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纪事：金三角涅槃

　　毒品，即鸦片、海洛因、甲基苯丙胺（冰毒）、吗啡、大麻、可卡因以及国家规定管制的其它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57条

　　这种异常艳丽的花叫做罂粟。罂粟，两年生草本植物。花期过后罂粟会结出椭圆形的果实。果实切割后可渗出白色浆汁，等它凝固住就变成浅褐色的胶状物，时间越长就变得越黑，一直黑到像沥青那样。这种胶状物我们称之为鸦片。

　　将鸦片溶于水,经化学过程制成吗啡,再将吗啡经过不同的化学处理合成，便成为海洛因。

　　早在1898年，科学家们就发现，海洛因已经成为危害人类的白色瘟疫。一旦吸食海洛因便会成瘾，形成无法自控的毒品依赖，产生幻觉和思维障碍，最后导致丧失人伦道德。

　　从罂粟到鸦片到吗啡到海洛因，人类在100多年以来，迅速将这种美丽植物中蕴涵的邪恶力量提升到了极至。到了21世纪，海洛因已经成为毒性最猛、危害最大、传播范围最为广泛的毒品。

　　云南思茅，离中国和缅甸边境最近的城市之一。从思茅出发，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会到达世界上最大的罂粟种植区——金三角！此刻车行经过的地方，常常发生贩毒的案件。

　　云南思茅公安局禁毒支队政委贾光武：就在这儿吧，我们的一个教导员，下澜沧搞一个案子，结果就在这里……30岁多吧，40岁不到，结果在这里出了车祸，死了。

　　思茅公安局禁毒支队政委贾光武：每次走的时候都要在那儿丢烟，我们队的禁毒的，我们支队的和他们大队的每一次到这儿都要丢一支烟给他，大家心里作为一种怀念吧，给他一支烟啊抽抽。

　　在泰国、老挝和缅甸的交界处有一块小小的三角洲，面积不大，但土壤肥沃、物产丰富。每到的收获季节，这里一片金黄，稻谷飘香。于是，人们就把这里命名为“金三角”。

　　但是，今天人们所说的金三角范围要宽得多。它包括了缅甸的萨尔温江两岸、掸邦高原，泰国西北的清迈，老挝的琅南塔省、丰沙里省、琅勃拉邦省等地。而且，今天的金三角，之所以声名远播，是因为罂粟。

　　罂粟原产于欧洲。1885年缅甸沦为英国殖民地后，罂粟被带了进来，那时候，这里处于原始部落社会，生活水平、文化交通都十分落后，地理、土质、气候却很适合罂粟的种植。把罂粟的种子往的大山里一撒，80％的耕地上便开出了艳丽的诱人之花。处于极端贫困的山民们，只知道收成的罂粟可以换来盐巴、粮食和衣物。

　　国外世界上最穷的国家的最穷的地区，它的那种落后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起码的这些粮食种植，畜禽养殖还不会。

　　于是，从19世纪中期开始，为贫困生活所迫的当地人，就开始一年又一年地在自己的地里种下罪恶与血腥。

　　日复一日，人们的精神萎靡了，进取图强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农作物生产的空间也越来越狭小。

　　记者：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贾光武政委：去的是缅甸的佤帮。

　　记者：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贾光武政委：佤帮是缅甸的民族武装的其中的一个武装势力，叫佤帮。

　　从罂粟在金三角盛开时起，一百多年以来，在金三角地区一也直分布着众多的民族武装。他们不断互相开战、又不断缔结和约。如今，金三角地区最强大的武装力量是佤帮，由佤帮联合党所领导，统辖着缅甸北部山区的掸邦高原。

　　贾光武政委：佤邦就是在缅甸民族武装里面最大的一个民族武装。毒品种植面积最大的，原来以前，在去年以前，毒品种植面积最大的一个地方。

　　佤帮控制着6万平方公里的面积，那里盛开着4050公顷的罂粟花，每年的鸦片产量占金三角鸦片总产量的的70%

　　肖明亮，佤帮联合党副总书记，负责佤帮联合党的全面工作。可以说，这是一个身处金三角核心地带的核心人物，是金三角地区举足轻重的角色。

　　在接受这次拍摄之前，肖明亮一直深居简出。而此刻他之所以愿意站出来面对媒体的原因，还要追述到一年前。

　　2005年6月26日，是国际禁毒日，这一天，佤帮宣布全部禁种罂粟。

　　肖明亮：毒品经济在过去一段时间曾经给佤邦部分群众带来了一些利益，但同时也给我们佤邦带来很多危害，比如吸毒，染上艾滋病啊，造成家庭妻离子散，我们充分认识到了毒品对佤邦危害越来越大。所以我们从97年起，就下决心到2005年实现无毒源区。

　　肖明亮：经常见到，我的亲戚也有些为了吸毒，甚至我的夫人也是经吸过毒，对家庭危害是非常大的。『家里面的东西基本花光了，基本不存在几分了，基本达到破裂了，』实际上因为很多家庭家破人亡，自杀，自杀因为吸毒前前后后15年，100多人自杀，特别是吃了摇头丸以后，精神恍惚，他见人以为是老虎、豹子，把自己的老婆，把自己的娃娃活活地砍死，有十多起，因为他吃了摇头丸，精神恍惚，他左看也是老虎，右看又是豹子，活活地砍死，这就有十多起。他们的孩子有些得艾滋病，有些变成孤儿。

　　在佤帮的首府邦康，有一所孤儿学校，萧明亮提到的那些孤儿全部在这里读书。也正是这些无辜的生命，让佤帮的统治者终于痛下决心铲除罂粟！

　　金三角最大的毒品产地的统治者宣布了禁毒的决心，首先在佤帮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胡：刚才我说了他们很落后，那么现在他们禁种罂粟以后，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群众没饭吃，如果说佤帮这块的控制失败，而其他的民族武装实施了占领，或者什么组织占领，也很难说，这个罂粟花会再次开放。

　　萧明亮：禁毒的压力很大，国际上的压力，我们群众的压力，可以说还有相当一大部分的群众是不赞成禁毒，所以压力是相当大的。所以群众禁毒以后他的生活问题，就是个压力相当大。

　　目前已经有一部分种罂粟的那些群众跑到其他还在种罂粟的地方给人打工，帮人种罂粟。

　　肖明亮：现在也有一些群众不种植罂粟以后，离开佤帮，搬迁到外地，外国都有。所以我们来自国际国内，来自我们群众中的压力，是相当大的。

　　事实上，在金三角，每到罂粟收获的季节，就会有成千的人在一起买卖大烟，车马错杂、人声鼎沸。让世人触目惊心的毒品，在当地人看来只是某种赖以生存的农作物。

　　肖明亮：可以说不是秘密了，过去我们种鸦片，地方政府它是收税的，收一点税，土产税，税利一般10％。

　　10%的税收后面，是毒品的制造、加工、运输、贩卖等一系列相应的产业、它支撑着整个金三角地区的日常经济和连年持续不断的战争费用。一个半世纪的毒品生产与销售的背后是经济利益的巨大黑手。佤帮想要摆脱其掌控，重建这里正常的经济发展与社会文明，其难度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如果说，整个经济不是种植毒品的那种合法的经济不发展起来，百姓的生活没有出路，政府没有财政收入，维持不下去的话，那么它恐怕很有可能又复种罂粟，可能罂粟花又在他们辖区，就是佤帮再次开放也难说。佤帮向全世界承诺不再种植罂粟，那已有百余年种植历史的佤邦人今后将靠什么生活？

　　对于和金三角毗邻的云南当地的公安干警来说，禁毒决不仅仅意味着抓捕毒贩和清查毒品这么简单。

　　云南省是一个边境省，那么对这一块从80年代初期以来，加大了禁毒的力度，但是，仅靠在国内禁毒，在国内打击毒贩，在国内教育吸毒人员，这个可以说是打不胜打，禁不胜禁，戒不胜戒，是一个恶性循环的这么一个情况。

　　从1990年至今，云南省思茅市公安机关破获的与毒品相关的案件为6303起。破获了数目如此巨大的案件，干警感受到的不是欣喜，却是无奈。这里，距离金三角实在是太近了。因此，当得知佤帮在自己的领地全面禁毒的消息后，干警们非常高兴。

　　云南思茅公安局局长胡吉安：缅甸佤帮特区，兑现承诺，禁种罂粟，这是罂粟花在金三角开放了150多年以来，非常重大的，非常好的一个事情。

　　思茅禁毒的干警们也开始调整政策，支持佤帮的禁毒行动。

　　云南思茅公安局局长胡吉安：提出政治上是要执法打击，经济上扶持，后来又进一步完善为政治上规劝警告，执法上打击毒枭，经济上替代扶持，这么一个策略对待这些民族地方武装势力，防治贩毒集团。

　　在边境线以外，一个充满着血腥与蒙昧的土地，正在试图寻找新的出路。

　　王学平，云南思茅的橡胶种植技术员。多年前，他就看好了金三角这块雨水丰沛的土地，认为这里是种植橡胶的理想地区。

　　十年前，在得到中国警方的支持和佤帮联合党的同意后，王学平进入了金三角，开始种植橡胶。

　　当时，因为这里遍地种满了罂粟，而橡胶的收获周期是六到八年，人们根本不接受橡胶的种植，王学平只买下了很小的一块地。

　　王学平：刚来的时候，当地的老百姓不理解我们，不支持我们，根本不支持，为什么呢？因为橡胶，刚才我说了，橡胶的周期比较长，鸦片当年种当年就能够收回来，老百姓他要生活，尤其橡胶不出产这几年，他用什么来吃，他们也不知道不理解，所以到处给我们设置障碍，杀鸡啊，淋血，还在在树上写一些咒语，有些人拿着枪来威胁，有些甚至鸣枪追赶我们。

　　不但当地的贫民不接受,就连佤帮的高层也同样对橡胶的种植抱着怀疑态度。

　　王学平：他们说不干，不干，他们不干，有钱也不干，后来找到独立团的副团长，当时的副团长尤金金，你们早上采访的那个副团长，这人还是有点眼光的，他说我们去干，他说大烟，鸦片可能时间不会太长，他当时这么考虑，鸦片时期不会长，那么以后鸦片不能种了，用什么来养活自己，经济从什么地方来？

　　鲍三帅：还是橡胶好，以前种大烟不好，好多人感染艾兹病

　　因为没有当地农民的支持,王学平从国内带了一些胶农进入佤帮,试图用他们来带动和影响当地人。

　　小杨全家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小杨一家来自云南思茅,她和丈夫、公公一起来到金三角种植橡胶。每天，小杨都会提前做好中饭等待丈夫和公公回来。

　　小杨的公公：当地人吃大烟都干活没力气，我和他们说不能让我看见那东西，不行，我们中国人不能吃那东西，为什么我们中国人干什么都能干起来，因为我们不吃大烟，吃上了就赚多少钱都不够了。

　　在众多像小扬一家这样的中国胶农的影响下,当地很多山民也准备尝试着种植橡胶，他们烧毁了自己原来种植的罂粟。

　　王学平：：这个寨子有200多人，有38户参加种橡胶。那以前的罂粟地呢，都没有了

　　2005年，当王学平种下的第一批橡胶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时，王学平开始向佤帮的领导者们大力推荐橡胶种植。我给算一笔帐啊，我们有40000亩橡胶，如果一棵橡胶提前一年投产，20年就可以多收600万，再拿1到2百万来买肥料，你算算其中的利润都是很可观的。

　　王学平的本意只是想充分合理正当地利用金三角这块土地，而佤帮的高层由此却找到了禁止种植罂粟之后的出路，这就是替代种植。

　　肖明亮：原来信心不足,看到橡胶好。

　　部分橡胶树的种植替代了罂粟。然而，只要罂粟没有彻底禁种,危害就仍然存在。事实上，从90年代开始，中国警方就一直在劝说佤帮联合党能够采取措施，彻底禁种罂粟。

　　胡吉安：这方面应该说是大量的工作。我们每年有不同层次，不同方面组成的会谈会晤，跟他们要进行会谈会晤，20多次。就是阐明中国政府一贯严禁禁毒的立场，要求他们尽快地禁绝毒品。

　　肖明亮：在联合国禁毒署的帮助下，还有中国政府，特别周边这些县市的帮助下，我们有意识从90年就开始制定了禁毒计划。

　　2005年，在中国警方与佤帮进行了长达数年、上百次的交涉后，，佤帮终于下定决心开始禁种罂粟。这是佤帮联军上山清除罂粟的情景。

　　在金三角盛开了150年的罂粟花,第一次在佤帮统辖的领域被根除。

　　2006年3月，经过几个国家的联合考察,在佤帮联军的控制的6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内,仅发现罂粟21株,而在这之前,这里还盛开着4050公顷的罂粟。

　　佤帮以大力推广橡胶种植来替代罂粟的种植，并进一步根除毒品，这样的结果是王学平当初想都没有想到的。

　　王学平：我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在国外搞替代种植，我没有想到，我就是想这地方老百姓，种过大烟的地，是不是能改种橡胶，对老百姓的收益也好，各方面也好，都有改善。

　　只想种橡胶的王学平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如今，他的公司已是替代种植的代名词。

　　刚来这里的时候，王学平只想把橡胶种好，然而，一旦在这里定居下来，他便面临着种种困难。

　　王学平：从97年到现在2005年间，我这个公司总的在这里头，死的，自然死亡的还是有部分，但是更多的疟疾、还有痢疾、还有伤寒送命的比较多，当时缺医少药，总的死了198人。尤其那个小伙子，20多岁，他煮了一碗饭还没有来得及吃，装了一个鸡蛋，饭上面还拿一双筷子插在饭里，他可能刚刚要吃饭，他头天还去买了肉，还没有吃，一口都没有吃，早晨起来炒了饭，吃好去干活，那么病就发了，他就睡在床上，以为他熟睡了，叫我的时候，我开车去了，等我去了，他就不行了，我把他背起来，他就死了。

　　在这个地方，喝生水和被蚊虫盯咬都有可能感染急性疟疾，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治疗，一天内就可能导致死亡。自然条件的恶劣、毒品的泛滥、战争的威胁，使得生命在这个地方显得如此卑微和渺小。

　　王学平的家里，就收养着一个孤儿。当老王在种橡胶的地方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路边吃垃圾。

　　王学平：当时在路边很脏的样子，头发长长的像个野人一样，衣服裤子七洞八洞的，在路边乞讨要饭，很可怜，最后就把他收留了。

　　从去年开始，王学平为那些由烟农转为胶农的当地人制定了卫生条例，并在自己橡胶种植园里开办了学校。王学平希望能用自己的这些行为，影响当地人的生活观念。

　　在佤帮，60岁以上的老人吸食鸦片依然是合法的,即便如此，这位老人到了明年也不得不强行戒毒，因为他吸的鸦片是去年自家地里留下的，而今年，这些鸦片早已经不复存在。

　　胡吉安：如果真正把经济发展上去了，百姓的收入比种植罂粟要高，哪怕叫他种他也不会种的。居民种罂粟收入也不高的，一亩罂粟大概种得好一点的，就产一公斤这样的鸦片，产一公斤鸦片也就卖几百块钱，就七、八百块钱吧，除了成本，利润也是很少的。如果说种其他的经济作物，一亩能够收到两、三千块钱，你再叫他种罂粟他不会的。罂粟应该说就不存在了，罂粟不存在了，也就没有海洛因，那鸦片和海洛因的问题就解决了。

　　在这块饱受鸦片浸淫的土地上，这些用千百生命换来的微薄的温馨瞬间，正是金三角希望的开始。

　　在离思茅不远的保山地区，毒品临时检查站随处可见。在一辆经过的长途大巴上，干警们发现有几根钢管十分可疑。在钢管里，藏着300克海洛因。

　　在审讯中，干警们意外得知，马云至的父亲马义亭在一年前也因为贩毒正在保山监狱被羁押。

　　马义亭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因为吸毒已经把整个家产全部变卖了，三儿子因为涉嫌藏毒在几个月前也寂静被当地警方扣押，二儿子马云至这次也涉嫌贩毒，马义亭家里所有的男人都与毒品相关。警方前往马义亭的家里递交马云至的拘留通知书。

　　在金三角，即使占这里70％罂粟种植面积的佤帮开始禁种罂粟，而且还有其他一些地区也在尝试禁种罂粟，金三角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罂粟种植区。2006年6月22日，中国国家禁毒委员会发布消息说：金三角仍然是全世界最大的毒品源地，也是对中国危害最大的境外毒源地。中国查获的海洛因绝大多数来自该地区。更为严重的是，替代毒品正在悄然兴起。以人工合成毒品生产替代鸦片和海洛因生产的毒品如冰毒，摇头丸等，正在传播和蔓延。金三角，也在不断增加着冰毒的生产数量！

　　贾光武政委：替代种植现在禁毒搞到这个分上，毒品还没禁完，我们的工作还得继续，还得努力呀。我们工作还很多的，禁毒工作我们这辈子都干不完，就是我们鸦片是禁种的，但是新型的毒品，苯敏胺毒品啊，化学合成毒品啊，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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