质疑与顽强的操控力。
把梦想、选择、创意再加上把想法变成现实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来制作一件服装，然后无论男装和女装都要把这个过程乘以200，重复30年，每年2次，显然这是一个疯狂的、令人精疲力竭的工作，除非你具有超乎寻常的信念与意志力。
就像曾经有国外媒体夸张地说“在意大利，他们有教皇和阿玛尼”，确实，在阿玛尼身上有一种帝王般的威严气质。与他一起工作10年以上的员工仍然称他为阿玛尼先生，曾经有摄像机摄下了某次时装秀的前一天晚上，因为某个细节没有准备好而大发雷霆、用一长串意大利语表达他的愤怒的阿玛尼，以及他的助手们脸上那种畏惧不安的表情，连阿玛尼自己也说，“可能我给人留下了自私和自我中心的印象，我是那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所以我会让人觉得很讨厌。”
有一次，当阿玛尼被问到究竟是什么在驱使这位今年72岁的设计大师仍然以这样的激情投入工作时，阿玛尼的回答是—“或许是一种恐惧，至少是一种害怕被淘汰的恐惧。你很容易觉得在这个年纪没有必要再证明你仍然优秀，即使你不再像从前那样富有创造性和想象力了。人的一生中创造力的曲线必然是先上升后下降的，但是我认为放弃创造就意味着放弃生命，意味着我自己的工作和生命的终结。”
像阿玛尼这样具有超乎寻常的操控欲望的人自然不会放弃，他也不会妥协，无论是对于他的商业帝国还是对这个世界本身，虽然很可能他也会陷入一种恐惧与孤独的状态。在Versace
被枪杀之后，无论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阿玛尼都会带上一群保镖，这件事对他的震撼超过了对全世界任何其他人。他也曾经说，成为国际名人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孤独，意味着不能过大众的生活，不用亲自去做一些琐碎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孤独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命中的一些意义。
曾经有一部名为 《乔治·阿玛尼》 的电视记录片拍下了一些异常动人的镜头—每年8月份阿玛尼会到意大利Pantelleria海滨度假。
阿玛尼独自一人，长久地徘徊在空旷寂寥的山坡，山坡下是无边无际的湛蓝大海，他说：“我必须承认，这个地方令人伤感，它让你感到时光在流逝。每年回来的时候你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上台阶的时候变得更小心谨慎了，不像以前那么有力气了，或者更少游泳了，在游艇上的时间也少了。你不可避免地要衰老，而这里一定会越来越美丽，而且，将来有一天，我不得不将它留给别人。”
也许，失去了阿玛尼的世界也同样会感到孤独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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