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考上大学 49岁才进校门

　　因被顶替 洛阳一农民25年艰辛求学路

　　30年前，风华正茂的小伙儿张虎群被推荐上大学。25年后，录取通知书才姗姗而来，他终于得以圆梦。此时，他已经两鬓斑白，当时的“同学”已经当上了他的老师，现在的同学比他的孩子还小。这个49岁的大学生遭人顶替20多年后又获准重返校园就读。不料，大学里苦读三年后却没能毕业……

　　■本报记者 杨波

　　李佳/ 文·图

　　30年前：收到入学通知书 没能踏进大学门

　　7月6日，豫西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宜阳县高村乡北王村。

　　土坡下一个不足20平方米的土坯房前，54岁的张虎群讲述了自己30年的艰辛求学路。

　　1974年4月25日，家住洛阳市宜阳县西石村乡（如今的高村乡）北王村的张虎群毕业于石村五七高中。由于当时尚未恢复高考，20岁的他和同龄人一样，毕业后又回到家中劳动，不久后当上了村里的会计……

　　据张虎群回忆，1976年，因为表现好，经村民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之后， 23岁的他被录取到岳滩农学院——洛阳农业高等专科学校（以下简称洛阳农专）的前身——畜牧兽医专业学习。同年11月25日，张虎群收到该校入学通知书。通知书上注明，入学时间另行通知。

　　张虎群说：“当时我天天盼望着开学，但耐心地等了几个月，没一点儿消息。”直到1977年8月，他才知道学校已经开学了。

　　他说，这时他才匆匆收拾行李，赶往当时位于偃师的学校。但是，因为没有开学时间通知书，该校以“三证”不全为由不予接收。

　　因北王村地处偏僻，交通条件落后，为找到开学时间通知书，张虎群只好一次次奔波于县、乡之间。他说，距县城 50余公里的路，最多时一天要跑两趟。然而，一天天过去了，那张开学通知书依然踪迹全无。

　　当时，张虎群的母亲还患病在床，弟弟又是残疾人，妹妹也因贫困辍学在家。加上外界的一些议论，个别人的冷嘲热讽，张虎群不得不面对现实，选择放弃。

　　24年后：方知自己被人顶替了

　　转眼到了1981年，张虎群说，一个偶然的机会，给了原本已不再心存幻想的他一剂“兴奋剂”。一篇有关高招违纪作弊的报道，让张虎群联想到了自己。自己会不会也像媒体报道的那样，被别人顶替了？

　　带着这一串串疑问，张虎群又一次走上了漫长的查寻路，这一走就又是20年。

　　1998 年 5 月，张虎群来到阔别已久的岳滩农学院旧址，但被告之学校早已迁往新安。调头赶奔新安，又被告之学校已更名为洛阳农专，迁回洛阳了。辗转两日，张虎群总算找到学校。

　　站在校门外，张虎群泪如泉涌， 20年辛酸和委屈一股脑涌出来。然而这并没得到有关人员同情。“不能查，因为你没教育部门介绍信，属于个人行为。”该校工作人员说。眼看手中盘缠所剩无几，张虎群只好作罢。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在同学介绍下，张虎群认识了洛阳农专一位老师，并最终从该老师口中得到证实，“他确系被人顶替了”。

　　25年后：49岁的他重上大学

　　得知遭顶替的真相后，张虎群说，他一夜没合眼。

　　1999年11月，张虎群第一次来到省会郑州，找到省教委。信访办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这是高招遗留问题，应到省招办反映。可到了省招办，才知道有关负责人刚巧出差，得等几天。为节省开支，张虎群匆匆返回。

　　1999年12月13日，张虎群二次来郑州。当天下午，省纪委驻教委纪检组负责人倪传忠接待了他。正是这次接见，让整个事件出现了转机。

　　在详细询问情况后，倪交给张虎群一封信，并告诉他第二天直接去洛阳农专纪委。

　　第二天，洛阳农专纪委书记和党办主任接待了张虎群。两位负责同志看信后说：“你所反映的问题，我们核实清楚后答复。”

　　2000年3月1日，洛阳农专拿出初步处理意见：如果省教委、高招办承认其入学资格，我校可按成人大专生对待。

　　张虎群说，他对这一处理结果不满。

　　2001年2月21日，洛阳农专又一次向省教育厅（此时，省教委已更名为省教育厅）递交了关于恢复张虎群学籍的报告：张虎群同志自1998年起多次来我校要求解决其1976年被人顶替没能进入洛阳农专学习的问题。经查，张虎群同志的录取通知书确系我校所发，被人顶替没能到校学习的情况基本属实。由于时间已久，地方有关单位和我校人员变动极大，有些细节已无法查清。鉴于张虎群被顶替未能入校就读的事实及其强烈的求学求知愿望，只要省主管部门确认其入学资格，我校同意张虎群以普通大专生的资格进入我校就读。

　　2001年3月16日，省教育厅批示：同意恢复张虎群的学籍，入洛阳农专就读，在2001年招生时办理入学手续。毕业后不包分配，按现行毕业生就业规定就业，上学费用由洛阳农专酌处。

　　2001年9月2日，洛阳农专向张虎群下发录取通知书，并要求其9月20至21日到校报到。

　　至此，这桩拖延了25年的顶替事件终于得以澄清。

　　当年，49岁的张虎群终于踏入高校的大门。

　　27年后：毕了业却领不到证

　　2001年9月，张虎群到校后，被安排在动物科学系畜牧兽医专业学习。

　　由于年龄大，脱离书本时间长，张学习压力特别大，加之家庭事务等原因，他无法适应正常的教学。经洛阳农专学生管理部门研究，张虎群从第二学期开始，携带教材回家自修。直到第四学期开学，他才重返校园。

　　此时的洛阳农专、洛阳医专、洛阳工学院已合并组建成为河南科技大学。

　　三年学习期满，根据正常成绩要求，张虎群有24门缺考、4门不合格。考虑到他的情况确属特殊，河南科技大学动物科技学院向学校建议：研究解决其毕业证问题。

　　2004年11月29日，省纪委驻教育厅纪检组也批示：鉴于张虎群情况特殊，请河南科技大学解决其毕业证问题。

　　2005年3月15日，在张虎群学习期满9个月之后，河南科技大学作出决定：该生不符合毕业条件。

　　对此结果，张虎群首先向省纪委驻教育厅纪检组提出复议申请：要求河南科技大学按特殊情况发给自己毕业证书。

　　事件依然没有得到解决，2005年12月，张虎群又向省教育厅递交了申诉书。对此，河南科技大学的答复是：张虎群的申诉请求法律和政策依据不足，拒绝接受。

　　最后，张虎群把情况反映到教育部。2006年4月4日，教育部致函省教育厅，要求对河南科技大学的答复进行复查。

　　一个多月又过去了，还是没结果。5月18日，张虎群一纸诉状将省教育厅告上法庭。

　　省教育厅：

　　不发证是为维护学校权威

　　昨日下午，在省教育厅，倪传忠主任接待了记者。他说：“人才培养立交桥的启动是张虎群复学的关键。他遭人顶替的问题反映了多年，核实后确认，考虑到系历史遗留问题，再结合他个人的实际情况，经领导研究，决定恢复其学籍，这里面当然也有同情和照顾的成分。”

　　“能承认他20多年前的学籍，可以说在全国也是首例。”倪主任说，本来是想通过学习，让张虎群掌握一门技术，即便将来无法就业，自己搞畜牧养殖也能改变目前的状况。没想到，张虎群毕业考试仅有3门功课通过。“不发毕业证当然是为了维护学校的权威性和教学的严肃性。”倪主任认为。

　　对话张虎群

　　昨天，记者从法院获知，法院判决驳回张虎群的上诉请求，并把这一结果电话告诉了张虎群，电话那头他几度哽咽。

　　他说，他现在已经是往60岁奔的人了，不知道还有几年的日子过，在有生之年，愿望还能不能实现？他不得而知，但他不会放弃，无论路有多长。

　　记者：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意外吗？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张虎群：不意外，我经历的打击太多了，有足够的承受能力，但我不会放弃。既然行政诉讼走不通，下一步就走复查、复核程序。人生能有几个30年？我走的路太曲折，但一直不言放弃，30年的岁月消耗了我的青春，却消磨不了我的意志，除非我死了，但凡有一口气在就要坚持到底。

　　记者：上大学会改变你的一生吗？

　　张虎群：不敢肯定，但至少会有变化。如果1976年我能上大学，到现在总不会还老扛着锄头、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吧。那时候学校包分配，我所知道的1976年和我一块儿推荐上大学的两个“同学”都在河南科技大学任教，一个叫薛帮群（音）的同学现在就是动物科技学院副教授，还有个叫赵爱玲的也在河南科技大学，听说还是个领导。

　　记者：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张虎群：能有饭吃、有衣服穿就行，别的哪敢有更多的奢求。

　　记者：30年来，你最心酸、最痛苦、最愧疚的又是什么？

　　张虎群：最心酸的是明知道被人顶替，却讨不回公道。

　　最痛苦的是出身农民家庭，没有背景。一些人态度的冷漠，对我的遭遇不仅不同情，还冷嘲热讽，甚至打击、陷害。

　　最愧疚的是妻子和孩子。我长年在外奔波，在上大学期间，都是妻子在承担家庭的重担，在外人不理解的口水中，妻子精神也受到刺激，得过忧郁症。大儿子已经26岁了，还没敢找人提过亲，成家更别说了。

　　对于家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外面奔波时，少吃一个馍，少花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