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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好!欢迎来到搜狐聊天室,今天下午我们请到的嘉宾是中国灾害防御协会救援医学会的李宗浩会长,李会长曾亲身参与唐山大地震后的医疗救援,现在又从事救援医学工作,对大灾害之后的救援,李会长不但有切身的经验也有专业的认知,欢迎李会长的到来。
李宗浩:各位网友大家好,很高兴来到演播室和大家就有关的灾后救援交换意见。
很多截瘫病人本可以不截瘫
主持人:今天我们的访谈是唐山地震30周年的系列访谈之一,所以也先从30年前的那场灾难开始。先问一下李教授,当年唐山地震的时候,您也亲自参加了救援,您是几号到的唐山?
李宗浩:唐山地震那一天,7月28号早上凌晨,那个时候我在北京急救中心的前身北京急救站,我被地震震醒了,也不知道哪里发生地震了。后来才知道是唐山地震,过了几天我参加了由中共中央,北京市革命委联合组织的救援小组,我主要面对大批伤病人员的捡伤分类,大灾害后,最重要的是捡伤分类,不是一个一个病人治疗抢救,这个重要,但是更重要,就是在短时间之内,这么有限的急救资源,这么有限的力量,面对大批的伤病人,怎么细分,掌握轻重缓急。我主要做这个工作,大部分工作是在临近唐山的周围把重病人进行捡伤分类。
主持人:面对这么多的死伤人员,几十万死伤的数字,怎么能迅速分辨出这个类别呢?
李宗浩:这个当然是有经验的医生来处理了。我应该算是比较有经验的医生。把这些伤病者,按照轻重缓急,分作四类,红黄蓝黑,黑了就是死了,红的是最重的,黄的是其次,蓝的稍微轻一些,那个时候一部分人被运上火车,重的,就在北京、天津这些地方,天津当时也是受灾比较重的,有幸的就送到远的地方去,伤员这么多,集中放到北京是不可能的。全国各地都放。
同时因为我是一个急救医生,很危重的伤员我也进行抢救,大量的病人是破伤风和气型坏疽,伤口如果很深很脏在这个情况下会感染上厌氧细菌。因为它有一个潜伏性,过两三天之后显现出来,得了破伤风的病人会抽风,抽风很厉害,而且在火车上一颠簸这个抽风就更厉害。
所以送到火车上以后,有时候重的病人我在火车上处理一下,还有一个气型坏疽,发出一个恶臭的味道。你现在让我回想都能回想到,很强烈很清晰的场景。
主持人:你当时看到这种场景时心情怎样?
李宗浩:我们那个抢救组,应该说我比他们见多识广了,过去在和平时期,正常情况下见不到破伤风和气型坏疽的。在抽风很厉害的时候,有时候转移不了,这个给我的感觉,很伤心,也许已经当时见的太多了,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还不是破伤风和气型坏疽。一般和平时期的人都见不到。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截瘫病人。
主持人:据说当时在医生做手术的外面,都是一层层叠起来很高的断胳膊断腿的。
李宗浩:那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感受了。我那个时候是指挥,指挥者就是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应该送到火车上,而且很重的病人就送到火车,火车上问题就比较大了。
火车主要是货车比较多,条件很差,天气又很热,因为重的病人肯定要把他弄出来,当地处理不了,后来我大量的时间在火车上,火车上印象很深的就是处理了很多的破伤风病人,因为火车一动,破伤风病人就抽风很厉害。如果火车继续开,继续抽风就会窒息而死。所以这样的话,有的可能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放在附近的医院。
主持人:医生在处理破伤风病人时候是不是也容易被感染。
李宗浩:我们也没有想得更多,自己没有伤口问题不大。这个破伤风的感染和气型坏疽最大的特点,就是你有一个伤口,这个伤口口径比较小,曲曲折折的,而且非常脏的伤口。为什么地震很容易发生,因为地震很脏,整个土壤这个几厘米以下的这个细菌很多的,土壤表面的这种细菌还比较少,过去我们说铁锈的钉子,伤口要插进去,伤口很窄,这样气型坏疽就比较厉害。
主持人:救治过程中,有没有救护人员因处于无防护状态而被感染了?
李宗浩:这个我还没有发现,时间长了大家麻木了,已经看惯了,真正安静下来,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我自己而言,我刚开始也没有见到过那么多,再加上我毕竟还是头,那个时候我30多岁,所以那个时候毕竟我也见的比较多。刚开始那么多,到后来稍微安静下来。对我影响最深的,恐怕心理障碍的这个受伤害比较大一些。
主持人:唐山大地震时候,我们国家还没有心理救助这一块。
李宗浩:对,就我个人和周围同事来讲,最最心理受到损伤的,就是那些截瘫病人,截瘫病人房倒塌下来,一般脊椎都受到损伤,脊椎受到损伤完全发生截瘫的不是很多,我没有明确的估计,一般来讲就一部分,一般来讲现场搬运不好,这么一弄一扶,你拉胳膊我抬腿,甚至让他走几步,这样的话,脊椎的损伤就重了。相当一部分截瘫病人,是由于我们现场的搬运护送不恰当而造成的,这样的人挺多的。
而且,你也知道一旦发生,已经死了的人死了你没有办法,唐山地震死了24万3千人,伤残,有时候血淋淋的伤对医生来说司空见惯了,然后比较重的就是破伤风和气型坏疽,对于我来讲,心灵上受到阴影的,心灵上最不能承受的是见到了大批的截瘫病人,为什么呢?截瘫病人你看不到他鲜血淋漓。但是一个截瘫病人是终生的不幸,从家庭到社会带来成本的负担,这是地震最常见的,如果我们抢救及时,现场抢救得当,不需要更高深的技术,只要懂得怎样把病人伤员放在平整的木板上,尽量不要变动,这样相当一部分可以避免发生,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个时候,尤其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知识也没有普及,很多病人因为我们的救护不恰当而截瘫。
我印象最深的是,坐在火车上,看女的还比较多,现在想起来还比较难受,快到北京了,妇女们窃窃私语,本来在车上都很安静,快到北京了,她们相互说着我们能见到天安门了,我们能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了,而且那个时候还有人喊毛主席万岁,那个时候也很感动,但是很快车厢里就死一样的安静,他们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再走路了,这种想法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了,就都沉默了。这个时候我特别难受。觉得这个火车往前走,这个车厢非常的安静,像死一样的安静,这些人们大部分都是女的。
主持人:为什么大多数是女的呢?
李宗浩:我也不知道,反正女的男的都应该有,他们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很平静。我曾经写过一本书《第一目击者——一个急救医生的手记》。里面就写到这部分,车身单调的声音,也不知道车把他们带到何处。她们问我们医生“我们要到哪里去”,我说我也不知道,铁轨在向前方无尽头延伸。他们今后的命运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后来我就讲,在我今后急救生涯中,我一定尽我最大努力要大力普及科学知识,普及救护知识,不要尽量发生截瘫,这个不是很高深的行为,大家要重视这个事。
后来唐山地震的截瘫伤员,唐山地震抗争救灾20周年时我找到了一个。我经常跟他们讲这段事情,我说他们很了不起,我说华北是一个大平原,那里的人能够容纳一切,心胸很开阔。
主持人:你为什么要再去找这些截瘫病人呢?
李宗浩:因为对我心灵的震撼太大了,我觉得我作为一个医生,看到发生这样的事情,特别特别伤心,死的已经死了。气型坏疽危险性很强也是可以挽救的,破伤风也是可以恢复健康的,但是截瘫病人有很多是我们可以避免出现的,他们的这种宽容,他们遭受到沉重打击的这种承受程度,让我感动又难过。地震20周年时,我找到一位叫做张胜兰护士,她就是在唐山地震中被高位截瘫的。
主持人:她是因为在救别人的时候,伤害到自身健康,被截瘫的吗?
李宗浩:不是,这是原来空军福建漳州部队的一个护士,她原来护理过两个高位截瘫的护士,很不幸的是,她到唐山结婚去,就不幸发生了这个地震,把她压在里面,她丈夫是空军飞行员。他们关系直到现在都很好,我特别受感动,我本来今天要请她来讲,她因为感冒发烧没法来,她就是地震发生以后,人家把她从窗上抬出来,抬出送到附近的小医院,这个医生也不是恶意,也是属于知识不好,给她牵引振幅,她当时疼晕过去了,后来就失去知觉了。本来她也是有机会不截瘫的。
唐山地震20周年的时候,我在北京武警总医院搞了一次活动,我觉得我们应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责任编辑:刘新征) |