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让人共享心灵上的沟通。它是我用来测试纯真的东西，要一直反问自己，是否做到了感人、真诚，能否告诉世界一些特殊的经验。如果抓不住这一点，我觉得什么作品都只是表面文章”

　　李安来上海了。

　　两天前的第九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式上，李安走过长长的红地毯，收获的影迷、“粉丝”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毫不逊于最当红的偶像明星。

　　第二天出席电影论坛，中外媒体记者将一间大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长枪短炮”和各种提问指向他；被复旦大学视觉艺术学院授予名誉教授，一群刚刚开始学习影视制作的年轻人争相记录他的演讲和签名，靠得近些的都露出幸福表情。

　　上海国际电影节经过几年努力，才请来这位在西方主流电影世界里成功打开一片天地、为华语电影赢得了最高荣誉的名导。

　　这也是李安在相隔5年、刚凭着《断背山》横扫威尼斯电影节、金球奖、奥斯卡奖等各大奖项、成为第一位捧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华裔影人之后，首次在中国内地露面。理所当然，他会成为焦点。

　　曾做过谢导的临时演员

　　任何一位明星都会为此兴奋。但李安只是平和地好脾气地应对着种种热闹。

　　电影节开幕式上，年届八旬的老导演谢晋为李安颁发“华语电影杰出成就奖”，他在答谢时自我“爆料”，说他上世纪80年代从学校刚毕业时，曾做过谢导的临时演员。“不过，后来我的那部分被剪掉了。当然，主要是因为我演得不好。”台上台下一片笑声。

　　其自如幽默的表述，让人不禁联想起在奥斯卡颁奖礼上，并非头一次入围的李安所表现出的那份紧张和不擅言辞——或许，我们真需要重新界定李安的所谓“不擅言辞”。因为回到母语、回到中国文化环境中的他，虽然仍然不爱“侃大山”，却显得十分轻松，句句精确、清晰地表达出他对于华语电影、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

　　最看重与大学生座谈

　　李安本人，有着这一代成功华语电影导演并不多见的儒雅内敛气质。其温柔敦厚、谦和自省，似乎无人能出其右。

　　飞到上海时，李安走的是普通通道，被一些乘客认出时一脸腼腆微笑，让想当然地认定他会从贵宾通道走的记者们扑了空。

　　有人问他在上海期间最看重的活动是什么，满以为正筹拍新片《色戒》的他会说到与国内电影业的合作或新片选景、选人等，回答却是：和大学生们座谈。

　　在电影节论坛上，李安一直保持着谦恭端正的表情和坐姿，态度谨严地回答着每个问题。听到主持人介绍他成就的“溢美之辞”时，仿佛有被人当面奉承的尴尬和不妥，低低头一笑置之。

　　有记者请他评价张艺谋和陈凯歌两位中国名导的“好莱坞情结”，主持人提示李安可以拒绝回答一些尖刻的问题，他却不打太极拳，诚恳地正面回答：“这就好像姚明去ＮＢＡ打篮球，只有到了那样的大联盟中，才觉得真正被全世界关注。但属于自己的文化特色，是必需的。”

　　他一再提到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电影对自己的培育，说他拍电影时经常在西方教养和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之间挣扎；但他也提醒人们，电影以及娱乐业在西方已有成熟规范的游戏规则，我们惟有学习、掌握才有突破，不要动辄拿民族自尊心挡在面前；他对中国电影的未来充满期待：“华语电影市场是英语电影的4倍，像上海这样曾是最早的‘中国好莱坞’的地方，完全有条件建立现代电影工业生产线。希望我退休之前就能看到华语电影节会有奥斯卡的重量！”

　　常反问自己是否做到了感人、真诚

　　他没有华语电影最高成就代表“应该”会有的，成功者的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傲岸自信，甚至不见“学贯中西”历遍各大电影节、两登奥斯卡颁奖台自然会有的大将风度。从华语电影到好莱坞，引无数影迷、投资商竞折腰的大导演，更似一介羞怯书生。与国内许多影人不同，他自我的“成就感”，远远低于其已有的“成就”。

　　他这样说自己拍电影的状态：心里有一个故事要讲，或者一个问题萦绕不去，然后找人商量看这故事像不像电影，如果要做，要多少钱等等。拍摄碰到障碍，则兵来将挡，尽力把自己独特的感受传递给大众。

　　“电影让人共享心灵上的沟通。它是我用来测试纯真的东西，要一直反问自己，是否做到了感人、真诚，能否告诉世界一些特殊的经验。如果抓不住这一点，我觉得什么作品都只是表面文章。”李安轻轻地说。

　　也许，这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在十多年的导演生涯里，他极少重复自己。从《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到《卧虎藏龙》、《冰风暴》、《理智与情感》、《断背山》等等，几乎每一部影片，他都要换一种“戏路”，有时干脆是在东西方之间大幅跳跃，而不像某些导演那样在某种类型片里打转，充分利用积累起的人气和资源，稳获商业上的成功。电影，是这个在东方文化中长大的书生破解心灵奥秘和思考生活的真正方式。

　　正是这样一种执着于艺术的学者性格，和内敛自省、不断吸收东西方文化之长的儒雅气质，加上擅长讲故事的电影天赋，使得这个自称“很老实，不懂得市场需要和商业推广”的低调东方人，获得了国际电影界最广泛的认可，获得了艺术和商业的双重成功。

　　这次，“刺激”他的故事，是张爱玲的一个并不很有名的小说《色戒》。他觉得，故事文字不像张爱玲早期作品那样花哨，却窥见了人性中他人未见的某种东西。

　　为了这部抗战为背景的新片，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要时常出现在中国内地，而热过多时的“老上海”电影风，也将有值得翘首期盼的新续篇了。

　　链 接

　　李安档案

　　李安（ＡｎｇＬｅｅ），祖籍江西，1954年出生于中国台湾一个传统家庭，1984年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制作系，读书期间拍摄的一系列电影习作已连获奖项好评。以后6年，仅靠妻子微薄的薪水度日，做“家庭妇男”，写作剧本，研究好莱坞电影剧本结构和制作方式。1990年完成剧本《推手》并获独立执导影片机会。此后几乎每部电影作品都获得好评，并顺利进入好莱坞主流电影制片大门，成为世界知名导演，为东西方文化的沟通架起了一座座令人叹服的桥梁。

　　主要作品：《推手》、《喜宴》、《饮食男女》、《理智与情感》、《冰风暴》、《与魔鬼共骑》、《卧虎藏龙》、《断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